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梁清清心里一咯噔，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我睡不著，腦子里就想著范知青還被埋在土里，他幫了我那么多次，要是就那么死了，我心里過意不去，就想著去現(xiàn)場看看?！?/br>
    梁清清知道這件事敷衍不過去，索性半真半假將事實(shí)說了出來，而且以后她和范彥行的關(guān)系遲早要公布出來，現(xiàn)在提前給馬秀芝打一個預(yù)防針做個鋪墊，也算是好事一樁，免得她未來太過震驚。

    “那你怎么不叫娘一起去？天那么黑，你膽子真是大！”

    馬秀芝嗔怪地瞪了一眼梁清清，心里的疑惑頓時解了大半，這個答案跟她心中所猜想的可以說是大差不差，畢竟她們白天才得知范知青出事，晚上梁清清就偷跑了出去，時間線上能對上，這并不難猜。

    “當(dāng)時要是說了，您肯定不讓我去……”梁清清小聲嘟囔，卻把馬秀芝堵得沒話說。

    梁清清說的沒錯，當(dāng)時情況復(fù)雜危險，又下著大雨，她是不會讓閨女出門冒這個險的。

    第44章 談心

    馬秀芝一噎，找不出話來反駁閨女。

    兩個人繼續(xù)往前走，黃昏還未結(jié)束，遠(yuǎn)處掛著淺淺的暖黃。

    “范知青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多虧你救了他……”馬秀芝抿了抿唇，試探性地開口問道：“清清，你那個法子真的是救人的？但你大哥學(xué)問那么好，看過那么多本書，我問過他，他說不知道?！?/br>
    一開始，馬秀芝聽到這件事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不相信，可是后來從梁學(xué)勇口中得到了驗(yàn)證，她就越發(fā)想不通，清清一向是聰明的，不會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情。

    但偏偏事情就是發(fā)生了！

    清清本來在村子里的名聲就不太好，出了這件事更是雪上加霜，光從剛才那幾個人說的那些話就能看出來。

    一個姑娘家，名聲是有多么重要，不用她說，清清肯定也是知道的。

    “當(dāng)然是救人的，如果不是救人的，我腦子又沒毛病，怎么可能在那種情況去親范知青?！绷呵迩鍩o奈地嘆了口氣，如果放在后世，就算男女在大街上擁吻都不會引起特別的關(guān)注，哪像現(xiàn)在她救個人都像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樣。

    但她也知道這個年代醫(yī)學(xué)知識沒有得到大面積的普及，很多人都不知道人工呼吸和心肺復(fù)蘇是什么，乍看到她去貼范彥行的嘴，肯定會感到詫異和震驚。

    傳出些閑話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她當(dāng)時沒有別的選擇，不去救人，范彥行就可能會死，她計(jì)劃的光明富裕未來也會隨之泡湯，所以縱使要一遍遍跟人解釋，一次次聽人嚼舌根，她也不后悔。

    “大哥不知道是因?yàn)樗綍r看的書當(dāng)中沒有醫(yī)書，我也是之前去縣城偶然看到醫(yī)生在河邊救溺水暈倒的人，才知道的?！绷呵迩迥贸鲈缇拖牒玫睦碛桑槻患t心不跳地說了出來。

    馬秀芝對自己女兒是信任的，先前那點(diǎn)懷疑都拋之腦后，臉上也重新帶上了笑意，但隨后想到什么，又垮了下來，“那群人居然還有臉說你是為了嫁給范知青才故意這么干的！我呸！”

    聞言，梁清清內(nèi)心閃過一絲心虛，雖然她當(dāng)時救人的時候沒抱這種想法，但是從根本來講，她確實(shí)是這個目的。

    “我閨女善良又懂事，可是救了一條人命！”馬秀芝臉上浮現(xiàn)出顯而易見的驕傲，將梁清清夸了又夸，最后才叮囑道：“娘知道你那時候肯定是為了救人，情況緊急下才被迫做的決定?！?/br>
    “但是未免太沖動了些，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

