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被何云刁難，從金榜上除名，是您出面說服了太女，這才有了我今日救您，說起來還是緣分呢?！鄙蝼炷┑?。

    “……緣分、”文洛貞喃喃低語。

    沈黛末也放開了他的手，讓士兵將他拉了上去，接著被拉上去的事沈黛末，最后是被懸崖下大石壁接住的小魯。

    一路有驚無險，終于回到了寒山縣。

    寒山縣的百姓們早就擠在城門口翹首以待，當(dāng)看到被關(guān)在柵欄里的何云時，都抓起地上的泥巴往她的臉上砸，罵亂臣賊子，毀了他們的太平日子。但輪到沈黛末時全是熱烈的歡呼聲，城中沒有多余的糧食水果，但鮮花還是有的，所以都跟不要錢似得往她身上砸。

    冷山雁和白茶也在擁擠的人群中，看著這一幕，也生出與有榮焉之感。

    “公子，您瞧娘子的頭發(fā)上墜了一朵紅山茶呢，比那些精心打扮穿金戴銀的小公子都好看?！卑撞栊Φ馈?/br>
    冷山雁淡淡低笑“郎君！”沈黛末在人群中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他，清澈水潤的眸子一下就亮了起來，翻身下馬，跟著他一起回家。

    跟隨她們一起回去的還有太后的車駕，沈黛末在路上給冷山雁講述了經(jīng)過。

    “軍隊需要修整兩日再向洪州出發(fā)，太后就暫住在我們家里，所以這兩天我不宜回家，在衙門里將就兩天，你幫我好好照顧太后，失明之后他比較敏感?！鄙蝼炷┱f道。

    冷山雁眉間淡淡失落，但沈黛末的話他向來是遵從的，況且沈黛末迎回被擄的太后是大功一件，若是他這位內(nèi)眷，再盡心照顧與太后打好關(guān)系，將來對沈黛末封官時大有助益。

    于是，即便日盼夜盼，終于盼到沈黛末歸來，卻連溫存片刻的時光都沒有，冷山雁依然道：“妻主放心，我定會照顧好太后，晚間我再去衙門看您?！?/br>
    沈黛末微微一笑：“好?！?/br>
    *

    為了迎接太后，冷山雁命人緊急將院子都打掃了一遍，然后恭順的站在門口。

    沒一會兒，車馬緩緩到來，小魯攙扶著被蒙住眼睛的太后下了馬車。

    站在他身后的白茶暗暗驚訝，暗忖道：‘太后不是太女生父嗎？怎么這么年輕？雖說瞎了眼睛，但看下半張臉還挺漂亮的，原以為是個又老又瞎的老男人呢?！?/br>
    “寒山縣知縣沈黛末之夫沈冷氏，拜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冷山雁恭敬地作揖行禮，白茶也立馬有樣學(xué)樣。

    “不必多禮。”文洛貞聲音輕輕地，聽起來毫無上位者的威嚴(yán)，反而像個乖順內(nèi)斂的未出閣男子。

    “謝太后?！崩渖窖闫鹕恚鋈宦牭轿穆遑懶÷暤溃骸吧虼笕嗽瓉硪呀?jīng)娶夫了?！?/br>
    雖然是一句看似平常的話，但頓時讓冷山雁察覺出一絲異常，他不動聲色地掩下了眼底晦意，道：“回太后，侍身與妻主自小訂婚，成親已近三年了?！?/br>
    “……哦?！?/br>
    第91章 我的郎君吃癟

    白茶忍不住皺眉，哦？你哦什么？這像是一位太后的發(fā)言嗎？一點都不端莊穩(wěn)重。

    但沒辦法，誰讓人家就是太后呢。

    冷山雁見他沒有再繼續(xù)開口的意思，便側(cè)身比了一個請的手勢：“聽妻主說太后大駕光臨寒舍，匆忙迎接，若有不當(dāng)之處，還請?zhí)蟛灰肿??！?/br>
    文洛貞沒說話，小魯就攙著他走進(jìn)了冷山雁專門為他準(zhǔn)備的房間，另一面仆人們將他的行李物件全都從馬車上搬了下來。

    小魯看了眼房間，干凈寬敞、一塵不染，屋內(nèi)裝飾明麗卻不顯得冗雜繁復(fù)，檀香裊裊燃燒，整個室內(nèi)都彌漫著淡淡地令人沉靜的香氣。

    “沈家郎君真是有心了。”小魯將文洛貞扶著坐在黃花梨木椅子上后，在他耳畔悄聲道：“地面都擦得快反光了。”

