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毛舒萍對她的反饋滿不滿意，照舊是矜侉的口吻：“她從小聰明，很被她爺爺看重，以后是要回來繼承家業(yè)的。”

    喬栗子說：“佩服佩服。”

    毛舒萍的目光在她身上聚焦：“以前我總給從容說啊，聽媽一句話，千萬別當(dāng)演員，我們正經(jīng)家庭出來的孩子，端正慣了，怎么玩得過那些歪門邪道里浸yin久了的人呢?！?/br>
    “……”你說歪門邪道的時候看我干什么？

    毛舒萍繼續(xù)道：“話說回來，單靠這些手段，也還差得遠(yuǎn)。一轉(zhuǎn)眼就被消費完了?！?/br>
    喬栗子說：“您也聽我一句勸，千萬別當(dāng)宇航員?！?/br>
    毛舒萍愣了一下：“我本來也沒想當(dāng)宇航員?！?/br>
    喬栗子說：“所以別人的期望和個人的現(xiàn)實沒有關(guān)系。這種期望一無所用?！?/br>
    她只是隨口一說。毛舒萍卻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嘴角憤怒地抽搐了兩下，隨即繃成緊緊的一條直線，再開口時，聲音都變了：“你現(xiàn)在倒是囂張?！?/br>
    喬栗子被嚇了一跳，擔(dān)心對方隨時會因過于激動而暈厥。

    ……到時候自己還要找人送她去醫(yī)院。

    正僵持中，房門突然被用力推開，發(fā)出巨大響聲。

    走進(jìn)里間的是沈從容，面色沉沉。

    喬栗子在心里嘆了口氣：好像不慎把前輩的母親激怒了，前輩會不會氣得，讓我把吃了她的都給還回來……

    沈從容的語氣冷若冰霜，卻根本不是朝她發(fā)作的：“你怎么來了？”

    毛舒萍見到女兒，奇跡般地鎮(zhèn)定下來，面對她站起了身，要去摸她的臉：“來看看你?！?/br>
    沈從容皺著眉避開。

    毛舒萍訕訕地收手，表情卻沒顯露異常：“工作忙起來也挺累吧，我讓老楊熬了湯送來?！?/br>
    沈從容說：“比不上處理你做的事情讓我累?！?/br>
    毛舒萍一副被女兒的話打擊到的樣子，憂心忡忡道：“從容……”

    沈從容面上是極厭倦的神情：“你還不走？到底想干什么?！?/br>
    毛舒萍飛快地暼了一旁的喬栗子一眼，才把嗓音壓低，說：“你爸又帶那小子回主宅了，這樣下去怎么得了……”

    毛舒萍指的是她父親的私生子。沈從容壓抑著心底翻涌的不耐，說：“跟我沒關(guān)系。你還是回去吧?！?/br>
    毛舒萍見她面色難看，也不敢繼續(xù)糾纏，又看了眼喬栗子，只覺這樣離開實在是灰頭土臉。然而終究心中忌憚，什么也沒說便走了。

    第九章

    空氣安靜得像是全世界只剩最后兩個人。

    喬栗子剛被對方家人指桑罵槐一番，有種平白在路上走著，天降香蕉皮還砸頭上了的突兀與不幸。

    輕快的心情完全毀掉，就連看到沈從容也覺得尷尬。

    她回身去拿手機(jī)，準(zhǔn)備告辭了，卻聽見一句輕輕的“抱歉”。

    沈從容隔著一段距離望著她：“我沒告訴過她地址，沒想到今天她會找過來。”

    喬栗子不知為什么，覺得對方的神色莫名類似自己方才刷到的那只，做了錯事怕受罰的邊境牧羊犬。

    她一下就不生氣了，心想，遷怒是不好的，只說：“你母親好像對藝人有點意見?！?/br>
    沈從容吃力地揉了揉太陽xue：“她意見多得很……值得她仇視的人拿簸箕往外倒都倒不完?！?/br>
    喬栗子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你是親生的嗎？”

    沈從容唇邊浮出一個諷刺的笑：“不是就好了?！?/br>
    這話喬栗子不會接，感覺再說下去就是家族秘辛了。未免交淺言深。

    沈從容走近了幾步，聲音沉沉的：“她要是說了什么，你別聽她的?！蹦强谖菐缀跏窃诤逅恕?/br>
    喬栗子點點頭。同時在心里想，前輩好有氣量哦。

    沈從容似是松了口氣：“前臺送投影儀過來了，要看電影嗎？”

    喬栗子說：“看你的電影吧?！?/br>
    “嗯？”沈從容沒有聽清般問了一句。順手關(guān)了頂燈，走到落地窗邊，把厚重的紫檀色布簾拉嚴(yán)了。

    陰翳的氣氛讓喬栗子不自覺地有些興奮：“想看你演的電影。”

    沈從容點點頭，調(diào)整了一下投影儀的位置。

    作為幕布的空白墻壁對面是一具寬闊沙發(fā)。她朝喬栗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片頭內(nèi)容是長長的空鏡，背景音樂有一段舒緩的爵士。

    她們陷在沙發(fā)中央，距離并不遙遠(yuǎn)，可以聞見淡淡的鞣制皮革的味道，以及洗發(fā)香波殘留的熱帶水果香氣。

    其實沈從容自己都沒再看過這部片子——她沒有這種習(xí)慣。

    更不要說和別人一起。

    她本以為，自己不得不在一些地方忍受一些羞恥的感覺，但看著看著，卻有點被打動了：熒幕中的角色流露出生澀的柔軟和倔強(qiáng)，讓她不必努力就回憶起了當(dāng)時的自己，因為多看了喬栗子一眼，而經(jīng)歷著怎樣的困擾和混亂。

    戲中人的執(zhí)著是她的執(zhí)著，戲中人的惶惑是她的惶惑；那段時間，她靠著想象和演繹戲中人的孤獨，緩解了自己劇烈的饑餓一般的孤獨。

    于是沈從容又走神了。

    室內(nèi)溫度有些低，沈從容幾乎能感觸到身邊人散發(fā)出的一陣溫暖，像一塊柔軟的白糖糕。

    再近一點，兩人的肩臂就會靠在一起，隔一層細(xì)薄的亞麻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