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嬈，住手！”楚艷章帶著宮人急匆匆的趕到，看到這一幕，他驚駭不已，連忙高聲制止。

    楚慧嬈試圖摸向蘇錦臉蛋的手這才放了下來，她一臉懵懂地看著楚艷章：“皇兄，怎么了？”

    楚艷章沒有理會她，而是對著蘇錦柔聲道歉：“你是靜貴君身邊的宮人吧？”

    “是?！碧K錦驚魂未定地點(diǎn)頭。

    楚艷章抱歉一笑，態(tài)度十分誠懇：“抱歉，嚇著你了，她并無惡意，只是天生這幅呆樣?！?/br>
    蘇錦聽到楚艷章這樣說，心里的害怕少了些。

    怪不得宮里人都說端容皇子溫柔和善是出了名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你手里的這幅料子顏色還是沉穩(wěn)，是要送去繡房嗎？”楚艷章的笑意溫和清雅，仿佛令人置身于柔軟的春天，躺在開滿鮮花的草甸上。

    蘇錦微微點(diǎn)頭：“是，貴君像用這塊料子做衣裳，中秋夜宴時穿?！?/br>
    楚艷章垂眸看著絲綢衣料上的水漾暗紋，眸光淺淺地動了一下，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耽誤你了，快去吧?！?/br>
    “是?！碧K錦點(diǎn)頭謝過，小跑著離開了。

    待蘇錦走遠(yuǎn)，楚艷章轉(zhuǎn)身看向楚慧嬈，她正在被宮人們哄著數(shù)地上的螞蟻，連20以內(nèi)的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傻子，笑得無比開心。

    楚艷章卻目光一沉，道：“將皇女帶回宮去，往后只需在她的宮殿里玩，不許再帶出來亂跑?！?/br>
    “我不要！我不喜歡待在宮里，我要出來玩，我要去園林里玩！”楚慧嬈嘟著嘴，像個孩子似得賭氣拒絕。

    “你懂什么?！背G章憂心道。

    一個成年的皇女本就不該住在皇宮里，可癡傻的楚慧嬈一旦出宮開府，沒了楚艷章，但是她王府里的那些下人們就能把她吃死。

    可楚慧嬈剛才對宮人動手動腳的樣子，一旦被有心人知曉，怕是會造謠她跟后宮侍君們有染，皇帝也會心懷芥蒂。

    楚艷章光是想想就覺得害怕。

    當(dāng)初太祖皇帝楚絮因?yàn)樵谕庹鲬?zhàn)時突然崩逝，連遺詔都不曾立下，諸位兒女也都不在她的身邊，只有她的親妹，也就是先帝楚冉守在她的身邊。

    等到遠(yuǎn)在京城的皇女們得知楚絮崩逝的消息后，還來不及悲傷，楚冉就以楚絮留下的口諭為由，光明正大地在軍隊里繼位。

    中原王朝的傳統(tǒng)向來是母死女替，除非其沒有孩子，才會從姊妹中選擇，可楚絮明明皇女眾多，皇位本該由她們之間的一人繼承。

    眾皇女憤憤不平，可當(dāng)時的楚冉已經(jīng)手握重兵，又在軍中有威信，還有一眾將領(lǐng)們的支持，皇女們無力回天，只能含恨認(rèn)下。

    繼位后的楚冉，為了顯示自己的仁德，依然將楚絮的孩子們尊為皇女皇子，楚緒的皇后尊為太后，一切都跟自己的孩子待遇相同。

    但沒過幾年，楚緒那些女兒們就陸續(xù)地死了，皇子們也遠(yuǎn)嫁的遠(yuǎn)嫁，和親的和親，誰都不信這其中沒有楚冉的功勞。

    如果不是楚艷章當(dāng)時年紀(jì)小，恐怕也不知道被嫁去哪個小國，終身無法再回來了，而楚慧嬈雖然生來癡傻，但因禍得福，活到了成年。

    這些年，楚艷章一直帶著楚慧嬈謹(jǐn)小慎微地活著，是以，他不敢有半點(diǎn)冒險。

    “把皇女帶回宮去，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放出來?！背G章忍痛道。

    “是。”宮人們拖著掙扎的楚慧嬈走了。

    這時，楚艷章才深吸一口氣，淡聲問道：“中秋宮宴，沈指揮使會去嗎？”

    伺候他的宮人道：“沈指揮使是陛下面前的大紅人，這樣盛大的宴席，沈指揮使一家肯定在宴請的名單上?！?/br>
    楚艷章扶著雕刻精美神獸的漢白玉扶手，身后是濃郁地要將人吞噬的紅墻，白皙柔軟的面容，血盆大口里猩紅舌頭尖上一顆瑩潤的珍珠。

    “我聽人說起過，沈大人的夫郎不喜歡顏色太過鮮亮的衣裳，穿著格外素凈，今日沈大人應(yīng)該會帶領(lǐng)禁軍在宮內(nèi)值班，你親自去只會沈大人一聲，請雁郎君務(wù)必不要穿深色的衣裳。靜貴君在宮里一貫倨傲清高，若是中秋夜宴那天，他跟靜貴君的服飾撞了顏色，只怕靜貴君會發(fā)怒懲戒他?！?/br>
    “男女不同席，若是雁郎君真的因此而被責(zé)罰，縱然沈大人位高權(quán)重也鞭長莫及?！?/br>
    *

