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滑周到，謹(jǐn)小慎微，”霍琮說道，“想要抓住這種人的把柄，難。”

    “但我總感覺，他最近在朝堂上的狀態(tài)，好像和從前不太一樣了?！?/br>
    酈黎想了想說道：“從前孫恕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團(tuán)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想抓也抓不到，還特別低調(diào)，六部成立后其他尚書天天給我上折子，他卻像是什么意見也沒有一樣，從不輕易給我寫奏折。但奇怪的是，兵部的下屬對他的風(fēng)評倒還不錯，當(dāng)初嚴(yán)彌倒臺，還有不少人在為他說話呢?！?/br>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的話，”酈黎說，“就是典型的老狐貍了。我一點兒也不想跟這種人打交道，一句話三個坑，不管辦什么事，首先想著明哲保身把自己摘出來——哎，你有魚上鉤了！”

    霍琮一甩桿子，一尾活蹦亂跳的大鯉子魚就這樣被他甩進(jìn)了竹簍里，看得酈黎羨慕不已，酸溜溜道：“你今天手氣不錯啊，這才半個時辰，都第三條了吧？”

    “沾你的光，”霍琮微微一笑，“我這片池塘有樹影擋著，不曬，魚都愛往這兒跑?！?/br>
    酈黎皺著眉頭想了想，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那咱倆換個位置！”

    “好?！?/br>
    于是酈黎積極地搬著板凳坐到了霍琮方才的位置上，重新甩桿下餌。

    “我覺得，他好像有點兒焦慮。”酈黎繼續(xù)說道，“人一急，做事就容易露出馬腳，可我有一點不理解，孫恕他都已經(jīng)是兵部尚書了，為什么還非要搞這些自毀前程的事情？他難不成想當(dāng)宰相嗎？”

    “不太可能，”霍琮說，“先不提你沒有設(shè)相的意思，就算有，無論從年齡、功績還是親疏程度，陸舫都能排在他的前面。”

    “對呀，我也是這么想的?！?/br>
    酈黎眼瞅著又一條魚從殘荷下游了過來，看起來比霍琮剛才釣上來的那條還要大，頓時精神一振，直勾勾地盯著魚餌說道：“你要是孫恕，現(xiàn)在明擺著皇帝對你起疑了，錦衣衛(wèi)時刻準(zhǔn)備上門查你，你會怎么做？”

    “把水?dāng)嚋?，”霍琮毫不猶豫道，“魚鉤已經(jīng)到了嘴邊，只有渾水，魚兒才能有一線生機(jī)?！?/br>
    “可六部已定，升仙大會又才剛剛結(jié)束，京城一時半會兒應(yīng)該亂不起來?！?/br>
    “天災(zāi)，人禍，總有一個能達(dá)到目的?！?/br>
    酈黎的身體微微前傾，他看到魚兒靠近了！就差一點點了！

    百忙之中，他抽空問了一句：“那我該怎么辦，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嗎？”

    突然水下傳來一陣動靜，池塘底部沉淀的淤泥被攪動得翻涌起伏，原本打算咬鉤的魚兒受了驚，又一甩尾巴跑了。

    酈黎氣得一屁股坐回板凳上。

    氣煞我也！

    他神色不善地看向霍琮，動靜就是從他那邊鬧起來的！

    頂著酈黎的焦灼視線，霍琮淡定地將釣到的第四條魚丟進(jìn)竹簍里，雖然那張俊臉上沒什么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帥，但酈黎總覺得他面目可憎。

    他好不容易才釣上來的一條魚！

    果然，在失去了這次機(jī)會后，之后的半個時辰，他的魚竿再也沒有半點動靜，倒是霍琮那邊頻頻上魚。

    “邪了門了！”酈黎嚷嚷道，“咱倆不是換了位置嗎？怎么這魚還挑食呢！”

    “如果池塘里有魚，卻一直釣不上來，”霍琮說，“那就說明，是魚餌的問題?！?/br>
    他重新幫酈黎裝好魚餌，起身走到他身側(cè)，俯身從身后握住了酈黎的魚竿。

    這個姿勢幾乎將酈黎環(huán)抱在了懷中，酈黎的脊背微微僵硬，但他很快逼著自己放松下來，小聲嘟囔道：“行，我倒要看看你這次還能不能釣上來?！?/br>
    “噓。”

    霍琮低沉的聲音混合著guntang的氣流拂過耳畔，酈黎抿了一下唇，覺得耳廓突然變得又麻又癢，他想動一動，又怕碰到魚竿驚動了魚，只能保持著這個姿勢，任由霍琮在身后貼身指導(dǎo)自己。

    “魚鉤要拋遠(yuǎn)，直投下鉤，要快，也要準(zhǔn)，”霍琮手把手地教導(dǎo)他，“還要在下鉤前，提前觀測附近的水情，水草多的地方，魚兒也多?！?/br>
    一滴汗順著額角緩緩淌下。

    酈黎的呼吸漸漸急促，他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從胸膛里擠出來的，艱澀又含糊。

    清風(fēng)徐來，云影移過池塘水面，不遠(yuǎn)處的白橋下，蕩起輕微的漣漪。

    “池塘里的魚，如果被釣多了，也會變聰明，”身后的人又靠近了些，灼熱的唇貼在耳根處，帶著微不可查的壓抑喘.息，“所以這個時候，不能著急，要跟它比耐心。”

    酈黎的喉結(jié)滾動著，想要答應(yīng)，卻發(fā)不出聲音。

    他握著魚竿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被霍琮用大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方才那條魚兒小心翼翼地游過來，隔著一段距離，觀察著漂浮在水中的魚餌，似乎在謹(jǐn)慎判斷著要不要繼續(xù)前進(jìn)。

    “要相信自己的餌下的足夠，魚兒現(xiàn)在不吃，將來也一定會上鉤。”

    酈黎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魚兒觀察片刻，見沒有異狀，慢慢地游了過來。

    離魚餌很近了，但依然沒有上鉤。

    “注意把握時機(jī)，太早提竿，魚兒還沒完全咬住魚鉤，就會掙脫逃跑；太晚提竿，魚兒就會把魚餌吃完，逃之夭夭?！?/br>
    耳畔的聲音變得愈發(fā)喑啞低沉，引得耳膜都在顫動，感受著耳垂處濕潤柔軟的觸感，酈黎佝僂著背，在霍琮懷里微微蜷縮起來，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