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打水的人聽到這，都紛紛回過頭來看她。沈黛末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一路她從未掩飾過自己的身份，甚至巴不得別人知道她是官員。

    畢竟古代的治安不比現(xiàn)代，山賊盜匪猖獗，肆意打劫，對沈黛末這樣的官員卻敬而遠(yuǎn)之，不敢冒犯。

    畢竟搶劫平民商戶和搶劫官員的犯罪性質(zhì)不是一個量級，除非她們瘋了，否則都繞著走。

    沈黛末一亮明身份，立刻就有一個中年女人走上前來。

    這女人是去寒山縣做生意的商人，得知她的身份想要結(jié)伴而行。

    霍又琴說道：“你們商隊(duì)人多貨多，豈不耽誤了娘子的行程？”

    商人看著霍又琴，問道：“這位娘子怕是很多年沒有回寒山縣了吧，不知道寒山縣虎患猖獗，沒有幾十個人結(jié)伴前行都不敢上路的，我也是為了大人的安全著想。”

    “虎患？”沈黛末疑惑。

    霍又琴不以為然：“哪座山里里沒有幾只老虎，而且咱們是走官道，又不是往深林里鉆，怎么能碰到老虎?！?/br>
    商人直搖頭不理會她，卻轉(zhuǎn)而看向沈黛末：“大人，我們這里從二年前就開始鬧虎患，起初只是咬死一兩個人吃掉，前任知縣置之不理，如今老虎越來越多，已經(jīng)敢下山去村子里抓人吃了?！?/br>
    沈黛末嚇了一跳：“有這種事？”

    “千真萬確?！鄙倘司o緊抓著沈黛末的手。

    其他人也圍了上來，向沈黛末訴說著老虎肆虐給她們的生意帶來的危害，就差沒跪下來喊一聲青天大老爺了，沈黛末趕緊記錄下來。

    月色迷迷，山霧繚繞。

    冷山雁坐在房間里，褪下了厚重的外袍，只穿著一身潔白的單衣，斜倚在床邊，如墨汁一般的長發(fā)傾瀉而下，燭光襯的他本就清冷矜貴的臉更加昳麗俊美，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在搖漾的燈光下?lián)u曳出纏綿風(fēng)情，仿佛一枝冷到艷極的花，等待著被人采擷。

    夜色越來越濃，燈光也越來越暗，看著即將燃盡的燈芯，冷山雁眸色漸深。

    “白茶，去看看娘子怎么還沒回來？”

    白茶趕緊去外面看了一圈，回來答復(fù)道：“娘子在外頭被一群人圍住了，說要處理什么虎患，娘子正拿著紙筆記錄呢，看她精神奕奕的樣子，今晚怕是不用睡了?！?/br>
    冷山雁暗暗垂下眸子。千算萬算，還是算差一招。

    白茶道：“公子，要不您早點(diǎn)歇下吧，娘子今兒睡了一下午，晚上熬得住，您卻不行啊，明天還要趕路呢。”

    冷山雁擺了擺手，沉沉的語氣似嘆息般：“下去吧?！?/br>
    第66章 我和郎君和蒼蒼

    驛站人多，沈黛末將這些人在什么地方遇到的老虎、數(shù)量、公母、人員傷亡情況、賠償情況一一做了記錄。最后一統(tǒng)計(jì)，在同一時(shí)間段出沒的老虎足有五只，按照這個數(shù)量估計(jì)，寒山縣附近的老虎估計(jì)有十幾只之多。

    她這哪里是去赴任啊，簡直一頭鉆進(jìn)了老虎窩。他們來的時(shí)候沒有遇到老虎真是老天眷顧。

    現(xiàn)代人用槍打死一只老虎都十分費(fèi)勁，何況古代人，而且這些老虎在山林出沒，受害的都是進(jìn)山撿柴、種地的普通老百姓，遇上老虎壓根沒有抵抗之力，只能躺平任吃。

    沈黛末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暗下決心，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解決虎患。

    第二天，沈黛末跟隨商戶祝安等人一起結(jié)伴同行，商戶運(yùn)送著三兩馬車的貨物，隨行的仆人有十個，再加上一起結(jié)伴的其他人，浩浩蕩蕩的隊(duì)伍足有四十多人。

    這么多人，就算遇到老虎，大家齊心協(xié)力也能驅(qū)趕走，沈黛末放下心來。

    她在隊(duì)伍中繞了一圈，忽然問道：“昨夜那個書生霍又琴呢？”

    “那個年輕人死犟，非說她自小在寒山縣長大，老虎不會下山，提前帶著隨從走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由她去吧?！鄙虘糇０舱f道。

