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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雌鯨灣在線閱讀 - 39無憂無怖

39無憂無怖

    她背對著梅垣端起獵槍,飛掠湖面的野鴨子應(yīng)聲墜落,淺淺一點血色在水面暈散開。文家的大小姐只向她投去片刻關(guān)注,便又將目光挪回祁教授臉上。教授正擠顏料,畫布方寸大,油畫的用筆相當(dāng)寫意,nongnong淡淡的彩墨,如歌如水的時光。

    這是梅垣第一次參加她們的聚會,興高采烈地雀躍著跳下高爾夫車,提著裙擺登上棧道,卻在露臺前停下了。

    他注意到白馬蘭的皮膚在光下呈現(xiàn)一股冷色調(diào)的瑩白,不同于尋常。她的衣著、發(fā)型都和上午一樣,沒有改變,側(cè)臉的輪廓依然分明。當(dāng)她從桌上拿起那柄蝕刻日歷的獵刀時,琉璃片一樣的光影攀上她的眉眼,也就在這時,梅垣注意到她的眼窩有裝飾的痕跡——那種帶點灰調(diào)的冷棕色是beauty家的單色眼影,色號是silent,他絕對不會認(rèn)錯,因為他用的就是這款。

    “教母。”身旁的德爾卡門忽然出聲,嚇得梅垣一激靈。他抓住德爾卡門的手,面露難色地?fù)u頭,然而后者對這一行為表示不解,一邊說著‘梅先生到了’,一邊若無其事地走到‘教母’身邊,為她遞去手帕。

    她露出她的手,那是只不同于矜貴臉容的、飽經(jīng)歷煉的手:筋骨撐拔、異常分明,指甲磨損殆盡,刻痕深鑿。她想裝白馬蘭,應(yīng)該把手背在后頭才是,她們身量相仿,可身體的結(jié)構(gòu)與密度未免相差太多,白馬蘭沒有她那樣筋rou虬結(jié)、線條干硬的小臂。

    “許久不見了,大明星,還好么?”文宜笑著起身,熱情地打招呼,就仿佛沒有注意到她親密的朋友白馬蘭早已不是先前那個了。

    “你們在做什么?”梅垣因大小姐的態(tài)度而疑惑,感到匪夷所思,語聲中有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看向白馬蘭的側(cè)臉,又再度向大小姐與教授投去求證的目光。

    那個手捧獵刀的女人根本不是白馬蘭,她們都瞎了么?那女人膚色略白,眼窩略淺,眉梢的弧度也和從前不一樣。她化著妝,粉飾自己的臉孔,儼如主人般堂而皇之地站在這里,鳩占鵲巢,而德爾卡門卻在落后她半個身位的地方亦步亦趨地侍奉。這場景未免有些詭異。

    “怎么了?”祁庸擱下畫筆,神情有些落寞。她垂下眼簾,口吻哀矜,道“我還以為你不會發(fā)現(xiàn)呢?!?/br>
    祁教授知道自己有時候很像個深藏不露的壞人嗎?像電影最后二十分鐘才被主角揪出來的大反派,一邊把匕首捅進對方后心緩慢擰動,一邊摟著對方明知故問‘我的愛,怎么了?’

    露臺上那女人聞言放下獵刀。梅垣警覺地后退,險些踩空臺階。

    陽光下,她剔透如玻璃的眼珠猝然轉(zhuǎn)動,一如昆蟲擦拭口器。她注視著梅垣,模仿白馬蘭平時的笑容,然而眼角肌與口輪匝肌卻都沒有反應(yīng)。她的眼睛和嘴巴動了,其它的地方都不動,她看上去在笑,然而沒有,她的臉很像白馬蘭,可她的確不是白馬蘭。她看上去像白馬蘭的木偶。

    毛骨悚然的感覺包裹住梅垣。

    她到底是誰?為什么在這里?為什么要化妝成白馬蘭的樣子?文宜、祁庸和德爾卡門對此毫無反應(yīng),就好像她們知道實情卻絲毫不介意。怎么會這樣呢?她們是白馬蘭最親近的人,是白馬蘭在這個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的依仗,然而此時此刻她們緘默無語,各懷鬼胎。

    她們背叛了白馬蘭,是嗎?她們要傷害她了,是嗎?

