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那、那我呢？”甘竹雨叫住他：“我還得去照顧阿鄔呢?！?/br>
    冷山雁輕笑一聲：“你就在這兒待著，白茶?！?/br>
    “來了?！卑撞鑿陌⑧w房里出來。

    “一會兒阿鄔醒了，你們一起照顧他。阿鄔是因為這個家才累病的，必須細(xì)心照顧，不許偷懶，不然我斷不會留情?！崩渖窖愕穆暰€很淡，仿佛沒有絲毫情緒一般，卻總讓人覺得莫名寒冷。

    “是。”

    “……是?！备手裼暌е?，憋屈地應(yīng)答。

    按照慣例，冷山雁每日取跟席氏請安之后，都要在席氏那邊坐上一個時辰，以免被人抓住他不孝岳父的錯處。

    但這也就意味著甘竹雨得在寒冬冰冷的地面上跪上足足一個時辰。

    等到冷山雁請安回來后，甘竹雨的一雙腿仿佛失去了知覺，好幾次嘗試站起來都直接摔了一個大馬趴。

    冷山雁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雖然不發(fā)一言，但神情卻透著嘲弄傲慢，讓甘竹雨臉上好一陣難堪。

    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還不等休息就被白茶拉去照顧阿鄔。

    白茶故意以阿鄔為借口，一會兒說阿鄔想喝水，讓他去燒熱水；一會兒又說阿鄔不想喝粥想吃面，讓他去做面……

    一遍又一遍的折騰之下，甘竹雨幾乎沒有坐下的時候，雙腿膝蓋更加疼痛難忍，連走路都變得一瘸一拐。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甘竹雨以為自己可以回去了，卻再次被白茶攔住，以晚上照顧阿鄔為由，將他的行李全都搬到了阿鄔房里打地鋪，日夜不得休息。

    此刻的甘竹雨相當(dāng)于已經(jīng)被冷山雁完全控制了人身自由，席氏和沈黛末他都見不到，有苦難言，卻因為白茶的看管，連哭都不敢哭一聲。

    好不容易等到三日后，詹和找借口回家多清閑，甘竹雨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借著打掃庭院的理由跑到席氏面前訴苦。

    但冷山雁卻一直陪在席氏身邊照顧，門口被白茶把控著，甘竹雨連席氏的門都進(jìn)不了。

    不到半個月，甘竹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整個人看起來都極為憔悴，一張清秀漂亮的臉蛋，硬生生給累丑了，媚眼如絲的明眸，也成了無神的魚眼珠子。

    他只能盼望著詹和早點回來，跟他一起聯(lián)手，再一起對付冷山雁。

    誰知等了半個月，都不見詹和的影子。

    后來他才得知，詹和當(dāng)初是以孫女生病回去看望為理由走的。

    等他再想回來時，冷山雁竟然以害怕詹和身上沾了病氣，傳染給席氏為由，讓查芝將他攔在宅門外面，不讓他進(jìn)門。

    甘竹雨得知這個消息時，心都涼了半截。

    午后，洗完一家子碗的甘竹雨躲在廚房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淚。

    當(dāng)初他是因為看上沈黛末年輕有為，又是極為罕見的美貌，后宅除了一位正夫外，干干凈凈，他這才動了心。

    嫁進(jìn)人口關(guān)系簡單的沈家，總比嫁給花心風(fēng)流，連孩子都一大堆，后宅算計防不勝防的顧家好，而且沈黛末可是舉人，門第比顧家高。

    誰知他看走了眼，沈黛末取得這個冷山雁，不僅是個妒夫，還是毒夫。

    不讓他進(jìn)門為侍，擾亂他的計劃，還以各種手段折磨他，早知這樣還不如給顧錦華開臉做通房，在慢慢熬成小侍，多生幾個孩子傍身。

    從風(fēng)光體面的顧老太爺貼身仆人，再到沈黛末的準(zhǔn)小侍，再到最低等的粗使仆人。

    甘竹雨看著自己已經(jīng)磨出繭子的手，心中無限酸楚悔恨，對冷山雁的恨意更上一層樓，將他當(dāng)成毀了自己人生的罪魁禍?zhǔn)住?/br>
    *