    “可是端容皇子為什么告訴您呢？這件事原本與他無關(guān)，他不怕因此得罪靜貴君嗎？”

    沈黛末得到消息后，就回家告訴給了冷山雁，冷山雁有些疑惑地說。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鄙蝼炷┨袅颂裘迹佑行┣纹さ匦Φ溃骸凹热徊荒艽┖谏?，那我就給你挑一件好看的?！?/br>
    她打開黑漆螺鈿百花穿蝶衣柜，這衣柜是冷山雁的嫁妝之一，柜門一打開，蓬蓬的香味就散了出來，這些香味都來自于冷山雁每日清洗過衣服之后，都會再額外用香餅熏過的衣裳。

    日積月累，不但衣裳自帶香氣經(jīng)久不散，就連裝衣裳的衣柜的木頭都被浸染上了香氣，衣柜里面裝滿了他和自己的衣裳，沈黛末的衣裳在右邊，他的在左邊，每一件衣裳都疊得十分整齊，堆成了兩座小山依偎在一起。

    沈黛末將里面的衣服全都拿了出來，堆在床上鋪開，這樣一看，冷山雁的衣裳確實(shí)很少有淺色系的，就連紅色也是質(zhì)地偏暗的磚紅色。

    “要進(jìn)宮的話，紅色、黃色這些都不能穿，但也不宜穿得太過素凈……妻主想讓雁穿什么？”冷山雁走到她身后，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繞，渾厚如大提琴。

    他高挑清瘦的身形輕貼著她的后背，寬大的衣袍像是從后面擁住她一樣，柔軟微涼的發(fā)絲垂落在她的肩膀。

    沈黛末被他弄得脖間癢癢的，肩膀微微聳起輕笑著坐到床上，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然后拿起一塊深藍(lán)色的衣裳，問道：“這個怎么樣？”

    這件衣裳的藍(lán)色十分濃郁卻并不會讓人感到俗氣，它接近于陰陰的天幕下深海的顏色，衣擺是大片浪花般的白色，感覺下一秒就會有一條魚從海里跳出來換氣，重新扎進(jìn)水里時濺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冷山雁點(diǎn)點(diǎn)頭，并未做猶豫考量，仿佛只要是沈黛末選的，就算是塊抹布他也會直接穿上。

    “妻主選得自然是最好的。”

    沈黛末笑著依著床邊欄桿，道：“那天我也穿藍(lán)色，這樣咱們就是情侶裝啦?！?/br>
    “情侶？”冷山雁低頭，默默整理著被沈黛末弄亂的一床衣裳，聲音溫柔地糾正：“不是情侶，我們是夫妻?！?/br>
    情人，伴侶，都是沒有正經(jīng)名分的關(guān)系。

    他可是黛娘名正言順的結(jié)發(fā)夫君，打從胎里就指腹為婚，他一出生的歸屬就是沈黛末，跟外面那些鶯鶯燕燕才不一樣。

    沈黛末笑著將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嗯嗯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倆穿同色系的衣裳，走出去別人一瞧就知道我們是一對兒啦?！?/br>
    聽到她的話，冷山雁低頭疊衣裳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艷而不妖的臉微微低了下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沈黛末很興奮，歪了歪頭，將臉湊過去看：“雁子，你害羞啦？”

    冷山雁側(cè)了側(cè)身子，不讓她看。

    沈黛末還賤兮兮地問：“雁子你是不是臉紅了？讓我瞧瞧，讓我瞧瞧?！?/br>
    冷山雁的臉埋得更低，耳尖微微紅潤，讓人很不的咬上一口。

    他哪里是害羞。

    沈黛末肯主動跟他秀恩愛，他快shuangsi了。

    *

    八月十五，中秋夜宴。

    月亮高高的掛在天空上，光輝清冷而明亮，皇宮恢弘而大氣的宮殿，肅穆而威嚴(yán)地令人低頭臣服，宮殿重檐廡頂?shù)窨叹?，一縷月光像銀色的水從此傾瀉而下，浸滿了了整座宮殿。

    宮殿內(nèi)紅毯鋪地，堆錦疊繡，就連花園中也有水晶燈為裝飾照明，在規(guī)模龐大，花木繁盛的皇家園林中，這些水晶燈就像大海里的珍珠，在水波之下時隱時現(xiàn)。

    冷山雁跟隨沈黛末一同入宮，不同于前一次的忐忑警惕。這一次，有了沈黛末他的心中十分安定，也終于有閑情打量起這座殿宇來。

    周圍隨同官員妻主一起來的夫郎們剛一下馬車，就被冷山雁和沈黛末吸引，他們都穿著藍(lán)色的衣裳。

    不同的是，冷山雁仿佛一條駛向了最深海域的船，低一頭就是讓人望而生畏的濃藍(lán)，明明是穿在普通人身上最老氣的顏色，明明只簪了一支簡單的白玉簪，卻襯得他整個人艷光四射，狹長的丹鳳眼靡麗清艷。