    “你是誰?”梅垣很害怕,第一反應(yīng)是想逃走,然而身體卻在向前,“我告訴你,你不會好過的!普利希不會放過你,她們會把你的頭切下來扔進海里,你就等著吧!”

    文宜與祁庸略顯驚訝地對視一眼。

    “她不是教母,她不是!”梅垣攥住德爾卡門的手腕,用力將她拉到自己身后。

    此刻的梅垣就像只炸毛的貓,靠腎上腺素壯膽,不停地哈氣。當(dāng)那女人朝他伸出手時,他幾乎要嚇瘋了,不管不顧地拍開她的手,猛地朝她撲過去,勢要和她拼個你死我活。

    “——好了,好了,快停下。怎么嚇成這樣?”

    熟悉的聲音傳來,梅垣被一雙臂膀攔腰抱住,雙腳懸空。他停止撲騰,睜開眼,發(fā)現(xiàn)在場的女人們都在笑。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Yachiyo  Kwanon,八千代觀音。你不是見過她jiejie嗎?”白馬蘭將梅垣放在地上,很不放心地握著他的肩膀,道“她換了發(fā)型和衣服,化上妝,是不是和我長得很像?”

    “我就說他能看出來吧。天天一起睡的人,怎么會認(rèn)不出來?”文宜站起身,走到八千代身邊,看看她,又看看對面的白馬蘭,評價道“氣質(zhì)還是不一樣?!彼呐陌饲Т澳憧雌饋硖幇盗耍恍Ω甑??!?/br>
    “可能還是眉眼走勢的問題。”祁庸對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捧著八千代的臉琢磨半天才道“走吧,我去幫你卸妝?;仡^咱們再試一次?!?/br>
    目送她二人離去,文宜這才扭過頭,看著驚魂未定的梅垣,笑著遞上手帕,道“嚇著你了?真對不起。八千代是白馬蘭招募的發(fā)言人,往后會替她出席一些必要卻具有危險性的場合。她們身量相仿,面部結(jié)構(gòu)相似,化了妝很難分辨。我就是想看看她的迷惑性能到什么樣的程度,拿你做個小實驗?!?/br>
    小實驗?她說得可真是輕巧。

    兩分鐘之間,梅垣朝八千代撲過去的瞬間,已經(jīng)在腦海中幻想了不下一萬種惡果。他以為他會被一巴掌抽飛,在欄桿上撞斷兩根肋骨,然后被德爾卡門拽著頭發(fā)一路拖到地窖里關(guān)起來。在那里,德爾卡門會告訴他一個關(guān)于氏族仇殺和尸山血海的驚天秘密,否則無法解釋她這樣一位效忠普利希家族四十余年的老管家,為什么會背叛教母。如果幸運的話,他或許可以在那個地窖里見到奄奄一息的白馬蘭,他會用盡力氣爬到她身邊,捧住她的臉,讓她不要害怕——梅垣意識到此刻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生氣。他慶幸這是個小實驗,他希望余生中所有事關(guān)白馬蘭身家性命的風(fēng)波,都只不過是些不知輕重的人在戲耍他。

    “祁教授掌握這種核心技術(shù),卻只是玩?zhèn)€真假教母的游戲,未免屈才了?!泵吩唤游囊说氖峙?,冷笑著說“以后再有這種戲碼,還是應(yīng)該提前告訴我。剛才看見八千代女士站在那兒,我真以為她是教母,差點兒都要吻上去了。若是下次我真認(rèn)錯了人,對她又親又抱,大小姐還要替我說點兒好話才行,可別讓教母冷落了我?!?/br>
    看來是真生氣了,這話明顯是說給她聽的。白馬蘭笑著一歪腦袋,想拉梅垣的手,被他躲開。