    梁清清知道馬秀芝只是為了讓她長記性，并沒有真的要責(zé)怪她的意思，所以頓時將馬秀芝摟的更緊了，嘻嘻笑道：“娘，這些道理我都知道的，下次我肯定……”

    “什么下次，沒有下次！”

    “好好好，娘說什么都對。”

    氣氛因?yàn)榱呵迩宓能浡暼鰦删徍土瞬簧?，兩人邊聊邊走，竟很快就到了供銷社，找售貨員買了鹽，才踏上回家的路。

    馬秀芝借著這個機(jī)會，也跟梁清清說起了正事：“你到了要嫁人的年紀(jì)，娘雖然沒跟你說過，可暗地里一直為你相看著。”

    “其中有幾家條件還不錯又對你有意向的，在出了這事之后都沒了動靜……”

    話音落下，馬秀芝嘆了口氣，似乎頗為惋惜，梁清清則是瞪大了眸子，娘在給她相看對象？什么時候的事情，她怎么一點(diǎn)兒都沒有察覺到？

    想到還在家里幫梁軍強(qiáng)一起挑水的范彥行，梁清清突然覺得后背有些發(fā)癢，發(fā)涼。

    “娘，你咋不跟我說??？”她尾音拉長，顯然是不愿意。

    馬秀芝嬌嗔她一眼，“還不是怕你臉皮薄，而且之前你又跟在蘇……”

    話說到一半，馬秀芝突然停了下來，但是梁清清卻猜到了她要說什么，無非就是之前原主一直跟在蘇津川身后跑，鐵了心要嫁給他，后來陰差陽錯下她來到這個世界，又裝作傷了心的樣子，所以馬秀芝才不跟她說這件事。

    再加上現(xiàn)在談對象和結(jié)婚都講究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都是父母和媒婆商量相看，到了最后才會通知家中的小輩，然后到家中隱晦地互相見個面，如果看對眼了就進(jìn)行下一步，如果沒看對眼就換下一家。

    “反正，娘有在幫你留意，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不會讓你吃虧的?！瘪R秀芝說到這，眸中情緒有些復(fù)雜，嫁女兒哪有那么容易，如果選錯人，那可就平白耽誤了閨女一輩子！所以要慎重，再慎重。

    梁清清扶額，無奈地打著商量：“娘，我有自己的主意，你能不能先別給我相看了？我舍不得你跟爹，還不想這么快嫁出去……”

    “你以為娘舍得?。俊瘪R秀芝嗓音顫了顫，“但是再不給你相看，就成老姑娘了，到時候嫁不出去了，爹娘又不可能陪你一輩子，雖說你兩個哥哥都對你好，可終究是不一樣的，那你怎么辦？”

    “娘你是為了我好，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托你和我爹的福，我長得這么漂亮，嫁不出去可不是我的損失?！绷呵迩逡婑R秀芝情緒不對，連忙笑嘻嘻地捧著自己的臉，開玩笑般地嬌笑道。

    “再說了誰說一定要嫁人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看不結(jié)婚也能過得很好?！?/br>
    聽到前一句話，馬秀芝還樂得瞇起了眼，可聽到后半句又嚇得驚呼道：“哪有不結(jié)婚的？清清你可不能有這種想法?！?/br>
    “哎呀，我只是說說。”梁清清不想跟馬秀芝爭論這個話題，于是繼續(xù)說道：“總之，娘你先別幫我相看了，等這段風(fēng)聲過去了再說吧?！?/br>
    馬秀芝也是這么想的，現(xiàn)在正是流言鬧得正厲害的時候，估計(jì)不管相看誰到最后都會被流言蜚語勸退，還不如過段時間再說。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梁清清突然想起一件事，脫口而出道：“娘，你咋不考慮范知青呢？”

    出了這種事情，一般不都是摁頭讓她和范彥行在一起嗎？既能平復(fù)流言，還能成就一段佳話，就連范彥行當(dāng)初在醫(yī)院得知這件事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要對她負(fù)責(zé)，雖然被她拒絕了……