    冬至日前一夜，沈黛末正在看書，冷山雁在她身邊坐下，將暖手爐放進(jìn)了她的手上。

    因為在窗邊看書，時不時地需要翻閱紙張，她的手指已經(jīng)凍得冰冷，暖手爐一放進(jìn)她的手里，頓時有一種快要凍僵的rou被放進(jìn)溫室的感覺，渾身上下都是春天。

    “明天就是冬至日了，按照習(xí)俗要吃餃子，妻主想吃什么餡兒的？我好去準(zhǔn)備?！崩渖窖阍跔T火旁，冷冷的眸子仿佛也被燭火點燃，跳動著火的影子。

    “這么快就冬至了？”沈黛末想了想：“可是半個月前不是才吃過餃子嗎？我現(xiàn)在不想吃餃子了?！?/br>
    冷山雁支著下巴，笑了笑：“那妻主想吃什么？”

    “花園里不是養(yǎng)了羊嗎？我想喝羊rou湯。”沈黛末期待道。

    “羊rou湯？”冷山雁笑道：“好，那明天就喝羊rou湯，正好這陣子冷了，喝羊rou湯也可暖暖身子。”

    “嗯?！?/br>
    “阿鄔休息了快一個月了，應(yīng)該好多了吧？”沈黛末翻著書，隨口問道。

    冷山雁看著她，片刻，他說：“阿鄔的身體已經(jīng)快完全康復(fù)了，不過我擔(dān)心他的病情復(fù)發(fā)，一直不讓他出房間。”

    “明天如果做羊rou湯的話，那么大一只羊，咱們也吃不完，給白茶、查芝、阿鄔他們也分一些吧，快年底了，大家也都吃點好的?！鄙蝼炷┱f道。

    “……好。”

    說完，冷山雁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熏爐，熏爐上面畫著精美的花式。

    冬季的夜晚光線暗得有些陰郁，即使?fàn)T光也驅(qū)散不了這種從四面八方用來的濕冷感。

    沈黛末隔著燭火之光，看向冷山雁。

    他打開熏爐，在里面灌了些熱水，水汽開始蒸騰，在房間里翻滾。接著他拿出一沓清洗過的干凈衣裳，覆蓋在熏爐上，干爽的衣裳很快就被水蒸氣浸濕。然后冷山雁不知道往爐子里丟了什么東西，沒一會兒，一陣香味就散開，浸濕了水汽的衣裳像沙漠里經(jīng)過一場旱季的植物一樣，拼命汲取著水汽里香味。

    等他重新疊好衣裳的時候，衣裳已經(jīng)變得香噴噴的了。

    沈黛末看著這一幕，問道：“郎君你這是在做什么？”

    “給衣裳熏香。”冷山雁道。

    “熏香？”

    之前她換洗的衣裳一直由冷山雁處理，雖然每次穿衣時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但她一直以為是洗衣服時天然的胰子或是皂角等香氣，沒想到竟然是他每次洗完衣服晾干之后，再專門花時間熏香。

    “好復(fù)雜啊?！彼齺淼嚼渖窖闵磉叄眠^攤開衣服的一角，給他幫忙。

    冷山雁抬眸看她一眼，笑容淡淡地：“并不復(fù)雜，雁一直都是這樣為妻主熏衣的?！?/br>
    沈黛末疑惑道：“一直都是這樣？怪不得我的衣服總是香的，但是怎么以前從未見你這樣弄過？”

    冷山雁：“因為從前怕打擾妻主，一直避著您，今天事情有些多，忙到現(xiàn)在才得空熏衣裳。”

    “那你的衣裳也熏過了嗎？”

    冷山雁點點頭。

    沈黛末忽然將臉湊到了他的胸口，輕輕嗅了嗅，臉頰輕輕地蹭著他的脖子：“啊，你的香跟我是一樣的?！?/br>
    冷山雁疊衣服的手一動，衣裳瞬間散開，掉落在地上。

    他連忙蹲下身撿了起來，幸好蒙昧的光線照不出他此刻微紅的臉頰。

    當(dāng)他深吸一口氣，再站起來時，沈黛末已經(jīng)回到了桌邊繼續(xù)看書。

    冷山雁剛剛泛起波瀾的心湖，瞬間成了只有一個人知曉的漣漪，落寞地低下頭，繼續(xù)低頭疊衣裳。

    *

    羊rou湯比她想象中的難做，因為是活羊，白茶不知道該怎么處理，羊又反抗得厲害，差點頂?shù)桨撞璧男母C子。

    于是白茶只能向沈黛末求救：“娘子，這個羊我實在不會殺?！?/br>
    沈黛末撓撓頭，她也沒殺過羊誒。

    最后，只能將外院的查芝領(lǐng)了進(jìn)來，她和查芝一人一把刀，與目光炯炯的羊?qū)χ拧?/br>
    “娘子，一會兒我摁住羊的腦袋，你沖上去直接咔嚓——”查芝比了一個割脖子的手勢。