    沈黛末點(diǎn)點(diǎn)頭，回到了自己的馬車，開始上路。

    寒山縣處在一眾群山之中，清晨群山間的晨霧彌漫，仿佛絲雨般將人的發(fā)絲浸透濕潤，起伏的山巒像陸地上的海浪，隱藏在蒸騰得霧氣中，朦朦朧朧別有一番美感。

    可這樣的美景卻透著一股詭異，靜，太靜了，連一聲鳥叫都沒有。

    沈黛末警惕起來：“查芝，點(diǎn)燃火把?！?/br>
    “是?！辈橹チ⒖倘计鹪缇蜏?zhǔn)備好的火把，其他人也跟著有樣學(xué)樣，一道道火光在彌漫的大霧中亮了起來。

    忽然馬兒開始不安的亂動。

    山林中傳來一聲虎嘯，緊接著就是一聲聲慘叫，但慘叫聲并不是從她們的隊(duì)伍中傳出來的，而是在前方，而且慘叫聲還在繼續(xù)。

    眾人連忙循著聲音趕去，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一直斑斕大老虎赫然出現(xiàn)在面前，它的臉上沾滿了鮮血，鋒利的虎爪下橫七豎八躺著三個仆人，瘆人的眼珠子盯著眾人。

    霍又琴縮在已經(jīng)被拍爛的馬車內(nèi)部，瞪大了眼睛，驚恐發(fā)抖。在霍又琴身邊有一個手持長刀的女人，與老虎僵持著。

    其他人見狀立刻拿出武器和火把驅(qū)趕，幾十個圍著老虎，老虎竟然也不害怕，用布滿倒刺的舌頭舔了舔嘴邊毛發(fā)的血液，躥進(jìn)了路邊的草叢里。

    大家立刻將已經(jīng)被嚇得神智不清的霍又琴扶起來，馬不停蹄地朝寒山縣趕，至于尸體，誰都不敢管，生怕那濃重的血腥味道再次吸引來老虎，就任他們躺在路中間。

    沈黛末透過車窗，看向橫躺在路中間的尸體，神情凝重。

    掠食性動物捕獵，一般捕到獵物就會將其叼走吃掉，但這個老虎咬死了人非但沒有走，反而繼續(xù)咬死了兩個人，以及一匹馬，最后還一個人都沒有帶走，可見它并不是因?yàn)轲囸I才咬人，而是像貓抓老鼠一樣，在玩，在享受殺人的樂趣。

    沈黛末捏緊了拳頭。

    “剛才在霍又琴身邊的女人是誰？幫我請來?！彼龑Σ橹フf道。

    “是。”查芝很快將那個女人帶來。

    沈黛末對她坦明身份，那女人也不隱瞞，恭敬道：“大人，小人名叫雷寧，是山中獵戶，今早上山捕獵聽到有虎嘯聲趕來，就發(fā)現(xiàn)老虎在吃人，于是出手相助，但還沒有保住其他人的性命?！?/br>
    沈黛末一看雷寧年輕，模樣清秀，一身勁裝腰纏虎皮腰帶，背上負(fù)著一把弓，手持一把帶血的長刀，可見是個經(jīng)驗(yàn)豐富的獵戶。

    “你很熟悉這里的老虎？”她問。

    雷寧道：“回大人，我和母親都是獵戶，對這座山中十幾頭老虎都認(rèn)識?！?/br>
    沈黛末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愿不愿意幫我做事？”

    雷寧大喜，立刻單膝跪下沖她行了一個抱拳禮：“雷寧愿跟隨大人，萬死不辭?！?/br>
    沈黛末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時(shí)看見了白茶眼底驚魂未定的淚花。

    養(yǎng)在深閨的男人，第一次出遠(yuǎn)門，就看到老虎吃人，被嚇哭很正常。

    她撩開車簾重新回到了馬車內(nèi)，握住冷山雁的手，柔聲問道：“嚇到了吧？”

    冷山雁看著她笑了起來，深邃的丹鳳眼黑得澄澈分明：“乍一眼看到尸體，確實(shí)有些驚嚇，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br>
    沈黛末握緊了他的手：“別害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br>
    “嗯?！崩渖窖爿p聲道，笑眼里盛著她的倒影，順勢靠在了她的懷中。

    上輩子殺人無數(shù)的他，怎么可能害怕尸體。

    只是看著沈黛末明明滿心煩憂寒山縣虎患，還不忘回過頭來關(guān)心他，溫柔堅(jiān)定地說會保護(hù)他，做他的依靠，他眼底的笑意就越發(fā)濃重，深邃的眼睛也變成了不摻雜任何雜質(zhì)的濃郁的黑色。

    *

    寒山縣依山而建，縣城不大，只有五萬人口，城中繁華熱鬧程度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蘇城縣。

    到了寒山縣后，沈黛末與商戶祝安等人分別，先讓牙人給他們找了一間房屋租下，將冷山雁他們安置下來，然后才去了縣衙。

    走進(jìn)大門，穿過甬道，再進(jìn)儀門，上月臺，來到縣衙大堂，一路上竟然暢通無阻，一個人都沒有。直到進(jìn)了二廳，才在二廳主簿衙里找到了聚集的衙役小吏和縣丞。