    “我剛才失態(tài)了,容我去洗手間補妝?!泵吩c白馬蘭拉開一段距離,氣鼓鼓地轉(zhuǎn)身離開,連頭也不回。

    “有那么嚇人嗎?”白馬蘭疑惑地看向文宜。

    “嗯,反正八千代不太習(xí)慣微笑。她鬼氣森森,你生機勃勃,她假扮你,說實話,看上去有點像你的尸體,恐怖谷效應(yīng)犯了?!蔽囊吮е觳材克兔吩x開,道“他不一定是害怕,沒準(zhǔn)兒以為你受到傷害了,沒看他要和八千代拼命嗎?如果你不及時拉開他,八千代這會兒估計要去醫(yī)院打疫苗了——你不跟過去看看嗎?估計要哭了。”

    被人咬也需要打狂犬疫苗嗎?白馬蘭不甚在意地聳聳肩,“他沒事兒。咋咋?;:苷#约嚎迺壕秃昧??!?/br>
    “你早說,我就不幫你撒謊了,直接告訴他這是你的主意,還省得他恨我?!蔽囊伺吭跈跅U上,提議道“一會兒咱們打獵吧?!?/br>
    “當(dāng)然?!卑遵R蘭有求必應(yīng),讓德爾卡門去準(zhǔn)備獵犬與裝備。

    站在白馬蘭的角度,她并不覺得自己過分到需要文大小姐幫她撒謊遮掩的程度。這只是個實驗而已,她想知道在旁人看來八千代到底能有多像她,如果讓梅垣一早知情,那還有什么效果可言?不過話又說回來,祁教授實在是神通廣大,八千代妝后的模樣著實把白馬蘭自己都嚇一跳,恐怕連她親生母親也生不出來兩個這么像的孩子,簡直就是雙胞胎嘛。

    再從洗手間出來時,八千代已經(jīng)換回了自己原本的穿著,也卸了妝,露出本來的臉容,與梅垣正式地見面并問好。

    這個女人跟白馬蘭確實是兩模兩樣,她的皮膚白且薄,細(xì)膩得幾乎沒有紋路,化那樣復(fù)雜的妝,居然也不見得有什么妝感。梅垣湊近她身邊狐疑地看了半天,一個女人,膚質(zhì)那么好,長得那么白,他嫉妒得要命,捏著白馬蘭的手指一個勁兒地運氣。白馬蘭靠在躺椅上,深受其擾,被他拽著手指擺弄,晃來晃去,連酒杯都端不穩(wěn)。

    “干什么?”白馬蘭明顯是有所誤解,放低了聲音笑道“文大小姐都說了對不起,你還要怎么樣?別委屈了,又沒少塊rou?!?/br>
    “你別說話?!泵吩匆姷聽柨ㄩT拿來護膚品,正盯著八千代準(zhǔn)備偷師。白馬蘭莫名其妙被兇了一句,枕著胳膊挖苦道“人家天生的。人家每天花在臉上的時間精力,和你花在學(xué)習(xí)上的一樣。都是零?!?/br>
    果不其然,八千代只是將嬰兒潤膚乳擠在掌心搓勻,往臉上亂抹一氣,看得梅垣瞪大了眼——天吶,她在對她美麗的皮膚做什么?臉頰都揉紅了。

    “就這樣嗎?”梅垣崩潰地叫出聲“太陽這么大,你都不抹點防曬霜嗎?”

    “想必是月庭看你的皮膚太好了,白皙干凈,完美無瑕,舍不得呢。”文宜笑著調(diào)侃八千代“曬在你臉上,痛在他心里?!?/br>
    “這要是長在我臉上,我還不知道怎么寶貝自己呢?!泵吩姓J(rèn)得很坦蕩,倒是白馬蘭瞧不出什么差距。每年那么多錢砸下去,難道還不如八千代這只邪惡烏鴉嗎?她坐起身捧著梅垣的臉細(xì)細(xì)打量,說“我看你很好,跟她也沒差。”