    咦，好殘忍！但是羊rou湯誰讓實在美味呢！

    沈黛末毫不猶豫地點頭：“放心吧?！?/br>
    查芝放下刀，趁羊一個不注意，撲了上去。

    但是這兩只羊仿佛有了靈性一樣，直接一蹬，躲過了查芝的猛撲，不但躲過了查芝，另一只羊還直接在查芝身上狠狠塌了兩腳。

    “啊——”查芝發(fā)出慘叫。

    沈黛末上前將她脫離兩只羊的攻擊范圍，拍了拍她：“沒事吧？”

    “我沒事！我以前也殺過羊，從來沒遇見過這樣倔的?！辈橹テ鹕淼?。

    沈黛末：“沒事，保命要緊，我也不是非要喝羊rou湯?！?/br>
    “不行！娘子您放心吧，我今天一定要讓您喝到羊rou湯！”查芝擼起了袖子，在沈黛末面前被羊踹了，簡直丟盡了她作為女人的臉。

    但是這兩只羊?qū)嵲诼斆鹘^頂，還學(xué)會互相打掩護(hù)了，查芝沖向一只羊，另一只羊就用羊角頂她，直接將查芝頂翻。

    沈黛末忙摁住其中一只，羊不停地咩咩大叫，羊角頂在她的肩上，沈黛末忍著疼，一個手起刀落。

    倒在地上的查芝流露出佩服的眼神：“娘子您太厲害了，殺羊其實跟殺豬差不多，都很難摁住，一般人殺羊也得兩個人配合才行，您竟然一個人就解決了?！?/br>
    沈黛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哪里，運氣。”

    可白茶在一旁看著羊卻犯了難：“可是怎么處理這個羊rou啊？廚房里好像沒有專業(yè)的剔骨刀?！?/br>
    沈黛末看向查芝。

    查芝低頭：“娘子您別看我，我向來只有幫著殺羊的份，沒有吃羊的份?！?/br>
    沈黛末嘆氣：“看來還是得找專業(yè)人士?！?/br>
    最后，她和查芝一起出門，找專業(yè)的人殺處理養(yǎng)。

    外院空虛，無人看守，阿鄔在養(yǎng)病，冷山雁要在席氏面前扮演孝順女婿，白茶又忙著準(zhǔn)備食材，于是臨時將看門的人物交給了甘竹雨。

    甘竹雨憋屈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機(jī)會，終于可以偷偷地跑出去。

    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賣身契還在冷山雁的手中，縱然跑也跑不遠(yuǎn)，而且白茶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他不在家中。

    一旦他被人追回來，日子一定更加凄慘。

    惶恐間，他突然想起了曾經(jīng)被他嫌棄的表姐甘菱。

    甘菱同樣也是顧家的仆人，而且是個看門的門子。甘菱一直對他有好感，時常向他獻(xiàn)殷勤，但甘竹雨從來瞧不上同為下人的甘菱。

    他一心想嫁給一位有權(quán)有勢的大人物，過上榮華富貴的一生，在他眼里，哪怕是給富貴人家做小侍，也比貧苦人家的正夫好，至少不會短了他的吃穿用度。

    但現(xiàn)在，被冷山雁折磨地快要崩潰的甘竹雨不這樣想了，他現(xiàn)在只想盡快脫離沈家，脫離冷山雁的掌控。

    顧錦華？他肯定是不會再要他了。甘菱就是最好的方法，只要他嫁給甘菱，再想辦法求席氏開恩放他離開，那么他就可以獲得自由。

    因此，甘竹雨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了沈家，敲開了沈家的門。

    這個時間正好是甘菱值班的日子，當(dāng)她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甘竹雨時，大吃一驚：“竹雨？你、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被咱們家主送給沈舉人了嗎？而且你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

    甘菱冒出一大串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