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一頓。

    這句話說得太過自然，好像兩人都默認(rèn)這份說不清道不明，混亂著理不清的約會關(guān)系，就會一直維持下去一樣。

    松田伊夏卻沒有糾結(jié)對方突然的停頓：“那你不許提前拆禮物。要等給我回禮以后才能拆?！?/br>
    “一定?！?/br>
    少年這才心滿意足地彎起眼睛，去用叉子戳自己面前那份前菜。

    兩人隨意聊了一會兒天，在聽到松田伊夏說明天晚上要和毛利蘭她們出去聚餐時，安室透表情稍緩。

    “玩得開心?！彼馈?/br>
    沒看見少年在果汁杯和燈光掩飾下，神色突然淡去的異色眼眸。

    ——***周五是陰天。

    烏云壓著天空，隨時都像是能落下雨來?？諝饫锼苤?，多走幾步就會給衣服蒙上一層濕氣。

    清晨新摘下的花卻在這種天氣里更為嬌麗，葉瓣掛著要落未落的水珠，潤出一片珍珠白的光。

    墓園的青石板上浮著一層濕漉漉的水汽，很少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來，園內(nèi)空蕩，只有孤單的腳步聲回蕩。

    太陽鏡掩去大部分面部特征，安室透嫻熟地踏過地面，來到了幾個墓前。

    將上面的灰塵擦凈，他之前一直礙于身份考慮，只是放下祭奠用的花就離開，并不多留。

    今天卻有其他的打算。

    擦完最后一個墓碑，他站起身，看著面前刻在石板上的名字：松田陣平。

    一時間，有口氣卡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

    不知道是不是水汽過重的原因，他總感覺周圍空氣都有些凝滯，讓人呼不上來氣。

    于是，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一時涌上心頭。

    ——來源于昨晚還在和對方現(xiàn)在唯一的親人共進燭光晚餐，收了約會禮物。

    安室透：“……咳?！?/br>
    他低咳了一聲，腦內(nèi)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松田陣平黑得滴水的臉。

    在第一次遇見松田伊夏那天晚上，做夢被三堂會審后他驚醒，立刻在心里大喊“青天大老爺，他冤枉”。

    但是如今，“冤枉”這兩個字的可信度實在是大打折扣。

    畢竟無論他怎么想，怎么出于想把松田伊夏拽回來的立場……都確實是動手了。

    嘴唇都咬腫了。

    腦內(nèi)驟然浮現(xiàn)起那天的畫面，一抬頭面前又是松田陣平的墓碑，堪稱前后夾擊的心靈沖擊。

    在道德?lián)u搖欲墜的同時，公安忍不住對自己發(fā)動了猛烈的譴責(zé)攻勢。

    他蹲下，把花放在了墓碑前面，深吸一口氣。

    如果萩原研二也在，估計會直接發(fā)出嘲笑：降谷零啊降谷零，白天說既然你哥哥沒了就把我當(dāng)哥哥，我一定替松田陣平照顧好你，晚上就咬人家嘴唇，真有你的！

    再如果諸伏景光在，估計也會在旁邊嘆氣：zero，你……唉……

    再再如果班長在，估計已經(jīng)抱住了松田陣平，讓他放下手里的板磚，在職警察不能激情殺人。

    再再再如果松田陣平在……幸好他不在。如果真的在，他想都不敢想。

    一時無語凝噎，安室透閉了閉眼睛，將目光落在墓碑上。

    被發(fā)現(xiàn)身份后，最好的解決辦法一個是遠(yuǎn)離，另一個就是更加緊密地聯(lián)系，確保對方不會說破自己的身份。

    以松田伊夏那天表達(dá)出來的執(zhí)念，他怎么都不可能選第一個。但凡不把對方拉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就能跑出去勾搭一排加強連的“新歡”。

    再抬頭時，他目光格外堅定：“約會只是借口，等他…不會往歧途上亂走以后就結(jié)束?！?/br>
    松田陣平的墓碑佁然不動，安靜地“看著”自己好友發(fā)誓。

    對他，也對自己。

    但關(guān)懷對方的兄長好友和正在約會的預(yù)備戀人之間的界限這樣模糊。

    也許連安室透自己都分不清那天的憤怒，到底全然源自于對松田伊夏不計后果濫情的不滿，還是……嫉妒。

    他把那束花放在臺子上，花骨朵在風(fēng)里輕晃。

    既然界限這樣模糊，既然分不清楚，就會被全數(shù)掃入前者的范疇，這樣才沒有偏離原定的軌道。

    好似一切都沒有失控。

    金發(fā)男人準(zhǔn)備站起。

    在站起來之前，壓抑而寒冽的風(fēng)忽然吹過，一張夾在花中間的卡片被吹起來，直砸向他鼻梁。

    好疼——

    安室透躲閃不及，那卡片像是長了眼睛，專挑鼻梁上最疼的地方敲，讓他幾乎幻視當(dāng)時在警校和松田陣平打架時，被對方打中鼻子狂流鼻血的時候。

    他將卡片拿下來。

    正面是很規(guī)整的悼念，機器打印出來的。安室透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頭。

    花束是風(fēng)見裕也訂的，連續(xù)去同一家店訂購難免讓人起疑，這些平時都是對方負(fù)責(zé)。他之前說過不要留下卡片，如果被有心人追著查過去會麻煩，結(jié)果今天還有，而且是被塞在不易察覺的側(cè)面。

    這家伙就是這樣當(dāng)公安的？

    他在心里詰難，準(zhǔn)備將卡片放進口袋，回去銷毀。

    沒想到過程中，這張看似平平無奇的卡被翻到背面，露出了絕對不會是店家自己準(zhǔn)備的一句話：

    請放心把他交給我吧！

    安室透：“……”

    安室透：“？？？？”

    他下意識地立刻抬頭看向墓碑，松田陣平這幾個字剛被他擦得嶄新，現(xiàn)在如同含著淡淡的嘲諷，好似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