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每個字都聽懂了，卻又覺得茫然。

    第38章

    “你還記得他第一次應激反應是什么時候嗎？”唐老師問。

    “第一次……在片場，那天我們正要拍一場他吊威亞的戲。”賀明忱說。

    “后來我找虎哥要了你們的日程表，我發(fā)現(xiàn)那天你們劇組發(fā)生了一件意外，還上了熱搜?！?/br>
    “熱搜？”賀明忱竭力回想，總算有了頭緒。

    紀行要吊威亞的那天，恰逢小黃從威壓上摔下來——受傷流產(chǎn)。

    “兩件事情未必有關(guān)聯(lián)，完全有可能是巧合，這說明不了什么。”唐老師又道：“后來你說他胃口不好，水土不服，又說他不太喜歡太過激烈的身體接觸。當然，這其實也證明不了什么?！?/br>
    “既然證明不了什么，你想表達什么？”賀明忱問。

    “從專業(yè)的角度來說，我不會以此得出任何結(jié)論。但是拋開那些，我很擔心最壞的事情發(fā)生，我相信無論是虎哥還是你，都不希望紀行出現(xiàn)任何危險?！?/br>
    賀明忱沉默了許久，像是在思考什么問題。

    “你懷疑，他有……”

    “僅僅是猜測，未經(jīng)任何證實?！?/br>
    賀明忱機械地點了點頭，像是在極力控制著理智，以免自己在這種時候失態(tài)。

    他并非沒有過這樣的疑慮，雖然僅僅是偶爾閃過的一個念頭。在得知小黃流產(chǎn)的那一天，賀明忱的震驚絲毫不亞于紀行，只因他原來生活的那個世界，并沒有男人生孩子這個說法。

    他很清楚得記得，自己和紀行那天晚上是沒有采取任何措施的。次日一早醒來時，他特意看過床頭上擺著的小方盒，里頭的東西沒有被動過。

    雖然賀明忱此前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但一直以來接受的科普讓他深知，這種時候是有必要采取措施的。只不過事前他以為那僅僅是個綺.夢，事后再想補救已經(jīng)來不及了。當時他還慶幸，好在他們倆都是男人，也不是那種喜歡亂來的做派。

    可誰能想到，在這個世界里，男人竟然也會懷孕！

    在得知小黃流產(chǎn)的時候，賀明忱曾短暫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當時他特意查過資料，得知在這個世界里，男人雖然可以生孩子，但懷孕的情況非常少。

    何況他和紀行之間只有過那么一個晚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原因，讓他很難將這件事和自己聯(lián)系到一起。賀明忱雖然已經(jīng)來到這里很久了，但他始終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他時常懷疑眼前的一切只是他臆想出來的夢，一旦夢醒，他就會回到紀行殺青的那個夜晚。

    一個漏洞百出的綜藝節(jié)目也好，男人能生孩子的離奇事件也罷，都和他關(guān)系不大。

    唯一讓他覺得真實的，只有紀行。

    直到此刻，他從唐老師嘴里聽到那番話……

    “你特意跑來探班，是為了這個？”賀明忱問。

    “這里頭的事情太復雜了，稍有不慎會很難收場，你又是虎哥最看重的藝人……”

    “如果沒有車禍，你是怎么打算的？”

    “首先我去劇組以后，會先想辦法證實我的猜測。如果沒有，那當然是最好的情況，對你對小紀來說都好。如果有，那就復雜了?！?/br>
    賀明忱略一沉吟，并未打斷對方。

    “假設(shè)有，那小紀是什么態(tài)度？他是自己想要，還是被迫要的？”唐老師神情嚴肅，分析道：“如果是他自己想要的，那接下來他和那個人的關(guān)系該怎么處理？剪不斷理還亂。如果是被迫要的，你們節(jié)目組要不要走法律途徑？這里頭稍有不慎，就可能讓事情失控。屆時不管是小紀，還是節(jié)目組，包括你在內(nèi)都會受到波及?！?/br>
    唐老師嘆了口氣，又道：“說實話我挺喜歡紀行的，特別真誠的一個孩子。我想幫他不止是看虎哥的面子，也有惻隱之心。假設(shè)他們之間存在被迫行為，那他和那個人的關(guān)系一定非常復雜，可能后續(xù)真的需要進行正式的心理干預。但這個前提得是他自愿，且得花費些時間才行?！?/br>
    賀明忱聽到這里，忽然注意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先前唐老師提到那個人時，用到了不止一次“控制”和“被迫”這樣的字眼，甚至已經(jīng)到了擔心紀行安危的地步。那就說明唐老師給他的畫像，是個類似于暴.力狂的變.態(tài)。

