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雁撩開垂落的簾幔，笑著走了進(jìn)去：“妻主睡醒了，昨夜睡得好嗎？”

    他坐在床邊，白皙干凈的指尖溫柔地替她拂去額前雜亂的發(fā)絲。

    沈黛末睡眼惺忪，半夢半醒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一夜無夢?！?/br>
    畢竟昨夜那么酣暢淋漓，消耗了那么多體力，睡眠質(zhì)量超級好。

    她在冷山雁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伸了個(gè)懶腰的功夫，冷山雁已經(jīng)半跪著幫她穿好了鞋襪，之后的穿衣更幾乎無需她動(dòng)手。

    等一切快弄得差不多的時(shí)候，下人們就將早飯端了進(jìn)來。

    冷山雁捏著勺柄，輕攪著瓷碗中的鱖魚粥，看沈黛末拿起筷子掃了一眼，卻遲遲不動(dòng)。

    他瞬間明白她的心思，問道：“妻主，可是不喜歡吃這鱖魚粥？”

    沈黛末搖搖頭，道：“不是不喜歡，就是這幾天早上都吃這個(gè)有點(diǎn)膩了……想吃桐皮熟膾面?！?/br>
    冷山雁立馬對白茶吩咐道：“快去讓阿鄔做一碗來，娘子吃完好去上朝?！?/br>
    “是?！卑撞枇ⅠR去了。

    “不用這么麻煩，明天再做就行了?！闭f著，沈黛末就拿起勺子準(zhǔn)備喝粥。

    冷山雁道：“明天再吃，卻不是今天的心情了。阿鄔要是知道您今天想吃這個(gè)，也會立刻為您做出來的，反正時(shí)辰還早，一碗面而已，很快就做出來了。來，您先一塊蟹黃兜子。”

    他夾了一塊在沈黛末的碗里，蟹黃兜子模樣看起來像個(gè)糖三角，但皮薄而清透，里面包裹著nongnong的蟹黃，再澆上一點(diǎn)醬汁，味道極好。

    沈黛末吃了一塊，明顯意猶未盡，忍不住又夾了一塊。

    冷山雁看著沈黛末吃得開懷，唇邊不知不覺噙著笑意，好像看她大口吃飯，就莫名高興一樣。

    沒一會兒，白茶就端著一碗桐皮熟膾面走了進(jìn)來，剛出鍋的面還冒著沸騰的熱氣，看著就覺得燙。

    冷山雁怕她燙著舌頭，專門拿了一個(gè)小碗，盛了一半的面出來放涼。

    沈黛末被他無微不至地舉動(dòng)弄得有些失笑，打趣道：“郎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怕燙著？”

    冷山雁輕垂著眸低笑道：“吃太燙的東西不好，小心些總沒壞處?！?/br>
    等那小碗里的面看起來沒冒那么多熱氣了，他才將碗推到沈黛末面前，溫聲道：“現(xiàn)在不燙了，可以吃了?！?/br>
    “好吧?！鄙蝼炷┬χ鴵u頭，因?yàn)橹俺粤藥讉€(gè)蟹黃兜子和小菜，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飽，因此桐皮熟膾面還剩下一半沒吃就走了。

    她一走，外間一下就靜了。

    熱鬧一下子變得冷清，飯桌上只剩冷山雁一個(gè)人對著滿桌飯菜。

    他看著沈黛末那碗吃剩的桐皮熟膾面，直接拿過吃了起來，熟練的仿佛他已經(jīng)做過很多次。

    空空蕩蕩的房子里，冷山雁沉默地吃著，表情沒有剛才沈黛末在時(shí)溫和的笑意，淡然中透著一絲落寞，無趣的，毫無生機(jī)的，連碗勺間輕微的碰撞聲都顯得無比冷清。

    這是他平凡一天開始的縮影。

    第135章 我的郎君借力打力

    吃完飯，下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進(jìn)來，將剩下的飯菜撤走。

    白茶遞來一杯清口茶，小聲道：“公子，今天那胡氏又作妖，說憐依懷了沈家的孫女，需要大補(bǔ)身體，從庫房里支走了一支上好的人參，都不提前知會您一聲，還是看管庫房的管事偷偷通報(bào)我，我才知道的。那支人參在藥房賣的話，怎么著也得幾百兩銀子呢。”