    而且依照她看，家里人對范彥行可是很欣賞的，沒道理提都不提一嘴啊？

    說完，正滿頭疑問時，就見馬秀芝神情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隨后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瞬間，梁清清腦海中的一根弦繃斷，不是吧？家里人居然一致認(rèn)為她配不上范彥行！

    所以不是不提，而是不敢提，怕被范彥行拒絕，到時候鬧得難堪，反而丟了面子，還破壞了原本友好的關(guān)系。

    好好好，梁清清簡直要被氣笑了，但是一時間又找不出可以反駁的理由。

    雖然很不想承認(rèn)，但是事實(shí)就擺在面前，她現(xiàn)在從方方面面來說的確配不上范彥行，甚至別說嫁給他了，說難聽點(diǎn)，就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想到這兒，梁清清一方面慶幸這樣的人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能幫她實(shí)現(xiàn)衣食無憂的愿望，可另一方面又覺得憋屈，她一向是別人家的孩子，樣樣優(yōu)秀，還沒有出現(xiàn)被人碾壓到這種地步的情況。

    好半響，梁清清才咬牙道，給自己圓場：“我想岔了，范知青是要先立業(yè)后成家的人，哪會想這些事。”

    “范知青比你大四歲，在村里這么久都沒有要娶妻生子的想法，娘是覺得他在等回城的機(jī)會，不光是他，娘覺得所有的知青都存了這個想法，以后要是有回城的機(jī)會，他們肯定會抓住?！?/br>
    聞言，梁清清愣了愣，沒想到馬秀芝想得這么遠(yuǎn)，也猜得這么準(zhǔn)，未來知青返城，拋妻棄子都要回城的知青不在少數(shù)，最后苦的只有跟他們成家的農(nóng)村人。

    “娘看得出來范知青是有大抱負(fù)的年輕人，是個好歸宿，但是世事無常，娘只想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度過一輩子，所以還是找個踏實(shí)能干的小伙子好些，在我們身邊，爹娘和你哥嫂他們也能幫襯著點(diǎn)。”

    “要是你受了委屈，下一秒你哥的巴掌就能扇到他臉上，這不比什么都強(qiáng)？”

    馬秀芝目視前方，沒有注意到梁清清復(fù)雜的眼神。

    她沒想到馬秀芝是這樣想的，而她注定要讓她失望了。

    *

    母女二人的談話結(jié)束在進(jìn)家門的前一秒，她們一進(jìn)門就看見松子捧著紙筆坐在廊下等，一見到她們就撲了上來，抱住了梁清清的腿。

    “這孩子?！瘪R秀芝笑著搖了搖頭，隨后提著鹽罐往廚房去了，“你領(lǐng)著他去畫畫吧?！?/br>
    “行，走吧松子?！绷呵迩遄袷丶s定牽著松子往堂屋里去，眼角余光在院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沒瞧見熟悉的身影，便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你爹和二叔他們呢？”

    “爹和娘去自留地轉(zhuǎn)轉(zhuǎn)了，二叔和彥行叔叔在后院劈柴，二嫂在旁邊幫忙，爺爺還在陳爺爺家里沒回來。”松子乖巧，將家里每個人的動向都說了一遍。

    水挑完了，又給自己找了個活計(jì)干，這么勤快？都不知道歇歇的嗎？

    梁清清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開始專心致志教松子畫畫，教了一段時間，他已經(jīng)能像模像樣地畫一些常見的花花草草了。

    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后，怕壞了眼睛，他們才收了紙筆。

    也是這個時候，梁軍強(qiáng)夫妻和范彥行一起從后院進(jìn)到了堂屋，兩人在人群中成功對上眼，他不著痕跡地沖她眨了眨眼，這小動作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曖昧。

    第45章 呼吸重了兩分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梁清清被范彥行大膽的動作驚得一顫，心驀地加快跳動，快速掃了一眼其他人，見沒有人發(fā)現(xiàn)，方才松了口氣，又羞又氣地瞪了他一眼。