    他再好是張皮,不像八千代,簡直是塊玉。不過梅垣這會兒已經(jīng)不生氣了,白馬蘭兩次跟他示好,讓他受寵若驚,非常主動地承擔(dān)起補足宴會的職能,故作姿態(tài)地擺著手,走到文宜身邊,嘆息著對她說“每次跟大小姐和教授也不過就相處很短的時間,總覺得如沐春風(fēng),今天見到八千代女士,品味和審美又得到了升華。我也是會學(xué)習(xí)進步的,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了。跟她那樣的順直混血女,我真沒什么好說的?!?/br>
    教母心愛的交際花總是左右逢源,聲聲奉承,句句恭維。不過他給的高帽兒,文宜戴著還是挺舒服的,居之不疑,分外自得。祁庸將梅垣的話翻譯給八千代聽,后者不語,報以微笑,以手捧心地點頭,梅垣提起裙,回了個夸張且充滿戲劇性的屈膝禮,挺胸抬頭,非常得意,像只驕傲的小鳥。

    不然白馬蘭熱衷于帶梅垣出席聚會、到處展示呢,這有效地降低了她的社交強度。文宜還挺喜歡梅月庭的,偶爾辦聚會,想借他個一天半天的,考慮到他和白馬蘭的關(guān)系,想想還是作罷。

    下午半天的活動,于白馬蘭來說乏善可陳,但身為東道主,她樂于見到客人們開心。打獵是普利希家的老傳統(tǒng),每年秋天,她都和兩個jiejie一起圍獵赤鹿和野豬。不過文宜未經(jīng)訓(xùn)練,祁教授不忍殺生,十幾條比格聚在一起‘werwer’怪叫又實在太吵,于是她們所謂的‘打獵’,總以漿果、菌子和幼齡小野兔為目標(biāo)。八千代很少接觸手槍以外的熱兵器,對白馬蘭收藏的霰彈槍愛不釋手,在湖邊打了一下午的鴨子。

    文宜玩得盡興,晚宴開始前都還抱著她的戰(zhàn)利品。幼齡野兔很可愛,沒見過世面也不怕人,就著滴管喝了幾毫升羊奶,啃了兩口梯牧草和兔糧,便窩在她懷里睡大覺。她只管享受這承載著可愛的客體,至于兔子長大以后怎么禍害教母的馬場,一窩又一窩地生小兔兒,那就不是她該考慮的事情了。白馬蘭若實在忍無可忍,自會在黃昏時提槍出門,噼里啪啦打到天亮,給伊頓和圖坦臣的派克大衣都貼上內(nèi)膽。

    “咱們反正要在高山半島多留一陣子,不如這次帶回家養(yǎng)呢?!逼钣乖谖囊松磉呑拢樖謱⑾磧舻臐{果喂到她嘴里,說“你想我走,是不可能了,就算你想,白馬蘭也不會同意。既然決定要合作,拿出點誠意來,讓彼此都定定心,不好嗎?”

    “我既出錢又出人,還不算有誠意嗎?八千代為白馬蘭賣命,是她的苦勞,也是我的功勞。”文宜搓搓拇指。雇傭八千代的價格已是不菲,她還將支持阿拉明塔的競選,在她看來,自己非常虔心。

    “你明白我的意思,為什么總要裝作不懂呢?”祁庸不理解,于是誠心發(fā)問。關(guān)于《五王圖》的內(nèi)情,白馬蘭有權(quán)利知道,至于她是否利用此事、如何利用,可以再商量嘛。文宜知情不報,對她們接下來的行動并沒有益處。

    “我不是裝作不懂?!蔽囊顺烈髌蹋€是實話實說,無奈道“我是想用委婉的方式否決你的提議。”

    是這樣嗎?祁庸忖度了一會兒,說“我已經(jīng)再三思考,就算你不同意,我還是會告訴她的。這畢竟不是小事,與其拖到最后無法收場,不如提前讓她知道,或許對咱們有幫助。就算沒有,萬一東窗事發(fā)——”

    “不會的?!蔽囊藦澭瑢⑿⊥梅胚M布置好的提籃里。

    “左之。”祁庸莊重了語氣,提醒道“你應(yīng)該先聽我把話說完?!?/br>
    “你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和我認(rèn)真交談了。你用心做事時,哪怕最親近的人的關(guān)心,對你來說都是打擾,我了解你專注的特質(zhì),所以我體諒你,但是這并不代表我沒有情緒。我愿意聽你說話,但我暫時不想討論這件事。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她感知能力的背面是自我攻擊的荊棘,在與她相處時,文宜會將可能帶有指責(zé)意味的話語翻轉(zhuǎn)為自身需求的表達(dá)。畢竟她的目的是和祁庸更親密,而不是將她推開,嚇得她縮回殼里。