    而沈黛末的藍(lán)衫外罩了一件白色紗衣，像海面上起了一層濛濛的白霧，柔軟的海浪在白霧里摩蕩著，柔軟蓬松的發(fā)間斜插著一支點(diǎn)翠長步搖，行走間微微晃動，一顰一笑都令人失神。

    不少人朝著他們的方向看去，今日來的都是顯貴高官，并且也都精心打扮過，衣裳不是繡著金絲，就是用一尺一金的昂貴緙絲，甚至連鞋尖都嵌著珍珠，也都是生動鮮亮的顏色，金項圈、軟瓔珞、玉佩禁步、手鐲、戒指等等一樣不少，可不知為何，就是比不上沈黛末他們簡簡單單的一身藍(lán)。

    進(jìn)了宮之后，男女就要分開。

    中秋宴席在皇家園林中舉辦，女子的席面在園林中專門承辦宴席的水閣之上，恢弘大氣；而男子則在與水閣隔著一條小溪的對岸，在繁茂的花林間，盡顯男子的溫柔婉轉(zhuǎn)。

    雖說是被小溪隔開，但溪水很淺，而且也并不寬，哪怕坐在對岸也能直接看見對面的情況。

    當(dāng)沈黛末被宮人領(lǐng)到女席時，皇帝還未到，宴席還沒開始，大臣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鹆奶?，沈黛末沖著對面的冷山雁招了招手沖他笑、

    “雁郎君與沈大人的感情真是令人羨慕?！被屎笤谑畮讉€宮人的簇?fù)硐鲁鰜恚χ锌馈?/br>
    “侍身拜見皇后?！崩渖窖愎蛳滦卸Y。

    皇后連忙將他扶起，笑道：“今日是中秋家宴，不講那么多禮數(shù)?！?/br>
    “是。”冷山雁緩緩起身，看向皇后。

    此時的皇后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初在南山觀見他時的憔悴無助，現(xiàn)在的他嘴角噙著笑，一襲黃色衣裳，整個人的身上都洋溢著父儀天下的氣質(zhì)，看來自從容貴君進(jìn)宮之后，皇后對他很是滿意，最起碼師蒼靜不得寵了。

    正想著師蒼靜，他人就到了。

    師蒼靜穿著一身肅穆的黑色，在眾命夫詫異的目光下從桂花樹后走了進(jìn)來，金色的桂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落在他的身上，像在他的身上撒上一層金箔，沉肅中帶著一絲矜慢。

    只是黑色穿在他的身上雖然好看，但卻不如他平時淺色系的衣裳那樣清雅淡然令人驚艷，美貌稍微打了折扣。

    命夫們對視一眼，彼此無聲，但眼神仿佛在說：‘怎么回事？靜貴君今天怎么這個打扮？’

    ‘是啊，他從前幾乎沒穿過黑色的?。俊?/br>
    ‘莫不是失寵了，所以精神不太正常了？’

    師蒼靜卻不理會他們的視線，饒有自信的走上前，直到看見冷山雁一身深藍(lán)色的衣裳時，自信的神情才微微一變。

    “雁郎君今日的裝扮，與從前大不相同啊?！睅熒n靜盯著他，語氣意味深長。

    冷山雁抬眸，一雙寒狹的眸子微微上挑：“回貴君，今日是中秋家宴，萬家慶賀的好日子，侍身不敢穿得太素以免掃了大家性子?！?/br>
    皇后聞言，也跟著對師蒼靜說道：“靜貴君今日的裝扮也跟平時大不相同，雁郎君說得有理，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穿得這么素凈實(shí)在掃興，還是回宮換回你原來的打扮吧?！?/br>
    師蒼靜冷冷一笑：“不過一件衣裳而已，若是穿得素凈一點(diǎn)就掃了興致，那這些人也未免小題大做?！?/br>
    皇后微微擰眉。

    就在這時，一聲中官的聲音高昂的響了起來：“陛下駕到——”

    眾人齊齊跪下。

    冷山雁心中微驚，按常理皇帝此刻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女席跟大臣們把酒言歡，怎么會破天荒地來到這里？

    他下意識看向師蒼靜，目光一緊。

    楚緒在粉黛的攙扶下走下轎攆，隨口說了句平身，看向師蒼靜問道：“貴君差人來跟朕說，園林里的就要開了，可是真的？”

    師蒼靜笑著，刻意向她介紹冷山雁：“是啊。只是現(xiàn)在曇花還未盛開，陛下可以等等，對了陛下，這位就是沈大人的結(jié)發(fā)夫郎，冷氏?！?/br>
    “侍身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冷山雁的聲音都要崩斷。

    “冷氏？”楚緒一聽是沈黛末的夫郎，語氣略帶不悅：“抬起頭來，讓朕瞧瞧?！?/br>
    “……是?！?/br>
    冷山雁的雙手緊張地握成了拳狀，忐忑地抬起頭來。

    楚緒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嘴角一扯，眼中并沒有半點(diǎn)驚艷，相反還有一點(diǎn)敵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