    冷山雁用帕子輕輕擦拭著嘴角，淡聲道：“他這日子實(shí)在過得太舒坦了?！?/br>
    “可不，以為這個(gè)家里他最大，沒人治得了他?！卑撞璋炎煲痪?，抱怨道。

    “讓廚房做一碗龜苓膏，咱們?nèi)デ魄啤！崩渖窖悛M長的眼眸微挑。

    不多時(shí)，白茶手里就端著一碗龜苓膏，跟著冷山雁來到了院外里。

    院子里格外冷清，但主屋里不時(shí)有歡聲笑語傳出。

    冷山雁掀了門簾走進(jìn)去，只見憐依靠坐在床上，即使蓋著被子也擋不住他高高隆起的肚子，沈慶云和胡氏則坐在一旁圍著憐依聊天說笑，胡氏還熱切的拉著憐依的手，模樣好不親熱，看樣子是真把他當(dāng)做親親好女婿了。

    他們?nèi)丝吹嚼渖窖阕哌M(jìn)來，皆是一愣。

    胡氏語氣略帶一絲不悅，道：“你怎么來了，真是稀客啊。”

    白茶在心里翻白眼，這整個(gè)宅子都是娘子和郎君的，他們想來就來，真把這里當(dāng)自己家了。

    冷山雁噙著溫和淡笑，道：“盛夏余熱未褪，天氣燥熱難耐，尋常人都受不了，女婿想著憐依懷著身孕更是如此，父親又給他吃了人參，人參這東西雖然好，但火氣旺對孕夫不利。于是就特意命廚房做了一碗龜苓膏來，龜苓膏有滋陰潤燥、降火除煩的功效，最適合憐依不過了。”

    憐依在床上對著冷山雁微微行禮，感激道：“多謝郎君惦記了?！?/br>
    胡氏冷哼一聲：“我還以為你是為那支人參來興師問罪的?！?/br>
    冷山雁眉眼淡淡低笑：“怎么會呢。”

    胡氏斜眼睨著他，略帶譏諷道：“別怪我這個(gè)當(dāng)?shù)恼f你，你和黛末成婚已經(jīng)有三年多了，我家云兒和阮青魚成婚不到半年就懷上了蘭姐兒，憐依更快幾個(gè)月就懷上了，倒是你這么多年沒個(gè)動(dòng)靜，那人參這么好的東西，就是要給孕夫吃的，你遲遲懷不上，放壞了豈不可惜？”

    冷山雁繼續(xù)低眉順眼：“父親說的是。”

    “你明白就好。”見他如此退讓，胡氏心里得意極了。

    平時(shí)再囂張又怎么樣？妻主事業(yè)再得意又怎么樣？只要肚子里沒貨那就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思及此，胡氏越發(fā)得寸進(jìn)尺，竟拍了拍憐依的肚子說道：“現(xiàn)在憐依的身子愈發(fā)重了，外院人多喧鬧，不如內(nèi)院清凈，我瞧著內(nèi)宅里有一間名叫蒼夏居的院子，地方寬敞，位置也清凈，用來安胎是極好的，趕緊讓下人收拾出來，我好帶著憐依搬進(jìn)去。”

    冷山雁輕垂著眼：“父親，這恐怕不行?！?/br>
    胡氏兩眼一豎：“怎么不行？你并不想讓我們倆住進(jìn)去是不是？我告訴你，這是我女兒的宅子，住哪里不過是知會你一聲，還輪不到你做決定。”

    “父親誤會了?！崩渖窖泐h首垂眸，低順的語氣重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如您所說，您自然想住哪里都成，只是蒼夏居，是妻主定下來給二爹居住的院子，您要不然再看看別的？”

    “席氏？他一個(gè)偏房，憑什么住這么好的院子？”胡氏瞬間站了起來，像是想到什么，怒道：“他要來？”

    冷山雁的語氣里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低笑：“是啊，這些年百姓的日子越發(fā)不好過。二爹雖然在老家有田地，但畢竟是個(gè)男人家又上了年紀(jì)，得知妻主官居高位，自然也想來享享清福?！?/br>
    胡氏怒不可遏：“這怎么行，他一個(gè)偏房而已?！?/br>
    冷山雁薄冷的眼眸笑意慵懶：“再是偏房，也是妻主的生父，合該讓妻主盡孝頤養(yǎng)天年。況且二爹與父親相處了這么多年，彼此和睦如兄弟一般，他來了，也好跟您說說話做做伴不是？”