    祁庸沒有辜負(fù)愛人的用心,她斂起眼睫,輕輕點頭,說“我明白了?!?/br>
    “我沒有生你的氣,但我還是吃醋了。每當(dāng)你心亂如麻、舉棋不定,你就自己獨處,或?qū)懽只虍嫯?,然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藝術(shù)里簡直不知天地為何物。這幾天,你寸步不離地跟著我,確保我在你的視線范圍內(nèi),然后專心做自己的事。你日夜顛倒,也很少按時吃飯,你就在我的面前,我卻因為不忍打擾你而沒辦法主動開口。你要補償我。起碼每次你起身去洗毛筆的時候,可以順便親親我?!?/br>
    祁庸意識到自己讓左之受到傷害了。

    她容易虛耗,一天下來往往精疲力竭,需要通過獨處恢復(fù)精神,一向都是左之調(diào)整時間安排來適應(yīng)她。在她充電蓄能的時候,左之把亟待完成的工作提前解決,期待留出足夠的閑暇和她在一起。而這幾天,她需要讓自己的心鎮(zhèn)靜下來,又不希望左之離開她的視線。她們的身體處于同一個空間,可是她的情感與意識卻是封閉的,毫不猶豫地把左之拒于門外。

    祁庸忽然覺得自己好殘忍,她怎么可以那樣對待左之呢?左之熱愛傾吐、精力充沛,語速急切說個不停的時候,她總是沒辦法給出回應(yīng)。一直以來,只有她會隨時隨地、肆無忌憚地提出情感需求,左之從來都不會這樣做,說到底,僅僅是愛她的緣故。她總是在索取,而她甚至對此沒有意識與覺察,這對左之根本就不公平。

    “現(xiàn)在呢?”祁庸認(rèn)真地看著她,急切地發(fā)問“我現(xiàn)在可以親親你嗎?”

    她的轉(zhuǎn)變之大,讓文宜感到錯愕——要知道,此前她一直懷疑祁教授有阿斯伯格綜合癥。盡管教授比所有人都更擅長感知,但她并不知道那些情緒意味著什么。和大多數(shù)人相比,她的腦結(jié)構(gòu)生理性得不一樣,那使得她有種純凈的決絕。如果她想要敘情,就必須觀察、分析并模仿別人的行為,大多數(shù)社交場合里,她依靠的都是智力,而非直覺。那太累了,她不愿意去做,所以她總是很孤獨。

    “你可以親我。”文宜為她高興,也為自己高興,“什么時候都可以?!?/br>
    真情流露難免招致災(zāi)禍,常是情種絕地反擊、玉石俱焚,極限一換一。德爾卡門難免為她二人的天性感到擔(dān)憂。

    “大小姐。教授。”她側(cè)著臉,低聲提醒道“請入席。”

    文宜把手搭在祁庸的頸項上,留戀地在她額頭吻了一吻,說“晚上再談。好嗎?”

    她對待情感關(guān)系總是慎之又慎,祁庸習(xí)慣將她的每句話都當(dāng)成諾言和保證。這場晚宴進行到將近午夜才堪堪散場,文宜甚至還沒到九點鐘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微熏的情態(tài)。祁庸從那會兒開始有些不大高興。

    白馬蘭盡地主之誼,送她們回到客房,又去送八千代。想來她有話要對八千代說,祁庸望著她們進入走廊另一側(cè)的房間,這才輕輕關(guān)上門,回頭時發(fā)現(xiàn)文宜背對著她躺在床上裝睡。

    “洗個澡吧。”祁庸掛好外套,將衣袖挽上手肘,進浴室放水。文宜掙扎著坐起身,臉色懵懵的,也跟著進來。

    “你是真醉了,還是騙我呢?”祁庸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抬眼看著她,溫情脈脈的目光中仍不免流露出審視。文宜權(quán)當(dāng)看不懂,閉著眼將額頭抵在她肩上,裝可憐,不說話。