    現(xiàn)在賀明忱幾乎可以確定那個人是自己，可他無法理解為什么自己會是個變態(tài)？

    “我想知道，你判斷那個人危險或者有可能強迫紀行的依據(jù)是什么？不會僅僅是通過紀行手腕上那處淤傷吧？”賀明忱問。

    “當然不是。具體細節(jié)牽涉到紀行和我的私人對話，我不能告訴你。但是以我的初步判斷看來，那個人的確很危險。紀行對他的態(tài)度也很奇怪，既信任依賴，又有些提防和畏懼?！?/br>
    賀明忱終于意識到，自己和紀行之間應該是出了一些問題。以他對唐老師的了解，這人的判斷力不會太差，到目前為止除了小林這個人選出了問題，其他的事情對方幾乎猜對了大半。

    問題出在紀行身上嗎？

    是自己在某一刻的行為，讓紀行產(chǎn)生了恐懼？

    賀明忱回憶了一遍那天晚上的情形，他可以確信那一夜自己沒有強迫行為。紀行除了有點害羞之外，其他時候一直很配合，雖然后半夜哭得有點厲害，但那絕不是恐懼。

    此后兩人在節(jié)目組的相處，他也沒做過太過分的事情吧？

    難道是因為他喝醉酒的那天晚上？

    不會，那晚之后紀行面對他時態(tài)度并沒有太消極的轉(zhuǎn)變，如果僅僅因為那晚紀行就把他當成了變.態(tài)，他不會感覺不到。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賀老師？”唐老師打斷了他的思緒。

    “也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復雜，我可以幫你把事情簡單化?！辟R明忱的理智告訴他，如果想徹底解開和紀行之間的誤會，或許還需要唐老師的幫助。

    “沒有那個暴.力狂變.態(tài)，小林也沒有威脅。如果是這樣，你覺得剩下的麻煩還大嗎？”

    “你怎么這么肯定？你和小林很熟嗎？”唐老師問。

    “嗯，我很肯定。”賀明忱道。

    “你……”唐老師盯著賀明忱看了半晌，恍然間明白了什么。對賀明忱的判斷令他過于自信，竟然在一開始就排除了正確答案。

    那一刻，唐老師忽然有種陰溝里翻了船的感覺。

    “我沒有暴力傾向，也沒有強迫過紀行。他手腕上的傷是那天晚上喝多了，我抓著他的手沒控制好力道?！辟R明忱生怕被唐老師當成變.態(tài)，只能無奈朝對方解釋：“我又不是傻子，真是個變.態(tài)會找虎哥請你來研究我嗎？”

    “這至少證明我排除你這件事，不算錯得徹底?！碧评蠋熣f。

    “現(xiàn)在問題夠簡單了嗎？”賀明忱問。

    如果沒有對紀行人身安全的擔心，事情確實就簡單多了。

    “第一，需要證實他是否真的懷孕了。”

    “我可以去找他聊一聊?！辟R明忱道。

    “你確定要直接問嗎？那你想過問完以后怎么收場嗎？”唐老師反問：“紀行的性格是你這種理智穩(wěn)重的嗎？你去問他會不會導致他情緒波動，他能不能在外人和鏡頭面前掩飾住情緒？”

    賀明忱眉頭緊蹙，看起來有些煩躁。

    如果這件事情證實是真的，單從紀行從未和他溝通過就能得出一個結(jié)論——對方不想讓他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在刻意隱瞞他。

    “假如他真的有了，咱們得考慮他為什么不說，顧慮是什么？這種問題如果是普通人之間，大不了見了面大吵一頓，總能吵出個結(jié)果來。但你們不是普通人，還在錄著節(jié)目呢?！碧评蠋焽@了口氣，“我相信你能控制住情緒，但紀行肯定會失態(tài)。”

    屆時至少整個節(jié)目組是瞞不住的……

    萬一事情鬧大，紀行很可能就是第二個小黃。

    “我可以側(cè)面證實。”賀明忱沉聲道。

    “證實后如果沒有，那當然最好。如果有，就要解決第二個問題，我想這也是你最關(guān)心的——為什么紀行會忌憚和提防你？”