    范彥行摸了摸鼻子，默默移開了視線。

    見他還知道不好意思，梁清清哼唧兩聲，翹了翹唇角，“時間不早了，我先去洗漱了?！?/br>
    天氣炎熱，一天不洗澡就渾身難受，再者醫(yī)院浴室環(huán)境雖比家中要好上許多，但到底比不上在家里自在，憋屈了那么多天，她現(xiàn)在只想痛痛快快洗漱一番。

    “那我?guī)湍闾崴??！绷很姀?qiáng)語氣自然地接話。

    這種事情一向都是梁書強(qiáng)和梁軍強(qiáng)兩兄弟代勞的，家里的小浴室離廚房不遠(yuǎn)，但是木桶裝滿水還是有些重量，就梁清清這小胳膊小腿的，提不了多遠(yuǎn)就要灑一多半出去。

    梁清清笑瞇瞇的點(diǎn)頭，軟聲撒嬌道：“就知道二哥對我好，嘿嘿。”

    “知道就好?！绷很姀?qiáng)同樣笑著摸了摸后腦勺，轉(zhuǎn)身跑去廚房提水。

    見他離開，梁清清解開胸前垂著的辮子，長發(fā)瞬間披散肩頭，辮子扎得久了，原本又長又直的發(fā)絲被卷成大波浪，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其中穿梭，帶起陣陣旖旎。

    她將發(fā)繩咬在唇間，粉紅的唇瓣微啟露出兩顆貝齒，范彥行指腹摩挲兩下，腦海中倏然浮現(xiàn)出白日在她房間與這處糾纏的一幕，呼吸重了兩分。

    精致的五官印著昏暗的燈光，有種說不清的嫵媚，狐貍眼微微上挑，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盯著她看，梁清清若有若無地瞄了他一眼，眼波流轉(zhuǎn)，勾人得厲害。

    梁家節(jié)省，天黑后只點(diǎn)上一盞煤油燈，昏黃的燈光印在臉上，給她暈染上一層誘惑。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動人。

    范彥行心想，要等到什么時候那提水的活計(jì)才能落到他頭上。

    *

    第二天時間一到，馬秀芝就跑過來喊人，黃淑敏早就起來了，正在梳頭發(fā)，看著婆婆在床邊柔聲哄著小姑子，動作一頓，隨后就若無其事地挪開了視線。

    這十里八村誰不是雞一打鳴就早早爬起來準(zhǔn)備去上工？就梁清清需要人喊，嬌貴得很。

    黃淑敏又看了一眼，最后加快腳步走了出去。

    “清清快點(diǎn)起來?！瘪R秀芝看著揉著眼睛蔫蔫躺在床上的梁清清，一顆心柔成了一灘水，要是平時她肯定就松口讓她繼續(xù)睡了，可是現(xiàn)在她有她的考量，自然不能由著閨女的性子來。

    出了那件事，清清的名聲越來越不好，如果再不做出些舉動來挽救，只怕以后難說好人家。

    想到這兒，馬秀芝伸出手去拉梁清清的胳膊，話語硬氣了些：“再不自己起來，娘可就把你架起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梁清清勾了唇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睜開那雙葡萄般大的眼睛，里面仍裝著困頓，但是她卻坐起了身，嘴上嘟囔道：“還是娘有法子治我?！?/br>
    嘆了口氣，裝模做樣地?fù)еR秀芝嬌笑著：“誰讓我最疼娘了，舍不得您受累?！?/br>
    聞言，馬秀芝沒好氣地拍了她一巴掌，“別跟我貧嘴，快起來，昨天下午你爹去問了大隊(duì)長，說還讓你跟著秦珍秦知青那組，你等會兒直接找她就行?！?/br>
    “好嘞?！鼻卣涫莻€好相處的人，而且她帶領(lǐng)的小組做的都不是特別重的活計(jì)，梁清清不免松了口氣。

    從縣城回來，這是第一次上工，她也不想遲到扣工分，便連忙順著馬秀芝扶著她的力道從床上跳了下來，加快速度洗漱好，就去了廚房等著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