她不敢抬頭，聲音還帶著幾分顫意：“貧道曾為鴛鴦樓歌女，后被嚴(yán)賊看中強納入府做妾，嚴(yán)彌死后，貧道自知罪孽深重，便自尋了一處道觀帶發(fā)修行。”

    一片嘩然。

    歌女、嚴(yán)彌小妾。

    這兩個標(biāo)簽，每一個都狠狠戳中了朝臣們敏.感的神經(jīng)。

    更別提這女子還生得如此嫵媚動人了。

    還什么帶發(fā)修行，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經(jīng)道士！

    “朝堂重地，陛下怎可讓出身青樓的低賤女子踏足？”當(dāng)即就有大臣鐵青著臉，準(zhǔn)備甩袖離開，“吾恥于與其為伍！告辭！”

    酈黎認出來，這位之前還在慷慨激昂地說，自己的兄弟父親都死于錦衣衛(wèi)之手，所以哪怕糜軀碎首，也要讓他下旨誅殺季默，報此殺父之仇。

    “鶴薇是朕找來的人證，”他挑眉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位應(yīng)該是刑部侍郎吧？平日里審理案件的時候，難不成碰上涉案的三教九流，刑部上下的大人們也都是這套‘君子遠庖廚’的做派？”

    那大臣的腳步僵住了。

    他本想給陛下甩個臉子，誰知道，酈黎竟直接開始質(zhì)疑起他的工作能力？

    沒辦法，只好勉強解釋道：“臣只是覺得，這種女子不該出現(xiàn)在朝堂之上，審理案件時，自當(dāng)另當(dāng)別論?！?/br>
    “方才你不還說，哪怕糜軀碎首，也要報殺父之仇嗎？”

    大臣昂首道：“正是！”

    酈黎絲毫不給他面子，笑道：“這還沒刀斧加身，只是朕叫來了個嚴(yán)彌小妾，怎的，就開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了？那愛卿這殺父之仇，未免也太廉價了些?！?/br>
    大臣被他懟得臉色青青紫紫，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后只得灰溜溜地回到了隊伍里，以袖掩面。

    酈黎懶得再搭理他，直接對鶴薇說道：“你繼續(xù)說，究竟發(fā)生了什么?！?/br>
    鶴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是，多謝陛下?！?/br>
    “奴家離開嚴(yán)府后，一直在道觀中潛心修行，突然有一日，有一位身穿錦袍的貴人找上門來，說要問我?guī)准??！?/br>
    “奴家見那人帶了一群打手，來勢洶洶，不敢不從。誰知他竟把奴家?guī)У揭惶幟苁依?，拿出了一副畫像，問奴家?yán)彌身上可有胎記，是否見過嚴(yán)彌年輕時的樣子，與這副畫像上的人可有幾分相似……”

    陸舫猛地打斷她，喝問道：“那畫像上畫的人是誰？”

    鶴薇臉色慘白，不敢說話。

    何兌蹙眉道：“朝堂之上，天理昭昭，有何不能說的？”

    鶴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坐在龍椅上的酈黎。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居然有人懷疑，陛下是嚴(yán)彌的血脈？

    眾人皆露出了世界觀破碎的神情，酈黎似乎也被氣得不清，他胸膛劇烈起伏，高聲道：“快說，究竟是誰！朕恕你無罪！”

    鶴薇猛地閉眼，“是……是陛下！那畫像上畫的人，是陛下！”

    “呯！”

    酈黎隨手抄起安竹捧在懷里的陶罐，發(fā)狠地朝地上一砸，末了，一言不發(fā)地重新坐了回去，一套震怒的流程走的相當(dāng)絲滑。

    “繼續(xù)說?！彼幊林樀馈?/br>
    余光注意到霍琮用腳踩住了一塊碎裂的陶片，酈黎心中一梗——不是哥們，你還準(zhǔn)備把這玩意兒拿回去當(dāng)紀(jì)念品嗎？這玩意兒可是老百姓用來腌咸菜的，正因為不值錢，他才會拿來砸啊。

    鶴薇可不知道他內(nèi)心的腹誹，她語速飛快道：“那人問完奴家這兩個問題后，又拿出了一副畫像?！?/br>
    話音落下，所有大臣心臟都狠狠一抽——

    不是，還來？

    “奴家定睛一看，嚇壞了，”鶴薇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楚楚可憐道，“那上面畫的人，竟是定遠侯！還是穿了女裝的！”

    “臨走前，我聽那人自言自語，他說，陛下此前只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宗室子，嚴(yán)彌卻一力保陛下上位，表面是權(quán)臣擅權(quán)，實則是……是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

    “而羅登被封定遠侯，這個封號，天下人都知道，是本該給征討匈奴大勝的將軍的，可羅登帶兵，卻從未離京超過八百里，還屢屢勸誡嚴(yán)彌不要對匈奴用兵，維持兩國和平，難道這不算是女兒柔情嗎？”

    鶴薇深深低下頭，咬牙說道：

    “那人認為，羅登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匈奴公主，身材高大，聲音粗獷，因而女扮男裝多年，都沒被旁人察覺?！?/br>
    “她隱瞞身份，與親子骨rou分離，嚴(yán)彌覺得虧欠她，所以封她為定遠侯，想要借此彌補羅登偽裝身份，為自己誕下龍子的辛苦……”

    殿內(nèi)瞬間響起一片激烈咳嗽聲。

    何兌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渾身發(fā)抖地指著她大罵：“荒唐至極！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酈黎生怕這老人家又撅過去，趕緊讓安竹把自己提前準(zhǔn)備好的中藥發(fā)放下去。

    何兌喝了半碗下去，臉色稍稍好看一點了。

    等緩過氣來，他立刻繼續(xù)破口大罵起來，嚇得安竹趕緊把剩下半碗也給他灌了下去。

    “然后呢，”陸舫這個捧哏又及時上線了，“你說了這么多，和季指揮使又有何關(guān)系？”

    “季默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時常在宮外走動，奴家當(dāng)日回去后，越想越心中忐忑，便主動去鎮(zhèn)撫司找上了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