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時間繞這么多路結(jié)果目的地還是公寓，女警立刻冒出滿頭火氣，她正欲開口，忽感覺到視線。

    她轉(zhuǎn)頭看去，卻沒捕捉到任何人影。二樓的窗戶內(nèi)一片黑暗。

    也許是她今天盯梢太久導(dǎo)致精神緊繃，才會產(chǎn)生有人在二樓透過窗戶往下看的錯覺。

    佐藤美和子揉了揉因為熬夜脹痛的頭：“……拜托，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四點了，要不是繞這么一段路我起碼能提前半小時到家，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松田陣平拉開車門坐進(jìn)來，說了句沒什么誠意的“抱歉”，下一句聲音有點輕，比起回應(yīng)，好似更像在自言自語：“……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

    的確，屋內(nèi)一片寂靜，連燈光都沒有。

    佐藤美和子不再說什么，重新發(fā)動車輛。

    余光之間，她瞥見對方下意識將手伸入口袋，在片刻怔神后又收回，手臂不大自在地落回身側(cè)。

    她忽然想起另一個異樣：平時煙草不離手的松田陣平，今天連煙盒都沒帶。

    直到松田陣平葬禮當(dāng)天晚上，她才知道這棟屋子里住的是誰。

    她當(dāng)時拿著原本要在追悼會上給遺屬的花束和材料，站在門口，臉上忍不住帶了一層火氣。

    在將近十一點時終于等到房屋里唯一的住戶回來，佐藤美和子攔住對方，開門見山：“今天是你哥…松田陣平的葬禮，為什么沒來？”

    少年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臉上同那位犧牲的警官沒有半點相似。

    眼眸里帶著些許審視，除此之外只有安靜地冷漠，好似這件事根本無關(guān)緊要。

    短發(fā)女警驟然提高聲調(diào)：“你知不知道他……！”

    同她一起來的警員在后面提醒般攔了她一把。

    佐藤美和子張了張嘴，哽出一口氣來。

    她感覺自己這幾天心里濃重的悲怒幾乎要涌出，最后只能扭頭扼住了情緒。

    最后半句話都沒說出。

    你知不知道你哥很在乎你這個弟弟？你知不知道他前幾天來過，最后沒敢進(jìn)去打擾？你知不知道他辦公桌上的書里夾著你們兩的合影？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他死前最后一秒，在發(fā)給我的短信里說了什么？

    她轉(zhuǎn)頭在手里花束的掩飾下胡亂抹掉奪眶的眼淚，被拉住的少年卻趁機(jī)甩開了她的手。

    他聲音很?。骸叭ソo幾件他根本沒穿過用過的東西哀悼，你不覺得很可笑？”

    沒再攔住。

    少年徑直從兩人旁邊走過，但走路姿勢有些許奇怪，好似腿部受了傷。

    他打開大門，反手毫不客氣地將門砸上，用動作表明了不想與人交談的決絕態(tài)度。

    佐藤美和子深吸了一口氣。

    旁邊之前就和目暮警官來見過遺屬的警員只能把她先勸上車，低聲道：“他好像不怎么喜歡警察，我們再來也是打擾對方，佐藤警官你就別管了……”

    佐藤美和子只是聽著，沒應(yīng)。

    她想，怎么可能不管？對方是松田陣平的弟弟，而且，他在那封郵件里說……

    “佐藤警官？”

    清亮的少年音打斷思緒，連同記憶一起隱入更深的腦內(nèi)。

    佐藤美和子幾步上前，在對方帶著幾分真切疑惑的目光里，伸手直接在他腦袋上垂了一記爆栗。

    “……哎呦！”

    松田伊夏下意識捂住毛茸茸的腦袋。

    “兩個星期而已，你了解對方的為人？！就算他在大家口中風(fēng)評很好，但是誰知道到底情況怎么樣，而且兩個星期就同意發(fā)生…過夜，人品本來就存疑吧？！！不能看對方外貌就放松警惕，你、你……”

    話尾唐突地卡在喉里。

    手腕一涼。松田伊夏疑惑地看去，對方臉上的怒意已經(jīng)褪去大半，變成一種凌厲的冷凝。

    她攥住了自己捂住頭的那只手。

    隨著抬起的動作，被他藏得很好、連安室透都沒能察覺的紗布露出一角。

    隨著佐藤美和子拽下袖子的動作，纏繞在手腕的包扎全數(shù)暴露在對方面前。

    “你又……”女警緊皺著眉頭。

    耳朵比頭還疼，少年試圖將手從對方的禁錮里掙脫出來：“不小心劃傷了。不會連意外受傷都不允許吧？好嚴(yán)格~”

    他語氣輕松，帶著一貫以來最讓人頭疼的那種輕挑。

    眉眼卻淡淡罩著一層異色。

    “那你現(xiàn)在把紗布取下來，讓我看看是不是不小心受傷?！弊籼倜篮妥訄猿?。

    見對方?jīng)]應(yīng)，她干脆直接伸手去解紗布，卻被對方靈巧地躲開了。

    語調(diào)驟然拔高：“松田伊夏！”

    “……佐藤警官？”一道熟悉的男聲從走廊那邊響起，金發(fā)男人朝這邊走來，“目暮警官叫你過去，你們這是在……”