    胡氏眼神憤憤，但卻被冷山雁噎得說不出話來，畢竟女兒盡孝，就算鬧到皇帝面前也是有理的，他也無可奈何。

    見到胡氏吃癟，冷山雁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起來：“父親，內(nèi)院里還有許多空置的院子，您得空了就去院子里轉(zhuǎn)轉(zhuǎn)，看中哪個(gè)就跟白茶說，我好替您安排?！?/br>
    胡氏瞧他似笑非笑的得意樣，手里的帕子都差點(diǎn)絞爛。

    憐依輕聲安慰道：“父親，您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dāng)?shù)??！?/br>
    胡氏緊咬著牙，即使心里恨得牙癢癢，卻還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我才沒有生氣，一個(gè)偏房來了又怎么樣？我是嫡父，沈黛末再孝敬席氏，面子上也不敢苛待我去?！?/br>
    憐依連聲附和道：“您說的沒錯(cuò)，是這個(gè)理?！?/br>
    “憐依啊?！焙暇o緊拉著憐依的手，又給他灌了一碗人參雞湯，說道：“你多吃點(diǎn)，早點(diǎn)把我的大胖孫女生下來，讓席氏那個(gè)賤人好好瞧瞧，他女兒有出息又怎樣？不能生沒后，將來還不是得從咱們這一房過繼孩子?！?/br>
    “父親您嘗嘗這龜苓膏，味道真的不錯(cuò)。”憐依聽得心驚rou跳，趕緊用吃的堵住胡氏的嘴。

    男人間拌拌嘴，過個(gè)嘴癮就得了，沒孩子這種戳心窩子的話，還有惦記人家家產(chǎn)的心思，以冷山雁的心機(jī)，他不得發(fā)瘋嗎？

    *

    “公子，您真的要把太爺請過來嗎？”白茶有些面露難色：“太爺他本就不喜歡您，還給娘子的房子塞過小侍呢。這些日子，他要時(shí)常托人寫信來問您的肚子有沒有動(dòng)靜，隔這么遠(yuǎn)都在催生，要是把他接過來，那還不得天天逼您？公子這些您都忘記了嗎？”

    “我自然記得?！崩渖窖闵钌淠氐皖^，撫摸著肚子：“終歸是我的肚子不爭氣，被他指摘兩句也無可厚非……其實(shí)在胡氏帶著沈慶云一家子來投靠的時(shí)候，我就起過要將席氏請來的心思，但妻主一直不同意?！?/br>
    “那是娘子心疼您，換做其他人家才不管郎君累不累呢，都把他們當(dāng)做老黃牛，累死了就再娶一個(gè)?！卑撞栉?。

    “您伺候一位太爺光是每日晨昏定省就很勞累了，這下子又來一個(gè)，還都不是什么好相處的，再加上還有這么大的院子需要您管理，您不知道得忙成什么樣子。”

    冷山雁薄冷的眸光飄遠(yuǎn)，回想起自己上輩子，聲音低沉冷倦：“比這更難的時(shí)候我都熬過來了，這兩人不算什么。況且他們兩個(gè)人彼此仇恨了半輩子，席氏從前害怕胡氏是因?yàn)樗錾肀拔?，如今妻主是朝廷大員，他有了底氣，再跟胡氏聚在一起必定狗咬狗，我反而輕松了。”

    白茶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有道理，便說道：“那這樣說來，把太爺接過來也好，他再怎么樣好歹是心疼娘子的，看見胡氏每天從府庫里搬好東西去養(yǎng)別人的胎，都不用您開口，席氏自己就得上前撕扒起來。哈哈，到時(shí)候就有好戲看了。”

    冷山雁的笑容漫不經(jīng)心：“后宅的男人再怎么折騰都翻不出花來，最重要是要盯緊沈慶云，一定要確保她安分，別做妻主的絆腳石?！?/br>
    白茶道：“您放心吧，只要她一出門，就有人時(shí)刻緊盯著她。她去了哪里，跟什么人說過話，咱們都一清二楚?！?/br>
    冷山雁點(diǎn)了點(diǎn)頭：“現(xiàn)在不宜將沈慶云一家挪出去，再等等，等時(shí)機(jī)到了，她們就沒法賴在這里了。”