    縣丞看到沈黛末十分震驚，像是沒想到她如此年輕，將她請進(jìn)了屋。

    “不知大人今日前來，恕下官沒有提前準(zhǔn)備，失禮失禮?！笨h丞站著替她斟茶。

    沈黛末微微一笑：“你既然不知，那就無妨?！?/br>
    她自從啟程上路開始，幾乎不會在野外露宿，而是在驛站落腳，按理驛站的驛丞應(yīng)該早就把她今日會來上任的消息傳遞過來了才對。

    可縣丞故作不知，可見這是故意在給她一個下馬威，或者說，是在試探她的忍耐度。

    沈黛末笑著接過她的茶，咳了兩聲才喝了口，說道：“茶不錯，讓她們各忙各的吧，不用在這里守著我了?！?/br>
    她們，指的就是外頭站著的衙役們。

    沈黛末在蘇城縣經(jīng)常出入各種酒局，跟蘇城縣知縣、縣丞的關(guān)系近了后，得知她們縣衙的衙役們多是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們的親戚、朋友，或者多少沾了點(diǎn)裙帶關(guān)系。

    而且知縣任期到了就會調(diào)職離開，但衙役們可一直都守在當(dāng)?shù)兀⑶译m然衙役沒有編制，但一般情況下可以‘世襲’，真就流水的知縣，鐵打的鄉(xiāng)紳衙役。

    因此，沈黛末一到縣衙，看見那些衙役們一個個有恃無恐的態(tài)度，就知道她們的背后肯定有靠山。

    寒山縣身處虎xue之中，她好像也深處虎xue誒。

    “是?！笨h丞沖著她們甩了甩手：“出去吧。”

    “我來寒山縣時(shí)，遇見了一只老虎攔路，看它咬死了三個人一匹馬，虎患如此嚴(yán)重，為何不派人剿滅虎患呢？”沈黛末睜著雪亮干凈的眼睛，露出比霍又琴還要清澈且愚蠢的眼神，直白的問道。

    縣丞無奈嘆氣：“不是我們不想滅虎，實(shí)在是囊中羞澀，大人，請跟我來?！?/br>
    她帶著沈黛末到了庫房，庫房是儲存官府稅錢的地方。

    一進(jìn)門，霍，比她的臉蛋還要干凈。

    沈黛末捂著嘴又咳了兩下。

    縣丞問：“大人，您還好吧？”

    沈黛末搖搖頭：“沒事，就是趕路時(shí)有些著涼。把賬本給我瞧瞧?！?/br>
    縣丞將賬本呈上，上面記錄了縣衙的收入和支出。

    “其實(shí)我們又何嘗不想滅虎呢？可是滅虎需要錢去征集民壯、勇士，萬一有人傷了或是死了，得拿出撫恤。寒山縣，地薄人貧，上一任知縣兢兢業(yè)業(yè)也才勉強(qiáng)收支平衡?！笨h丞繼續(xù)無奈嘆氣。

    沈黛末咳嗽著合上了賬本，有些生氣：“說白了，就是缺錢?？苫⒒急仨氁幚?，不能置百姓于水火?！?/br>
    “那大人覺得應(yīng)當(dāng)如何？我們一定為大人馬首是瞻。”

    “我、我、”沈黛末抿了抿唇：“容我想想，之后再議?！?/br>
    “是?！笨h丞微笑著看她，仿佛在看一個絕色的小傻子。

    沈黛末又在縣衙里轉(zhuǎn)了一圈，縣衙里沒什么人，但監(jiān)獄里的犯人卻滿滿當(dāng)當(dāng)。

    當(dāng)晚，沈黛末就病了，這一病就是半個月。

    縣丞來看她：“大人這些日子身子可大好了？”

    沈黛末身上裹著薄被，發(fā)絲凌亂，唇色蒼白，趕緊的里衣緊貼著清瘦的身子，仿佛一陣風(fēng)吹就要倒了的病態(tài)柔弱。

    “誰知道呢，這病一直拖拖拉拉的，站一會兒就覺得頭暈心慌，只能躺著?！彼撊醯匦χ?，卻不忘批示縣丞之前帶來的公務(wù)：“對了，這兩日堆積的案件拿來了嗎？”

    “……拿來了，請您過目。”縣丞呈上折子：“這個案子，鄉(xiāng)里兩戶人家為了爭地打了起來，把姓李的人家打成重傷，按律應(yīng)判——”

    沈黛末咳嗽著將折子推回去：“爭的是哪塊地？誰先動的手？兇器是什么？可有目擊者？只有李家一面之詞，怎么就把那家人關(guān)了起來，快放了！”

    縣丞又拿出另一本折子：“張三租了李四的房子，但李四突然反悔，說張三租住期間毀壞了房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