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對方的下一條消息像涼水一樣澆過來：你別總提沈從容了，行嗎？

    沈從容終于知道什么叫“挖坑埋自己”和“一套組合拳打死了自己”。

    不明白喬栗子在想什么。

    尤其次日再見面時，對方浸在細(xì)糖霜一樣的日光里，還是朝她笑得那么光彩照人。

    沈從容只能安慰自己：都是因為喬喬這人慢熱，傲嬌，口是心非，想觸碰又收回手！想想初識時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還要更矜持呢！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jìn)步多了，以后肯定越來越好。

    這么建設(shè)了半天，好不容易穩(wěn)住的心態(tài)，魏學(xué)同一來，又開始風(fēng)雨飄搖了：這個和魏學(xué)同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的人是誰??？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喬栗子嗎？做人可以這么雙重標(biāo)準(zhǔn)的嗎？

    喬栗子聽說魏學(xué)同也是高中校友，饒有興致地和她聊了些高中時代的奇聞異事。沈從容和導(dǎo)演談完回來，正聽她們說到高中的生物組組長。

    魏學(xué)同說該老師如今在努力減肥，每天坐在秤上吃飯，將喬栗子逗得大笑不止。

    沈從容嫉妒得要死，一下就理解了周幽王的心情。

    她也想讓喬喬因自己展顏，想讓喬喬的生活中有很多自己帶來的歡樂。

    “原來當(dāng)時傳說中那個讓校長把煙熄掉的勇士是你?！眴汤踝诱f。

    “沒辦法?！蔽簩W(xué)同說，“我這個人就是有正義感，不畏強(qiáng)權(quán)，鐵骨錚錚?！?/br>
    “喬喬你別聽她的。”沈從容說，“因為校長是她二伯?！?/br>
    魏學(xué)同被拆穿也毫不羞愧，還向喬栗子說：“我二伯很喜歡你的，之前我看團(tuán)綜的時候他看到了，說還記得你。”

    喬栗子有點驚訝：“你還看過我的團(tuán)綜？”

    “我可是你的忠實粉絲哦。”魏學(xué)同說，“在后援會有粉籍的?！?/br>
    她說著打開手機(jī)相冊：“你的周邊啊代言啊什么的我也都買全了，其中這款的娃娃是我的最愛，可愛死了，我拍了好多……”

    照片里的人形玩偶穿著各式小洋裝、水手裙、禮服袍子和動物睡衣，打扮得十分精致。喬栗子一張張翻看過去，目光突然凝住。

    這張的人偶穿著茶染的罩裙和軟帽，倚在窗臺的墊毯上。寬大的玻璃兩邊是木制書架墻，被大部頭填得很滿。向外可以看見一棵開滿花的樹。

    一時間，喬栗子如墮夢中。

    夢境就是，沒有盡頭的失重感，真假不辨的危險。有點像愛情。

    她至今存著清點絲絨發(fā)在微博上的一張照片，里面有朵心形的云彩。是從屋內(nèi)向外拍的。

    雖然角度不同，但確是一模一樣的窗子。

    喬栗子不敢相信地轉(zhuǎn)過頭，只見魏學(xué)同仍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喬栗子吶吶地說：“這個娃娃好像很早就絕版了，是我剛出道時發(fā)售的吧，那很久了……”

    算起來，魏學(xué)同大學(xué)時就開始關(guān)注自己了。

    魏學(xué)同望著她，說：“我十七歲就見過你了?！?/br>
    喬栗子的心砰地一跳。

    是你嗎？她想道。

    倘若你是清點絲絨，站在我面前而不讓我知道，會讓你感到更有趣嗎？

    還是你想給我提示？這有違于你“保持神秘、保持隱匿”的游戲準(zhǔn)則嗎？

    驀地，喬栗子猶疑起來——“保持神秘”，究竟從一開始就是對方的準(zhǔn)則，還是為了符合自己的期望？

    她想起很久之前，被絨絨問，對網(wǎng)友的現(xiàn)實身份是否感興趣。而她是當(dāng)時怎么回答的？——“那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br>
    閉上眼，是最浪漫的時刻。不得而知，是最興味盎然的詞了。

    后來蔣誠實來幫她做事，一次替她整理快件，奇道：“這套杯子是哪家送的？都沒寫卡片?！?/br>
    喬栗子答：“網(wǎng)上的朋友?！?/br>
    蔣誠實吃了一驚：“網(wǎng)友？”

    喬栗子說：“是寄到公司那邊的。”

    蔣誠實說：“公司直接給你了？”

    喬栗子說：“她比較特殊，她……我出道就認(rèn)識了?！?/br>
    蔣誠實點點頭：“要回送什么嗎？”

    喬栗子想了一想，說：“算了，她沒告訴過我地址?！?/br>
    蔣誠實愈發(fā)震驚：“這不是來而不往非禮也嗎？……這不是敵暗我明、每戰(zhàn)必殆嗎？”

    喬栗子啞然，然后說：“你不明白?！?/br>
    那時清點絲絨還不曾成為她生活中舉足輕重的角色，或是像后來那樣對她造成不由分說的影響——她只是喬栗子領(lǐng)地里闖入的客人，小心地遵循她劃下的邊界，恪守她制定的規(guī)則，扮演她幻想中的完美形象。

    這樣一想就有點難過，心里擠碎了只檸檬似的酸楚。

    蔣誠實倒是曾關(guān)注過寄件地址，只是那一欄都填的百貨公司或是專賣店之類，似是故意掐斷線索，并未透露個人信息。

    再加上慢慢發(fā)現(xiàn)喬栗子和那人自有相處方式，不足為外人道，蔣誠實也就放手不去管了。

    ……喬栗子想到這里，突然記起清點絲絨的第一件禮物。不可能從任何專柜買到。至今還掛在她的臥室。

    是一張畫。

    畫中少女躺在一個雪白的奶油蛋糕里，身周散落顆顆大得不成比例的鮮紅草莓，睜大了眼睛，注視深海燈籠般泛著光暈的桃花水母從上空掠過。

    這是她對清點絲絨講過的一個夢。

    她找人畫下來送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