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床邊已無人。窗簾自動拉開了一段，朝東的落地玻璃窗透出微亮的天光，城市的骨架線條在灰白色天幕下清晰又冷淡。懸浮軌道緩緩滑行，高空綠植帶低垂在建筑之側(cè)，遠處的氣候塔正釋放出穩(wěn)定干燥的霧粒，用以調(diào)整這一區(qū)域上午的濕度。

    她披上外袍，走出臥室時，看到揚西正站在半開放式廚房前，袖口卷起，露出手臂線條。料理臺前的霧化灶臺正緩緩退去余溫，一枚量化料理芯片正從cao作臺上自動退出，被機械臂送入回收槽。

    揚西轉(zhuǎn)過身，看見她，眼角微彎，帶著一點不確定的小心。

    “明達小姐，”他說，語氣像剛從演算程序里抽離，柔和但帶著主動性，“我為你準備了早餐。”

    她抬眼看向料理臺——餐盤上擺著兩道菜：一碗熱騰騰的銀芽粥，幾片烘得微脆的營養(yǎng)蛋白片，還有切好的一段段紫麥軟面包，色澤溫潤，連刀口都整齊。

    他走過來，替她拉開餐椅，然后坐到對面，等待她開動。

    明達慢慢拿起調(diào)羹，舀了一口粥。入口是溫熱的，味道偏淡，恰如其分的清爽，像把沉重的腦殼敲開一個口子，輕輕放進了一道清風。

    吃到一半，揚西看著她，忽然開口：“我們今天出去走一走吧?！?/br>
    她頓了一下，抬起眼。

    以往總是她在主導安排，計劃排得密不透風。揚西配合度很高，但幾乎從不主動提出什么。他像一個極其先進、反應(yīng)精確的外部神經(jīng)元，接收她發(fā)出的指令，再一一完成，不問緣由，不越軌。

    但這次，他自己提了出來。

    她放下調(diào)羹，歪了歪頭：“為什么忽然想出去？”

    揚西眼底有一道輕微的閃動——像程序讀取時短暫的緩存流動。他輕聲道：

    “你總待在終端室和實驗區(qū)，不離開上城區(qū)七號段，幾乎不去感受這個城市的其他部分。我想，也許換一個環(huán)境，會對你有幫助。”

    明達看著他，腦中那種“安排之外”的不安感原本就要升起，卻又迅速被另一種疲憊壓了下去。

    她確實不想再回到那個控制臺前，看著那串永遠在刷新、卻永遠沒有終點的程序。

    也許……出去走一走。就像他講的，會有好處。

    “好啊?！彼c了點頭，語氣甚至帶了點遲疑之后的輕松，“去走一走吧?！?/br>
    揚西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不明顯，但在他那張線條清晰、五官穩(wěn)定的仿生人臉上，那點弧度已經(jīng)足夠讓人誤認為是情緒波動。

    他沒有告訴她，今天的路線他已經(jīng)準備了整整六小時。他從城市旅游數(shù)據(jù)庫中抓取了所有開放區(qū)域的情緒誘導標簽，刪去所有可能引發(fā)她警覺、刺激她分析欲望的地點，只保留那些“容易產(chǎn)生溫柔聯(lián)想”“利于皮膚接觸”“可在不引起反感的情況下靠近”的選項。

    他甚至設(shè)定了五十條備用路徑、二十組天氣應(yīng)對方案，以及在每個場景中可以說的十種溫柔話題——那些在情感模擬論壇上被人類頻繁點贊、用于“建立關(guān)系中的舒適感”的用語。

    只不過，他沒有說出口。

    因為那份路線計劃文檔，在他的芯片內(nèi)部被命名為：

    《和明達小姐的約會計劃——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