    文洛貞聞言，低聲說道：“多謝郎君準(zhǔn)備?！?/br>
    “太后到來，令寒舍蓬蓽生輝，能讓太后展顏就是侍身的榮幸?！崩渖窖阄⑽⒏Ｉ碚f道，雖然文洛貞眼睛看不見，但他一舉一動都極守規(guī)矩，始終低著頭，并不多看文洛貞一眼。

    今日他穿了一件白色衣袍，雖然簡樸典雅，但細(xì)看衣襟袖口處都用銀絲繡著暗紋，猶如月下粼粼波光的海面，更襯得站在廳堂中央的冷山雁長身玉立，如同一塊沁涼的美玉。

    “……”文洛貞不說話。

    一直在旁安靜侍立的白茶和小魯兩人表情都有些異樣，太后您怎么不接話啊？宮廷出來的，按道理不應(yīng)該很會這些沒用但客氣又不失禮貌的官話嗎？您這樣子冷山雁很尷尬啊。

    就像流暢運行的程序突然卡頓，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

    文洛貞像是自己也知道氣氛不太對，藏在衣袖下的手不安的扣著，良久，他聲音很輕的嗯了一聲。

    白茶、小魯：“……嗯？”

    “太后的行李侍身已命仆人搬下安置在后舍，太后可有東西需要額外騰出的嗎？”冷山雁打破尷尬。

    “有?！蔽穆遑懶÷暤溃骸拔业慕Y(jié)香花?！?/br>
    “結(jié)香花、去把太后的結(jié)香花搬進(jìn)來?！崩渖窖惴愿赖馈?/br>
    白茶立馬讓下人將結(jié)香花搬進(jìn)了屋，并按照文洛貞的吩咐，放在了床頭。

    “結(jié)香花枝柔纖韌，氣味香而有韻，早春凌寒而開，太后可是喜歡它的風(fēng)骨？”冷山雁恪守臣夫的本分，不著痕跡地逢迎文洛貞。

    文洛貞揪著袖子微微搖頭：“不是?！?/br>
    冷山雁順勢問道：“那是為何？”

    文洛貞：“因為這是你妻主送給我的?！?/br>
    “……”冷山雁噙著笑容的嘴角有一絲淺淺的裂紋。

    他看似細(xì)弱無力的一句話，除了讓冷山雁啞口無言之外，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家中突然來了一位客人，客人故意在脖子上佩戴了一條惹眼的絲巾，在男主人面前晃來晃去，生怕他看不見。待到男主人禮貌的夸獎起這條絲巾時，客人便笑著說：‘漂亮吧，你老婆送的哦?！?/br>
    言下暗示他和男主□□主私下親密的關(guān)系。

    冒犯中帶著一絲挑釁。

    饒是還未成親的小魯都察覺到這話有些不對勁，連忙解釋道：“太后受了驚，屢屢做噩夢，恰巧被沈大人知道，就命人挖了這株結(jié)香花樹送給太后，說是能解噩夢。太后一試，果然有用，這才帶在身旁?！?/br>
    冷山雁疏冷的面容淡淡一笑：“原來如此，既然太后喜歡結(jié)香花，那侍身便為您尋一株最大的結(jié)香花，為您解憂。”

    “不用了?！蔽穆遑懲窬艿溃骸拔乙呀?jīng)有了一株了，不再需要其他的了。”

    “……”冷山雁別有深意地看了文洛貞一眼，又道：“那太后可還有什么需要的東西，侍身為您準(zhǔn)備。”

    “沒有了，沈大人在護送我的路上，已經(jīng)將我需要的東西都置辦好了，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需要，不用麻煩了?！?/br>
    “太后曾幫過侍身妻主，這點小事怎么能算麻煩呢?！崩渖窖愕?。

    文洛貞詫異道：“你也知道？”

    “妻主曾經(jīng)跟我說起過，她十分感激太后的恩德?！?/br>
    文洛貞低頭微微淡笑：“其實主要還是艷兒l的功勞，我只是中間的一個傳話人而已?！?/br>
    “敢為這位公子是？”

    “他是我的姨甥，太祖皇帝的小兒l子，端容皇子，楚艷章。”文洛貞頓了頓，補充道：“他是個極好的人，對我也很照顧，可惜……”

    冷山雁微微皺眉，太后的輩分比端容皇子大，怎么會用上‘照顧’這個字眼？

    但他緊接著追問：“可惜什么？”

    文洛貞抿著唇，模樣難過：“當(dāng)初宮變時，他跟我一起被何云擄走，路上他尋機逃跑，說要找人回來救我，可惜再也沒有回來，我猜想他一定遭遇不測了?！?/br>
    “端容皇子是何時逃跑的呢？”