    “真的？”白茶喜笑顏開：“那太好了?！?/br>
    半月后，席氏來到了都城。

    沈黛末上朝不在家，冷山雁就攜帶著滿院有頭臉的仆人，親自在大門口迎接，陣仗熱鬧宏大，一時(shí)間原本熱鬧的府內(nèi)都空了一大半。

    胡氏呆在房里恨極了。

    他自持是正室，拉不下臉來去迎接席氏的到來，自然更不允許沈慶云、阮青魚他們?nèi)?，可冷山雁竟然調(diào)走了他們院里伺候的下人去給席氏抬轎子，變向打他的臉。

    他氣到極點(diǎn)，但又無可奈何，只能待在房間里無能狂怒。

    而另一邊，冷山雁攙扶著席氏，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走著，觀賞院中景致。

    席氏本就是個(gè)沒什么見識的普通男人，這輩子住過的最好的院子就是沈黛末在蘇城置辦的那棟宅子，到了都城的府苑看見水榭樓臺、閑庭深院，無一不是雕梁畫棟般精美，院子里更是傍花隨柳、隨處可見的繁花密蕊，假山奇石，還有人工開鑿的溪流瀑布，一派錦繡繁華的景象。

    席氏看得目不暇接，驚訝都寫在了臉上，開心又驕傲地問：“這真是我末兒掙下來的大宅子？我原以為老家那宅子就夠好了，這、這里簡直就是話本子說的神仙洞府嘛。”

    冷山雁笑道：“父親，這就是妻主掙下來的沒錯(cuò)。瞧，這是妻主專門為您準(zhǔn)備的院子?！?/br>
    他扶著席氏來到蒼夏居，一打開門就是一副奇花爛漫的小園子，兩邊是供人閑庭信步欣賞風(fēng)景的抄手游廊，居所形制雖然古樸典雅，但里面的紫檀玉石屏風(fēng)、紅珊瑚擺件、漢白玉雕花花籃等等擺件物什，無一不體現(xiàn)布置人的用心誠意。

    席氏樂得合不攏嘴：“真好，真好，我也終于能享福了?！?/br>
    白茶見縫插針道：“可不嘛，自打娘子買下這棟宅子后，就命人著手修建這蒼夏居，務(wù)必盡善盡美再接您過來享福?？烧l知胡氏先帶著人住了進(jìn)來，礙于情面娘子不好將他們拒之門外，可心里卻堵得慌，憑什么他們能賴在這好吃好喝，您卻要在老家呢？所以娘子和郎君一咬牙，也就不管這院子修沒修好了，先把您接過來再說?！?/br>
    席氏一聽胡氏，笑臉頃刻間就沒有了。

    “打從我聽說他們一家子搬走之后，我就知道他們得來投靠末兒，什么德行，當(dāng)年那么瞧不起我，現(xiàn)在還不是拖家?guī)Э谇笪夷﹥簭难揽p里省點(diǎn)吃的給他們?！?/br>
    “說的是啊，娘子和郎君誰不知道您受了多年委屈，都對他們沒個(gè)好臉色，可架不住胡氏會倚老賣老啊，嫡父的身份一壓過來，郎君和娘子都得吃悶虧。這不，昨天胡氏還強(qiáng)行從府庫里拿了兩顆西洋參去喂大娘子那懷了孕的小侍呢?！?/br>
    “她的小侍也懷了？冷氏，不是我說你，你的肚子也該爭爭氣了?！毕象@訝之余，十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冷山雁。

    冷山雁默默低頭：“父親教訓(xùn)的是?！?/br>
    但說歸說，終究是一家人，席氏還分得清孰近孰遠(yuǎn)。

    他一拍桌：“往后胡氏再想要什么東西都來找我，你是做女婿的管不了他，那就讓我來管。”

    “……是?！?/br>
    自此，蒼夏居每天熱鬧無比，胡氏沒辦法仗著太爺?shù)纳矸蓦S意拿取府庫的東西，成天跑到蒼夏居來質(zhì)問席氏，拿正室的身份來壓制他。

    席氏也仗著沈黛末如今的身份，譏諷沈慶云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