    “可你知道,這不是能糊弄過去的事兒。就算我今天不提、明天不提,那后天呢?大后天呢?你要找什么理由來搪塞我?如果每天你都在防備我,你還能有精力愛我嗎?”祁庸捧起她的臉,用祈使的語氣道“說話,左之?!?/br>
    有時祁教授真的很難纏,可偏生文宜就吃這套。她當(dāng)場恢復(fù)清醒,順手關(guān)上浴室的門,說“我可以告訴白馬蘭,曼儂委托艾斯奇弗買下那幅畫用以行賄。但是謹(jǐn)行,所有人都相信那幅畫是真的,那幅畫就是真的,你要確信這一點。明白嗎?”

    “是你不明白。你正在試圖揭露一個被隱瞞了很久的陰謀,所有對我們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對她們一定也很重要,起碼我們應(yīng)該有所防備。你明明知道五王圖是目前我們唯一可以明確的她和曼儂之間的交易。阿拉明塔可以順藤摸瓜查到曼儂的贓款和秘密賬戶,查到曼儂這么多年以來為她那個金主代持的離岸公司網(wǎng)絡(luò)——洗錢無非就是通過這些途徑,一定有跡可循。”祁庸掙開她,無奈道“你和我,到底誰才是那個陰謀論者?特倫蒂已經(jīng)在行動了,曼儂她們很快就會反應(yīng)過來,想方設(shè)法地把五王圖運走,不讓別人攥住她的把柄。那樣的話,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這條線索就作廢了?!?/br>
    “一旦在五王圖的事情上做文章,她們就會知道咱們也參與其中。她會把當(dāng)初那伙騙子想起來,會重新開始調(diào)查麟女,她不會善罷甘休的,死也會拉上你墊背。屆時你經(jīng)營的一切,都會毀于一旦。”

    “是今天才毀的嗎?”祁庸坦蕩得好似全然置身事外,“而且不管白馬蘭還是特倫蒂,只要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失敗,我的身份都瞞不住。特倫蒂那兒有E.C的辯訴交易材料,里面有我被監(jiān)控拍到的畫面。白馬蘭手里有‘目錄’,她顯然知道我們最近的動向。”

    有時候祁教授會給人一種‘今天過完明天不過了’的感覺,介于豁達(dá)與瘋狂之間。文宜一方面覺得她們簡直天生一對,同時又對她心懷愧疚。教授說得并沒有錯,她的清白、名譽、成就,她的事業(yè)、她的社會地位,難道是今天才毀的嗎?從登上賊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無法回頭了。

    “拖一天是一天,賭賭看,不好嗎?”文宜內(nèi)心刺痛,深感自責(zé)“我應(yīng)該直接把你送回中土。我一錯再錯,根本無法挽回,你師母會恨死我。那年她把你托付給我,她讓我多關(guān)照你、愛護你,她一定恨我?guī)牧四?。我怎么對得起她??/br>
    “你無視我的意見,要把我送回中土不讓我參與,你怎么對得起我?難道我沒有主見,沒有自己的人格和陰暗面嗎?我就只可能是被你帶壞,而不是自己想犯罪、想墮落嗎?你只擔(dān)心她恨你,不擔(dān)心我恨你嗎?你那么愛我,可我的意志卻不是最重要的嗎?”

    祁庸難得有這么大的情感波動,她生文宜的氣“你是天潢貴胄,是大小姐,所有人都追捧你、聽從你。我不聽你的話,你非要叫人帶我去機場,她們拉扯我,抓著我的胳膊要把我?guī)ё?。你一句話就可以改變別人的命運,你生下來就什么都有,端坐高臺,望著別人往上爬。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要給我五百萬,讓我離開所謂清貧的深淵,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在你的眼里,我這樣出身底層的人就庸庸碌碌、沒有心氣兒,從來都不敢為自己做什么,但凡離經(jīng)叛道,就只能為了你?”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也不曾說過這些話,你為什么要曲解我呢?”文宜痛心疾首,有口難辯,急得直擺手,然而話未說完就被祁教授打斷。

    “為什么你覺得你可以把我送回去?為什么你覺得你可以做我的主?為什么你總是比我更在乎我的名譽呢?這幾天,我時常在想,你現(xiàn)在愛的是我,可如果那天在辦公室里講課的是另一個教授,你會不會也愛上她呢?”