    對方在此時立刻不管不顧地用力撤手，原本潔白的紗布浸出一片殷紅。

    佐藤美和子一愣，剎那間放松力道。

    松田伊夏順勢將自己的手抽回，后退兩步躲開對方，衣袖落下重新蓋住那片新纏上不久的紗布。

    “我都成年了，佐藤警官。”他眼中飛出兩抹笑意，沖對方眨了眨眼睛，“戀愛交往方面的事情，應(yīng)該能自由了吧？”

    他站至安室透旁邊：“別讓目暮警官等急了。”

    佐藤美和子：“……”

    她張了張嘴，但有別人在場，只能把這些話暫且咽下。

    “安室先生。”走過兩人時，女警停下腳步，繃緊聲音，“你最好不要做過分的事情，道德犯罪也是犯罪，警察有權(quán)利管的?！?/br>
    安室透：“……？”

    他眉心一跳，轉(zhuǎn)頭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你說什么了？”

    松田伊夏抬起頭，也不作答，只是沖他吐了吐舌頭：“略?！?/br>
    因為角度，他做出這個動作時臉頰略微鼓起一點，從上望去呈現(xiàn)出一種圓潤的弧度。

    連眼角都不復(fù)之前的鋒利。

    安室透：“……”

    唉。

    他好不容易在安室透這個身份上積攢的風(fēng)評，不會因為松田伊夏，最后變成負(fù)數(shù)吧。

    第44章

    船上亂作一團(tuán)。

    維持秩序的大喊, 乘客驚恐或興奮的討論聲、海浪拍打船身、海鷗嘶啞的鳴叫……混成一鍋吵得人耳膜疼痛的粥，鋪天蓋地灑下。

    但蕭瑟的風(fēng)卻又稀釋了這些噪音，等余聲傳到頂層甲板時, 已經(jīng)稀薄得像一層模糊的紗。

    大多數(shù)人都集中在下層甲板，不安地等待情況, 少有人想起在這時來曬日光浴。

    但總有例外。

    半小時前保證自己會乖乖待著的卷發(fā)少年此刻靠在一張?zhí)梢紊?，手里還拿著報紙。

    偵探不是他的工作, 他也對命案調(diào)查沒有興趣。

    而且從很早之前起，在同自己的幾位好友外出并被卷進(jìn)命案時, 他就是最早打哈欠, 在工藤新一的推理中半夢半醒差點栽倒在地的那個。

    于他而言，死亡是事實, 兇手被制是結(jié)果, 至于中間所有調(diào)查他都沒興趣參與和旁聽, 除非那個結(jié)果尚未落地。

    松田伊夏興致缺缺地抖了一下手中的報紙, 將其翻頁。

    難得, 在這片浴場旁邊擺著不少書架。在海上航行時信號不好是常識，所以船上準(zhǔn)備了不少開放式閱讀架共乘客解悶。

    他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這已經(jīng)是幾年前的老報紙了。

    有腳步聲從遠(yuǎn)處走來, 踩著不緊不慢的節(jié)奏。

    松田伊夏沒抬頭, 繼續(xù)看著自己手上這張沒什么趣味的紙，直到對方精準(zhǔn)地走至自己面前, 自上擋住了撒在他身上的陽光。

    “沒想到這里還有舊報紙?！眮砣穗S口開啟了一個話題, “上面有什么有意思的內(nèi)容？”

    “有, 當(dāng)然有?！鄙倌杲K于放下手里的報紙, 大大方方將他正看著的那面翻過去給對方看。

    黑白的印刷版面，正面印著一個蓬頭垢面、看不清年齡的女人。

    巨大的標(biāo)題讓人能立刻明白下面大片文字的主要內(nèi)容：[科學(xué)家水野千織患病, 現(xiàn)已送往精神病院治療]。

    他抬起頭，看向來人。

    戴著眼鏡的男人氣質(zhì)儒雅溫和，瞇瞇眼讓他看上去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因為聲稱日本的高犯罪率是地下的佛胎作祟，要求日本政府移除東京體育館……確證精神分裂?！睕_矢昴略微低頭，讀完了報紙上的這段信息，遍干脆順著對方的話題聊下去，“我記得她是很有名的科學(xué)家，在研究生課程的教材里也收錄了不少她的研究成果?！?/br>
    “可惜，她瘋了。”松田伊夏輕飄飄地抽回那張報紙，將其疊起來扔到一邊，“沖矢先生?！?/br>
    他坐起來一些，問道：“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你是會覺得自己是瘋子，還是覺得自己窺見了這個世界的……真實？”

    少年笑著點了點報紙上女人歇斯底里的臉，嘆道：“你覺得她是精神病人，還是真正的天才？”

    沖矢昴凝視著對方的臉。

    在短到不會讓人感覺冒犯的沉默后，他揚眉回應(yīng)：“說到底，我們這些人不過是旁觀者，也沒什么資格去定論她到底屬于哪一類。至于第一個問題，如果那個當(dāng)事人是我?！?/br>
    “那我只會依照自己的本心行事?！彼?，“我會相信自己看見的一切，無所謂自己到底被外人歸于哪類。”

    松田伊夏：“……呼?！?/br>
    他倏地笑起來，邊笑邊端起旁邊的果汁，吸了一大口：“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br>
    所以他堅定不移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