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陣涼風(fēng)又從后方襲來，像是要把他頭發(fā)都掀飛一樣。

    安室透：“？”

    這層樓哪里的窗戶也破了，怎么感覺比剛才更冷了。

    第26章

    “……你回來了？”

    從淺眠中醒來, 聲音帶著睡夢中染上的綿啞。

    人類總在語調(diào)和稱呼中放入太多的潛規(guī)則，用“我”和“你”來指代彼此，將范圍框定在只屬于兩人的空間里, 變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昵。

    語調(diào)是一種太過容易越界的東西，有些不完美的、不得體的腔調(diào)只會對特定的人展示, 比如在睡醒時自然地哼出的鼻音。

    安室透扶著門的手一頓。

    身后是走廊，他現(xiàn)在非常想直接去外面湊合一宿。

    在毛利蘭昏迷時, 他和那個男孩很快抓住兇手，對方在極端恐懼下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只是說辭很奇怪。

    因為殺人動機只是很小的沖突, 甚至沒有積年累月疊加，但兇手卻說今天突然像是被點燃了一樣, 覺得一定要殺了對方不可。

    簡直像是被下了什么降頭。

    即使疑點頗多, 在唯二兩個手中有光源的女孩的說辭下, 也只能暫且相信野狼襲擊這個說辭, 然后今晚輪流安排守夜。

    以防狼群再次來犯或兇手逃跑。

    安室透守了前兩個小時, 即使想一個人守完整夜也沒抗住別人的勸說，只能上樓，站在了自己的門前。

    那位勸人去睡覺的好心老板根本不知道, 想要值整夜并不是完全出于責(zé)任心, 而是有實在不想回房間的“苦衷”。

    ——松田伊夏還睡在他床上。

    因為各種原因雜加，最后房間變成拋尸現(xiàn)場的少年打包行李搬進他房間, 現(xiàn)在正占據(jù)那張單人軟褥。

    本以為至少回來對方已經(jīng)睡著, 誰知道這么小心開門也讓他從夢中轉(zhuǎn)醒。

    深夜, 唯有手中的燭臺在搖曳著暖橘色的火, 映出一片圓而飽滿的空間，給房間里所有事物打上模糊不清的光影輪廓。

    他能看見房間中心的榻榻米上, 少年在他的床上團成一個輕微起伏的團。

    說來奇怪，在命案了結(jié)之前，紅燭橘光好似都籠罩著一層詭譎的不詳，但一切平息后，它卻又變回溫暖柔和的色調(diào)。

    給萬物鍍上親昵的暖意。

    將燭臺放置塌邊，他坐在被褥一角，動作有些微妙的僵硬。

    松田伊夏往旁邊微讓，動作間被子下拽，露出脖頸和敞開的衣領(lǐng)。

    倦意讓他舒展細眉，睫毛顫動著卻睜不開眼，神色籠罩在一層閑適的慵懶里。

    少年體溫總是很低，過于冷白的皮膚讓染上的一切溫度都有跡可循。

    在被褥里團了半宿，衣領(lǐng)露出的大片胸口皮膚泛著淺淡的粉，像在紙卷上潤開的水彩。

    暖光朦朧眉眼，掩蓋了眼角眉梢頗具攻擊性的銳利，變得溫和而安靜。

    黑卷發(fā)蓬松柔軟。

    男人壓在床褥上的指尖微動。

    他覺得松田陣平有些話說的大抵也沒錯，少年偶爾…很偶爾的時候真的很乖，但是這種乖巧要不來自于精力耗盡后的休憩，要不是別有目的的偽裝。

    目光下移，隨后輕微停滯。

    燈光之下，松田伊夏脖頸兩側(cè)有一片新增的、烏青的指印。

    安室透可以確定在傍晚泡溫泉時，那節(jié)環(huán)著黑色長帶的脖頸還沒有這些扎眼的印記。

    他當(dāng)時在波羅咖啡廳留下的痕跡尚未消散，還留著淺淡的痕，但是上面已經(jīng)疊起了扎眼的新傷，從指印方向看像是被人從正面扼住脖頸。

    ——但是，在這棟被暴風(fēng)雨隔斷所有通路的溫泉旅館，有誰能緩慢地扼住他的脖頸？

    紫灰色的眼眸瞇起。

    他伸手，在思緒翻轉(zhuǎn)時下意識用指尖去描摹那些烏青印痕的輪廓。

    下一秒，手腕便被人精準(zhǔn)地攥住。

    松田伊夏睜開眼睛。

    他眼眸中帶著男人最熟悉不過的笑意，倦意像是灰塵一樣從眉眼間掃落，再也不見一點殘余。

    眼底滿是清明。

    少年帶著沙啞的韻調(diào)，問：“安室先生，你不會想趁現(xiàn)在把我掐死吧？”

    指尖停頓。

    像是一盆冷水自頭頂潑下，將那層因暖光虛構(gòu)出的蜜糖般的外殼盡數(shù)敲破，用鮮血淋漓的糖殼提醒他，自和少年見的第一面起，他就是偽裝成安室透的波本。

    不是降谷零。所有的關(guān)心和擔(dān)憂，在這層身份下必須藏得毫無缺漏。

    安室透斂眸，眨眼之間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神態(tài)。

    像倏地從一場短暫而安寧的夢中醒來。

    金發(fā)男人輕笑了一聲。

    那些煩亂而柔軟的心思早已重新藏回堅不可摧的殼，他沒順著對方的引導(dǎo)掐上那節(jié)細長的脖頸，只是輕輕摸過斑駁的淤青，問：

    “如果我說是呢？”

    “絕佳的時機。”

    松田伊夏慵懶地點評：“你可以用兩分鐘把我掐死，然后處理尸體，再假裝洗漱完回房間發(fā)現(xiàn)窗戶破開，我疑似被闖入的野獸挾走，去通知其他人，而屋外的暴風(fēng)雨也會掩蓋所有拋尸的痕跡。親愛的殺人犯先生，如果想以去衛(wèi)生間所以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異常為借口給自己制造作案時間，你現(xiàn)在只剩下三分鐘殺我并拋尸……唔……”

    他話語止住，從喉嚨里小心扯出痛呼。

    金發(fā)男人加重力道，按在那些淤青上，疼痛瞬時自脖頸竄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