    “就在沈大人救我的兩天前。”

    “兩天、太后不必憂心，或許端容皇子是在什么地方被絆住了，侍身會告訴妻主，讓她派人去尋端容皇子，一定能尋到的?！崩渖窖愕痛怪佳壅f道。

    “若是真的能尋到艷兒l，那就太好了?！蔽穆遑懧曊{(diào)輕揚，忽然問道：“對了，沈大人什么時候回來？”

    冷山雁眸色冷漠，但依舊恭敬淡聲回答：“……回太后，這兩日妻主不會回來?！?/br>
    “為什么？這不是你家嗎？你們這么久不見，她難道不思念你嗎？”文洛貞天真三連問。

    站在門口的白茶偷偷打量著主位上的文洛貞。

    他安安靜靜地坐著，被白布遮住了大半的臉龐，并無絲毫上位者的氣勢，緊張絞在一起的手指顯得有些拘謹(jǐn)，雖然拘謹(jǐn)，但偏偏當(dāng)著冷山雁的面，三句話不離娘子，偏偏語氣卻又十分柔軟，一時竟分不清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不過能讓他家公子幾度吃癟，有氣不能撒，也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白茶暗笑。

    冷山雁頓了片刻，像是在平復(fù)情緒：“妻主是外臣，不便留居。”

    “這樣啊，我忘了她是臣子……我是太后?！蔽穆遑懻Z氣失落。

    冷山雁暗暗握緊了拳，擠出一個恭謹(jǐn)和順的笑容：“太后舟車勞頓，必定身困心乏需要休息，侍身就不多打擾，先告退了?！?/br>
    “好啊?！蔽穆遑扅c點頭：“小魯，去送送沈家郎君?！?/br>
    “不必，請留步?！崩渖窖隳母易屘蟮呐艁硭退约簬е撞柰肆顺鋈?。小魯關(guān)上門窗，服侍著文洛貞在結(jié)香花上打了一個結(jié)，后替他寬衣上床。

    “小魯、”

    “奴在?！?/br>
    文洛貞縮在被子里，悄聲問道：“沈大人的郎君好看嗎？”

    小魯點了點頭：“好看啊，他容貌冷艷逼人，十分漂亮，就是總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不像是個好親近的人?！?/br>
    “是嗎？”文洛貞蒙著白布的眼睛望著床頂，道：“可我感覺他是個很熱心體貼的人，關(guān)心我的衣食住行，還答應(yīng)會幫我找艷兒l?！?/br>
    小魯失笑：“那可是端容皇子，找到了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功績，他自然樂意忙這一遭。而且活都是沈大人干的，他不過跑跑腿遞句話而已?！?/br>
    “愿意遞話就很好了?！蔽穆遑懙恼Z氣忽然惆悵起來：“我生活的地方，連一個幫我遞話的人都沒有。”

    *

    冷山雁大步流星的離開文洛貞的院子，繡著銀絲的層層衣擺因他飛快的腳步而凌亂如晴空星璇，白茶在后面忙不迭地跟著，直到蓮花池旁的水榭處才堪堪停下，怯怯地站在冷山雁身旁，不敢出聲，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他，冷山雁此刻正在生氣。

    蕩漾的水波粼粼映在水榭白墻上，忽明忽暗的光澤虛攏住冷山雁疏冷清艷的面容，過分漂亮的丹鳳眼，眼鋒為斂，白日里竟都生出幾分詭艷的殺意。

    文洛貞有太后的頭銜，冷山雁不能言語冒犯，只能硬生生被壓制，但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卻讓冷山雁如臨大敵。

    既惶恐沈黛末真的看上了他，又恨文洛貞不知避諱，就算真有私情也不該當(dāng)著下人的面這樣說，毀壞沈黛末的名聲。

    她仕途本就坎坷，在經(jīng)歷何云的打壓之后，好不容易才有了重起的勢頭，文洛貞就當(dāng)著下人的面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臣子與太后，一旦傳揚出去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可是滅族大禍。

    “……公子、”白茶試圖寬慰他兩句。

    “白茶，去將我為娘子熬制的羅漢果八珍湯盛出來，我去看娘子。”冷山雁壓著怒意道。

    “是。”

    沈黛末正在衙門里寫該呈給太女的折子，忽然門被人輕輕叩響，傳出冷山雁的聲音。

    她的心情瞬間愉悅，放下筆跑去開門，雙臂大張著正要抱他，看到他手里端著的湯才勉強收回手，拉著他進(jìn)屋。

    “郎君怎么來了？”沈黛末關(guān)上門窗，確保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