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他微微皺起了眉。

    攥著沈黛末的衣裳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極淡的菡萏香味混著帶著潮濕水汽涌入了他的鼻間。

    冷山雁緊抿的唇有些顫抖。

    之前在蘇城縣，沈黛末也常常出門應(yīng)酬。

    他清楚女人們酒桌上的規(guī)矩，難免找伎子作陪唱曲，每次她回來，身上除了酒氣之外還有一股nongnong的脂粉香，但冷山雁從不在意，因?yàn)樗劤隽四切┲畚兜牧淤|(zhì)刺鼻，連酒氣都無法遮掩，時(shí)間都無法沖淡殘留的濃香，可見那些伎子圍繞在她身邊時(shí)，香味得多濃郁，濃郁到令人作嘔。

    沈黛末喝醉時(shí)，也會借著酒氣向他抱怨，那些男人香味太濃，濃到她暈香想吐。

    能用這種劣質(zhì)香的伎子，想必也不是什么絕色的名伎，因此他篤定沈黛末瞧不上那些男人，并不將外面那些鶯鶯燕燕放在心上。

    可這一次，沈黛末身上殘留的香味，幾乎要消失了。

    而且即便淡成這樣，與潮濕冰涼的水汽一融合，卻另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淡香。

    淡而不散，豈不令女人魂?duì)繅艨M？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香餅、香囊、香薰可以達(dá)到的效果，用此香的主人也必定不一般。

    冷山雁心中頓時(shí)涌現(xiàn)出一股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

    他猛地將衣架上的衣服拽了下來，弄得衣架搖搖晃晃，沈黛末也從床上坐起來看他：“郎君，你做什么？”

    冷山雁背對著她：“我看您的衣裳臟了，準(zhǔn)備拿去洗洗?！?/br>
    “現(xiàn)在？”沈黛末看了看漆黑的天，纏綿的雨：“這個(gè)天好像不適合洗衣服吧，一個(gè)星、好幾天都干不了?！?/br>
    冷山雁將衣服抱在懷里，手指緊捏著菡萏香味透出來的地方，恨不得將它給剪爛：“無事，衣服既然臟了，還是盡快洗了才好，唔——”

    沈黛末從背后擁住他，一只手環(huán)著他的腰，一只手順著他的手臂慢慢摸下，握住他的手指。

    “大半夜的洗什么洗衣服，早點(diǎn)陪我休息不好嗎？”沈黛末貼著他白皙的后脖頸親了一下。

    她聽見潮濕的水汽中，冷山雁模糊的吟聲。

    第68章 我的郎君吃醋咯

    水汽氤氳，冷山雁的神情模糊變幻。

    沈黛末從背后擁著他，柔軟的唇隔著縷縷發(fā)絲貼著他的后脖頸rou，帶來令他顫栗的酥麻溫?zé)?，仿佛一片煙花從身后綻開，立刻激起他血液中壓抑依舊的亢奮。他微微仰起頭，發(fā)出輕而模糊的聲音，飽滿凸起的喉結(jié)因此而滾動著。

    沈黛末扯下他手里的衣裳，丟在一旁的椅背上，正欲抽開手時(shí)，冷山雁的手一把拉住了她。

    他微涼的手指像一塊細(xì)膩的冷玉，順著她的指縫插了進(jìn)去，與她緊緊相扣，密不可分。并且鉗制住了她的手臂，想要離開他后背的胸膛，讓她重新?lián)ё∷难?，擁地比之前還要緊密。

    沈黛末一手放在他的腰上，一手抵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隔著肌膚與衣料，她的掌心仿佛能夠感受到他胸腔內(nèi)蓬勃欲發(fā)的guntang，讓她的掌心也跟著發(fā)熱，指尖燒灼起來。

    沈黛末微熱的臉頰在他頎長白皙的頸邊蹭了蹭，耳畔低沉的吟聲越來越重。

    “香嗎？”冷山雁喑啞的聲線在細(xì)雨飄搖的夜晚含糊不清。

    “……”沈黛末疑惑他為什么這么問。

    冷山雁卻轉(zhuǎn)過身來，手臂勾著她的脖子，低聲追問道：“香嗎？”

    他的語氣透著nongnong的迫切，迫切之下是隱約而脆弱的不安。

    “呃……香?！鄙蝼炷┮蛩蝗晦D(zhuǎn)身的動作倒退了半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椅子是竹子做的，突然承受了重量發(fā)出輕微的吱響。

    “是衣服香，還是我香？”冷山雁不依不饒，像一條通體黝黑的玉蛇，借著夜色潛行，修長的雙腿跨坐在她兩側(cè)。一時(shí)間，他們兩人都被緊緊地嵌進(jìn)了椅子里，他緊繃的大腿肌rou貼著她的腰側(cè)，帶著蛇戒的細(xì)長幽涼的手指尖在她的臉側(cè)游走，長發(fā)從他的肩頭傾瀉而下，垂落在她的臉上。