    “不會、不會!怎么可能?你能不能停止用那些…什么…二律背反的矛盾統(tǒng)一性認(rèn)識來衡量我?名譽對你來說是身外之物,是可以有、也可以沒有的東西,你根本不在意。你可以愛惜自己的羽毛,也可以肆意揮霍,那都是你自己的事。當(dāng)不當(dāng)這個教授、干不干這一行,你都無所謂,坐在辦公室里帶學(xué)生可以,在路邊擺攤賣畫也行,所以你才會無視師母對你的叮囑,和我混在一起?!?/br>
    “可是我,我不能不重視你的名譽,不能不尊敬你的事業(yè),因為我愛你!我對不起你,我騙了你,我說我對你一見鐘情,那是為了哄你陪我賣假畫的借口,可后來我與你三觀契合、莫逆于心,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已經(jīng)很后悔了,我想盡可能地多挽回一點。我后悔習(xí)慣用一句話改變別人的命運,我也后悔自己是個大小姐!如果不是因為我品行惡劣、道德敗壞、邪火上頭地邀請你上我的賊船,我根本不會擔(dān)心你用自己的業(yè)內(nèi)聲名來支付我的賬單。如果我沒有大小姐的毛病,那么現(xiàn)在你就會把我抱在懷里親親我了,根本就不會站在這里沖我發(fā)火?!?/br>
    文宜背起手團團轉(zhuǎn),祁庸一把拉住她,強硬道“那你就給我五百萬好了。你現(xiàn)在就給我!”

    她的話完全超出了文宜的預(yù)料,這場辯論的轉(zhuǎn)折與走向讓文宜措手不及。她遲疑地望著祁庸,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由問道“什么?”

    “我看過最近的案例,無非是幾年監(jiān)禁緩期執(zhí)行,另判四個月監(jiān)禁和幾百萬的罰款,五年內(nèi)禁止從事專家工作。對別人來說,我的聲名和能力是可以用金錢衡量的,而且從來都不值五百萬。你擔(dān)心我受到傷害,那你就給我這些錢,彌補我的損失,然后就不要再擔(dān)心了,咱們還和以前一樣。”

    這確實是祁庸經(jīng)過理性分析后想出的解決辦法,見文宜沉默不語,她垂下眼簾,吐露心聲“不止你騙了我,我也騙了你。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你邀請我的時候,我很高興,盡管我對你的表白無動于衷,但我沒有拒絕,因為我只想立即出發(fā),去過不一樣的生活。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考慮過你的感情?!?/br>
    直到這會兒,文宜后知后覺地回過味兒來,她走上前安慰祁庸,道“這不正好說明咱們很有默契,天生一對嗎?而且你說錯了,我那個才叫‘騙’,你那個不能叫‘騙’,充其量不過只是‘瞞’吶?!?/br>
    通常情況下,祁庸不大接受別人說她錯了,因為她錯的概率極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計。但在社會交往的領(lǐng)域,是文宜比較在行,她忖度片刻,還是點頭,對文宜的說法表示認(rèn)同。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我不瞞你了,我都告訴你。我二十七歲之前的人生如古井無波,我的母親常罹禍釁,屢抱憂哀,已是自顧不暇,我的父親他不稱職,他不關(guān)心我。我七歲背井離鄉(xiāng),輾轉(zhuǎn)各地求學(xué),政府支付我的學(xué)費。我沒有錢,沒有朋友,沒做過任何驚心動魄的事,沒一件說得出口的人生體驗。我學(xué)藝,為了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我不得不倚重自己的才華、看重自己的本領(lǐng),否則我會發(fā)瘋地嫉妒每一個人。她們再不濟,總歸也擁有些什么,可我什么都沒有?!?/br>
    “你是我的配偶,我的伴侶,我們會共度一生,所以你有知情的權(quán)利。我不是故意欺瞞你,是我實在難以啟齒,而且我害怕一旦我說了,那種憤世嫉俗、埋天怨地的感情會再次糾纏我。我沒有想要指責(zé)你,用金錢衡量別人的價值是很嚴(yán)重的指控,且在你身上并不能證實。是我口不擇言了,我錯了。但是錢確實可以改變?nèi)说拿\,這是事實,是沒錯的。”