    “懷疑我有精神病嗎？”

    “這個我沒法定論，但肯定在得知你找咨詢師之前，他就已經(jīng)那么看待你了?！碧评蠋煹溃骸拔椰F(xiàn)在這樣遠水解不了近渴，你或許可以試著找找答案。但是切記，給他一點空間，不要逼迫他面對你，那樣可能會把他推得更遠?！?/br>
    他話音一落，病房的門被人推開，隔壁床的家屬推著病人走了進來。無奈，兩人只能被迫終止了談話。

    “醫(yī)院人多口雜，你先回去吧。”唐老師提醒。

    “嗯?！辟R明忱點了點頭，“轉(zhuǎn)院的事情不用幫忙？”

    “放心?！碧评蠋熢谒直凵弦慌?，遞給了他一個醫(yī)用口罩。

    賀明忱接過口罩，沒再多逗留，轉(zhuǎn)身出了病房。

    “哎，這人看著好像是明星啊?！备舯诖驳牟∪碎_口道。

    “我表弟，長得挺帥吧？好多人說他像明星。”唐老師道。

    那病人聞言哈哈一笑，沒再糾結(jié)。

    賀明忱從病房出來后徑直去了一樓，而后穿過大廳到了住院部后頭的長廊。長廊盡頭有個拐角，寫了吸煙區(qū)幾個字，估計是供病人家屬及來往人員抽煙的。

    賀明忱下意識摸了摸衣服口袋，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戒煙很久了。但是這一刻，他忽然很想抽根煙，讓自己混沌的大腦冷靜冷靜。

    “小伙子，忘了帶煙啊？”同來的老鄉(xiāng)湊過來，塞給了他一支煙。

    這醫(yī)院規(guī)模不大，估計能吸煙的地方不多，賀明忱沒想到躲在這里也能碰到熟人。

    “謝了?！彼舆^對方的煙，卻沒借火。

    那支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煙，被他夾在指間摩挲了半晌，變得有些皺巴。

    “來，我給你點上?！蹦抢相l(xiāng)終于發(fā)現(xiàn)他沒火，把自己的火機湊了過來。

    賀明忱點著了煙抽了一口，被嗆得直咳嗽。

    “哈哈，你平時沒抽過這種煙吧？我這煙才兩塊錢一包，味兒沖得很?！?/br>
    “我很久沒抽煙了。”賀明忱說。

    “抽煙不好，傷害身體還浪費錢。”那老鄉(xiāng)一手搭在廊柱上，回憶道：“我跟你這么大的時候戒過煙，當時媳婦兒懷孕，我就戒了幾年，一直到娃娃上學才重新抽?！?/br>
    賀明忱聽到“懷孕”那個字眼，又忍不住嗆了一下。

    “懷孕的人嬌貴得很，半點煙味聞不得，那段日子我都不愛出去了，就怕他們抽煙沾我一身味兒?！边@老鄉(xiāng)顯然覺得照顧懷孕的媳婦戒煙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說起來還挺有勁頭：“哎呀，轉(zhuǎn)眼我家娃娃都那么大了?！?/br>
    賀明忱突然掐滅了手里的煙，而后去一旁的洗手池邊洗了洗手。似乎是怕洗不干凈，他嗅了嗅指尖，確認沒有煙味才作罷。

    但隨后他又覺得有些荒唐……

    紀行到底有沒有懷孕，他都尚未證實。

    “賀老師，你們果然在這兒呢。”跟著一起過來的制片朝兩人走來，開口道：“手術(shù)做完了，母女平安。就是小孩早產(chǎn)，情況有點不太穩(wěn)定?！?/br>
    “娃娃咋了？”老鄉(xiāng)問。

    “這家醫(yī)院就是鎮(zhèn)子上的衛(wèi)生院，設(shè)備各方面都不太跟得上。我聽醫(yī)生那意思，最好能轉(zhuǎn)到區(qū)里的醫(yī)院去，但是他們這邊今天不是連環(huán)車禍嗎？各方面都有點顧不上，救護車都得排隊等著?！?/br>
    賀明忱擰了擰眉，并未說話。

    那老鄉(xiāng)嘆了口氣道：“這娃也是命苦，怎么攤上這時候早產(chǎn)，你說這不著急呢嗎？”

    “必須得救護車送是嗎？”賀明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