    沈黛末抬頭望著幾乎坐在身上的冷山雁，呼吸有些滯緩。

    “……當(dāng)然是你、衣服很香但是用香餅熏出來的，郎君身上的香很特別，跟一切香味都不一樣……你最香?！?/br>
    屋內(nèi)的燭火瑩光并不明亮，火光照在他的身上，籠罩著他的身形輪廓，泛起一層朦朧的清輝，卻不似月光般清白透亮，不染塵埃的圣潔光輝，而是透著熠熠生輝的人間貪婪欲望的光芒。

    身后的墻壁上映出他的影子，很模糊的一團(tuán)的，并不清晰。但沈黛末卻能感受到，這團(tuán)模糊之下，他清瘦的身形，半跪著的修長的雙腿，勁瘦而柔軟的塌腰弧度，仿佛一直充滿欲望的魅魔。

    她說完，就聽頭頂傳來一聲低笑，有些慵懶，還有些莫名的得意，像贏得了一場戰(zhàn)爭。

    沈黛末有些不明，但她的手已經(jīng)伸進(jìn)他寬大厚實(shí)的外袍，雙手擁緊他柔軟的腰肢，順帶將臉也埋了進(jìn)去。

    香噴噴的郎君都送到面前了，她哪有心思管其他的，先抱抱占占便宜再說。

    冷山雁的腰細(xì)她是知道的，之前喝醉后那場夢境的觸感記憶猶新，早就想親手試試了，如今真擁住了他，竟發(fā)覺比她想象中的更纖細(xì)更生動，他的腰肢在她的手臂間像一條會呼吸的無骨美人蛇。

    好舒服。

    沈黛末勾起嘴角，像偷了腥的貓。

    但她并未注意到，冷山雁扶著椅背緊扣的手指。

    沈黛末的臉埋在他的胸口，柔軟的發(fā)絲像?？挠|手，輕柔纏綿地鉆進(jìn)他的衣領(lǐng)里，蹭得他肌膚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瘙癢，昳麗的眼尾一片濕潤，呼吸愈急促，愈渴望，夾著她腰身的大腿也收縮得更緊，肌rou緊繃的發(fā)硬發(fā)疼，可越是這樣，他揚(yáng)起的臉上唇角就越發(fā)上揚(yáng)，在緊繃的壓抑中感受到極端的快樂。

    他還有很多話想問她。

    比如，是他香，還是外面那個(gè)不知名的賤人更香，但這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變成唇口溢出的低吟。

    反正問了也是白問，這世間最香的從來都是野花。

    如此一想，他頓覺渾身都傳來一陣絞痛，眼底滲出一片水光，水光的盡頭有一個(gè)模糊的男人，即將將他最渴望、最珍視的一切奪走。

    他是誰？比他更好看？比他更年輕？比他身材更好嗎？

    一瞬間尖叫般的嗡鳴聲在他的耳膜炸開，眼睛一陣刺痛，血液躁動逆流。他塌下軟腰，不管不顧的親吻著沈黛末，嘴唇都有些顫抖，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挽留住她。

    沈黛末瞪大了眼睛，冷山雁的吻來得太態(tài)度太猛烈，好像前一秒還終年積雪，下一秒就爆發(fā)的火山，熱烈?guī)r漿如浪潮般襲來，雖然猛烈，卻格外青澀，胡亂且毫無章法地吻著她，在她的嘴唇、鼻尖、眼尾都留下濕漉漉的痕跡。

    沈黛末有點(diǎn)懵，她的郎君不是摸摸耳垂都會臉紅的純情人夫嗎？

    就在這時(shí)，門外傳來濺著水花的腳步聲。

    白茶提著燈，人影映在潔白的紙窗上：“娘子，查芝說有事找您?！?/br>
    沈黛末的臉上一片水痕，她輕輕拍了拍冷山雁的腰，示意他停下來，但得到的是冷山雁壓抑的哼聲，guntang的身體所有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如果不是她穩(wěn)著椅子，怕是兩個(gè)人都要栽倒。

    他的身體火熱又柔軟，水一樣的淌在她身上，趴在她耳邊呼吸急促。

    “娘子？”白茶站在門口又喊了一聲。

    “知道了?！鄙蝼炷χT口喊，隨即輕輕抱了下冷山雁，柔聲說道：“查芝找我有正事，我去看看，你先休息?！?/br>
    說罷，她從他身下挪出身體，用帕子匆匆擦了一把臉，理了理凌亂的衣襟，準(zhǔn)備離開。

    就在這時(shí)，冷山雁拽住了她的衣袖。

    他那張冷艷綺麗的面容染上曖昧的凌亂，額頭上浮起細(xì)密的薄汗，眼梢微紅，密叢叢的睫毛也濕潤地低垂著，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詭艷之美。

    “有事嗎？”沈黛末蹲下身，溫柔地用袖子拭去他額頭上的汗珠。

    冷山雁像是有許多話想對她說，但眼神閃動了一下，最終只說了一句：“我等你回來?！?/br>
    沈黛末無聲笑起來，在他唇角親了親，起身離開。

    *

    她撐著傘來到查芝住的下人房。

    查芝見到她就直說了：“娘子，查到了，那個(gè)蓮花相公是十年前來到咱們寒山縣的，小倌館的老鴇瞧他長得好看，就把他當(dāng)做花魁瘦馬來培養(yǎng)，所以這么多年一直賣藝不賣身。他會作詩，但千古名句沒有。他身體也不大好，經(jīng)常生病，但瀕死的情況好像沒有，也沒有失足落水，失憶等情況發(fā)生。”