    祁庸捧起她的手,“你不要后悔,跟你一起冒險讓我覺得很快樂,你后悔讓我快樂嗎?如果你良心不安,那就像雇傭八千代一樣雇傭我好了,我會跟你說謝謝的。在那之后,你就心安理得一些,不要提把我送回中土的事。錯是兩個人犯的,禍?zhǔn)且黄痍J的,如果你一定要分高低主次,那最錯的是我。只要我不同意,你再賊心不死也無計可施。說到底,五王圖的作者是我,不是你,如果沒有我,就算你再騙十年,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團伙?!?/br>
    祁教授并不是什么都沒有,她的秉性、品質(zhì)與人格里都有彌足珍貴的地方。她看起來像一桿竹,然而她的血卻是鐵的顏色。文宜低著頭,摸著教授中指上細(xì)長的繭,眼淚落在她的手心里。

    “五百萬是小錢。行騙多年,掙了早都不止五百萬。你是棵搖錢樹?!蔽囊诵÷暪緡仭安灰f值不值,你這樣說,讓我很心痛。協(xié)商聯(lián)盟都烏煙瘴氣,那個委員會又算什么東西呢?”

    “當(dāng)時我們分賬,你的都捐掉了,我也就沒有留。你帶我去全球各地,付我的機票和賬單,我再有錢也無非是揮霍,給需要的人更得其所?!逼钣瓜虢o她擦眼淚,但是她握得太緊,抽不出來,只好繼續(xù)道“在你看來,是我陪你做游戲,你連累了我,但在我看來不是那樣。我經(jīng)營的一切沒有給我?guī)砣魏魏锰?,也不會讓我幸福,我的努力和回報從來都不成正比,我得到的待遇在不斷地消磨我的自尊。我不想繼續(xù)被困在‘祁庸’的人生里,處處碰壁,得不償失,逆來順受,一無所有。這個名字不好,庸行之謹(jǐn),是對圣人和愚民的垂訓(xùn),我不是圣人,也不是愚民?!?/br>
    說到底,祁教授只要有她,不就什么都有了嗎?她的母父就是祁教授的母父,她的朋友就是祁教授的朋友,除了牙刷、月經(jīng)杯和瀏覽記錄以外,她所擁有的一切都可以分享給祁教授。一時之間,文宜有些失笑,可很快又擔(dān)憂起來。

    “你會恨我嗎?這幾天以來,我無視你的意見,總替你做決定,擺布你,想把你綁回中土,我還說了想讓你‘一輩子老老實實、清清白白當(dāng)個教授’這種話。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把意志強加給你。你會恨我嗎?”

    “我不會恨你?!逼钣瓜惹罢f的都是氣話。她抱著文宜,撫摸她的后背,在她肩頭輕輕地咬,叼著她的襯衣磨牙。

    獸類用舌頭為同伴整理皮毛,嬰兒在口腔期時用嘴巴探索世界,教授乘興咬人很成習(xí)慣,微弱的刺痛讓文宜感到安慰。她情感的烈度已無法表達(dá),大腦出于自我保護機制,選擇用輕微的攻擊進行平衡,這說明教授想離她更近一點,想把自己留在她身上。文宜托住她的后腦,與她耳鬢廝磨。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逼钣沟穆曇艉軠\,“愛是一種欲望,我動心忍性至如此地步,難免犯了情執(zhí)。然而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是我一念愛染與貪嗔,想在你面前盡力地修飾自己、美化自己,所以始終沒有和你把話說明白。我不會恨你,上蒼待我不曾垂愛分毫,我都沒有恨它,又怎么會恨你呢?”

    片刻后,文宜點頭,終于下定了決心“我現(xiàn)在去找白馬蘭?!?/br>
    ——順便把她們的小兔子拿回來。散場的時候,文宜瞧見白馬蘭讓那個影星把她們的小兔子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