    “對了，蓮花相公本名叫師蒼靜。”查芝補(bǔ)充道。

    “師蒼靜？”沈黛末有些坐不住。

    長得像，神態(tài)像，連名字也一模一樣，她真懷疑是師蒼靜本人穿來了。

    “是啊，娘子這個(gè)名字有什么問題嗎？”查芝抬頭問。

    “沒什么。”沈黛末搖了搖頭，突然看到她脖子上殘留的胭脂痕跡，問道：“你去小倌館了？”

    查芝不還意思地笑了笑：“娘子，您讓我打聽的可是小倌館的頭牌花魁啊，那怎么能隨便打聽得到，自然是要進(jìn)去點(diǎn)一個(gè)跟蓮花相公相熟的小倌，深入了解了?！?/br>
    沈黛末沒說話，也沒問她的深入了解。

    查芝卻湊上前說道：“您猜怎么著，那小倌說，蓮花相公今天一回來就閉門不出，也不去給客人彈曲兒了，大家疑惑，問了他身邊的小奴才知道，原來今兒他遇見了一位青年才俊的客人，正念念不忘呢?！?/br>
    查芝揶揄道：“娘子，今天的酒桌上能稱得上青年才俊的可只有您，蓮花相公是對您一見鐘情了。”

    一見鐘情？沈黛末低下頭，輕嘲般笑了笑。

    “我離開的時(shí)候正好碰見了蓮花相公的貼身小奴，他見過我，知道我是您身邊侍奉的，歡天喜地地回去找了蓮花相公，然后就托我將這封請?zhí)o您?！辈橹ミf上請?zhí)?/br>
    請?zhí)念伾菢O淡藍(lán)的月白色，里面的信箋還有一朵工筆細(xì)描的蓮花，上面是師蒼靜的親筆，說邀她品鑒詩詞。

    小倌館內(nèi)，小奴替師蒼靜脫下衣裳，換上一身干凈的白衣問道：“公子，沈大人真的會來嗎？”

    師蒼靜換下衣裳就去洗手，洗了很多遍，幾乎要把手上的皮洗掉。

    “她一定會來的?！彼恼Z氣很篤定。

    許大戶說過，沈黛末才及笄一年多，出身寒門，但科舉之路無比暢通，幾乎沒有波折。

    這樣年輕的女人，人生太過順利，家中又只有一位正室夫郎，是經(jīng)不起一點(diǎn)誘惑的。酒色財(cái)氣，任何一樣只要對她稍加引誘，就會無限沉淪。在這個(gè)天高皇帝遠(yuǎn)的地方，她就是權(quán)利的具象化，一旦她的欲望膨脹，就會被這座城永遠(yuǎn)蒙蔽，看不清它的本來面目。

    什么天子門生，什么意義風(fēng)發(fā)，什么禮法儒骨，統(tǒng)統(tǒng)都消磨了。

    小奴笑道：“也對，畢竟可是您親自為她下帖，哪個(gè)女人能逃出您的手掌心呢？”

    師蒼靜轉(zhuǎn)過身，看到小奴的手上還抱著他換下來的衣裳，那是他去許大戶家里，給那三個(gè)女人彈奏時(shí)的衣裳。

    他胸口頓時(shí)涌起一股反胃的惡意，他干嘔了幾聲，眼眶水光充紅：“快把它拿出去，丟掉！”

    第69章 我去喝花酒

    沈黛末站在小倌館的門前，望著匾額上金燦燦的‘金玉甌’有些出神。跟她印象中的一群穿著風(fēng)流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口，露出嫵媚動人的笑容招搖攬客的場景不同，金玉甌里的門口清清靜靜，二樓上雖然也坐著幾個(gè)面容標(biāo)志俊秀的男人，但手執(zhí)折扇坐在一起，以折扇掩唇輕笑，眼波流盼看著來往的路人。

    與其他小倌館的門前的媚俗場面明顯不同，一看就知道是個(gè)普通人進(jìn)入不了的高端場所。

    走進(jìn)內(nèi)部，才發(fā)現(xiàn)里面的占地面積很大，除了一座四五層的掛著金紗梔子燈的大樓之外，水榭亭臺應(yīng)有盡有，絲竹管樂之聲不停地從里面?zhèn)鞒鰜恚h蕩的帷幔間隱約可見男人女人們調(diào)笑戲弄的場景。

    這并不是沈黛末第一次去小倌館。

    大姚國法并未限制官員狎伎，所以蘇城縣的知縣、縣丞有時(shí)就會邀請她一起去小倌館聽曲賞玩。

    但當(dāng)時(shí)受邀的沈黛末并不知曉聚會地點(diǎn)是在小倌館，只當(dāng)是一場普通的酒席而已，就跟著對方的人去了，然后帶著一身的脂粉劣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