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鴻辛接了旨, 眾人正欲起身, 忽聞那尖銳的嗓音又道：

    “郁鴻辛之女郁明卓接旨?！?/br>
    郁明卓心下一驚，飛速與寒英對視一眼, 見寒英眼里滿是擔(dān)憂, 她上前跪下。

    “奉天承運(yùn), 皇帝敕曰：朕聞褒賞有德，嘉勉至才。郁鴻辛之女郁明卓，才德兼?zhèn)?，宣德明恩，守?jié)乘誼, 以安社稷，朕甚嘉之。故破例特賜調(diào)兵之權(quán)，位同左郎將，以彰其功, 欽此?！?/br>
    “好一招奪權(quán)之計！打一巴掌給顆甜棗，還是顆爛棗, 當(dāng)這樣就不寒浴血奮戰(zhàn)將士的心了么？”嚴(yán)翊川暗道?；噬现辉S郁明卓左郎將的調(diào)兵之權(quán), 甚至連“左郎將”的名分也沒有。除了危急時刻, 又有誰會聽令？郁家如今無官無爵，唯有一女有虛職在身, 待郁明卓卸任，郁家與西疆的權(quán)力中心便再無半分瓜葛！

    嚴(yán)翊川打心底里為這些陰詭伎倆感到惡心。明明一招便讓郁家再無翻身可能, 面上還要裝出一副仁德寬宥之態(tài)。

    郁明卓冷臉接了旨，眾人起身送走了宣旨的公公，正欲回帳，陸保坤卻跟了過來。

    “陸大人好手段，”郁明卓斜眼睨他，眼里滿是鄙夷，語氣充滿諷刺，“我該恭喜陸大人終于得償所愿，獨(dú)掌西疆?！?/br>
    陸保坤干笑一聲，正欲接話，嚴(yán)翊川冷聲道：“陸大人若沒有其他事，便請回吧，戰(zhàn)事緊急，軍務(wù)繁忙，我等就不奉陪了?！彼娜怂κ郑D(zhuǎn)身就要走。

    “且慢！如今我乃西疆最高長官，理應(yīng)來前線監(jiān)軍，諸位商談軍務(wù)，我自然得參與。另外，郁先生如今既無軍職在身，不便留在軍營，還請速回西疆?！标懕＠r下眾人，高聲道，刻意咬重了“先生”二字。

    眾人神情復(fù)雜，郁明卓眸中似有熊熊燃燒的烈焰要生吞了陸保坤。唯有郁鴻辛神色依舊，沖眾人干笑道：“無妨，我戎馬半生，吃夠這些沙子了，是時候該掛冠了。如今我郁家一族平安，卓兒得償所愿，已是陛下顧念。我無遺憾了?！?/br>
    寒英上前緊緊抱住了郁鴻辛，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寒英眼里蒙了曾薄薄的水霧，他從小最喜愛的郁叔叔，年少時最敬仰崇拜的英雄，一路賞識提拔他的師長，往后他要孝敬的岳父，如今也要兩鬢斑白，解甲歸田。

    寒英自然明白，郁鴻辛三十年與邊丘兵較量出來的見識與了解，卻不能在最后一刻親自給對手致命一擊，身為將軍，這將是何等的遺憾。

    片刻，寒英松了手，正色道：“郁叔，你走了，我們就沒有對邊丘軍足夠熟悉的將領(lǐng)。在找出足夠可靠的攻城策略前，我們不會出兵?！?/br>
    “嗯，可以圍城困死他們。烏尼桑堅持不了多久，城里人太多，糧食根本撐不了多久。”郁鴻辛壓下波動的心緒，低聲道。

    嚴(yán)翊川上前一步，沉聲道：“還有一事，如今西疆戰(zhàn)線推至白黎谷一帶，西疆防線應(yīng)當(dāng)不再有威脅。大都督一去，西疆軍戰(zhàn)力大損，我們是否該調(diào)王爺過來？”

    郁鴻辛道：“嚴(yán)中郎說的在理，接下來一戰(zhàn)兇險，王爺機(jī)敏睿智，或許能有奇策?！?/br>
    眾人頷首，營內(nèi)士氣一片低沉。打了敗仗，丟了元帥，接二連三的意外讓他們摸不準(zhǔn)明天的太陽是否還會照常升起。

    月下寒鴉閃過，仍然叫個不停。

    郁鴻辛收拾了行囊，一人一騎在月華如水的山林間疾馳。兩側(cè)山巒奔涌似的向后掠去，星垂平野在眼前如波濤般滾動著展開。

    郁鴻辛在山風(fēng)間卸去了肩頭所有的重?fù)?dān)，盡情沉醉在幽深空谷的荒無人煙。他從未這樣純粹地享受過邊丘的星落長河，從未這樣歡愉地奔向草原無邊。

    他以為他已經(jīng)歷經(jīng)千帆，卸掉了所有重?fù)?dān)。

    他以為他眼前盡是青煙裊裊與星河璀璨。

    他以為，等待他的只有一望無際的康莊坦途。

    ......

    不久后，白黎王宮內(nèi)飛來一只黑皂鴿，烏尼桑解下它腿上綁著的紙條，垂眸默念。

    “大王，是哥哥來信了？”身材嬌小的王后俯在烏尼桑身上，嬌艷欲滴，柔聲問道。她正是哈博的meimei哈利瑪，與烏尼桑是青梅竹馬。

    “不是，是西疆的梁人。你哥哥方才來過信了?！睘跄嵘Ｄ坎晦D(zhuǎn)睛地盯著紙條，隨口道。

    王后啟齒淺笑，嘲弄道：“梁人以為守住了城門口就封了白黎谷，卻根本管不了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鷹，更束不住自家亂吠的狗。大王，他說什么了？”

    烏尼桑抬眸，思忖道：“他說，郁鴻辛得罪了梁國皇帝，現(xiàn)在打不了仗了，要換人。這和你哥方才來信里說的一樣，他說昨晚有人好像瞧見郁鴻辛一人回了西疆，本來不太確定，但今早又有人發(fā)現(xiàn)謝凌安帶著不少兵來了白黎谷，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王后起身，疑惑道：“梁人用謝凌安換了郁鴻辛？這不是自斷臂膀嗎？難不成......？”王后似乎想到什么，倍感驚訝。

    烏尼桑正色道：“就是你想的那樣，估計姓陸的沒少從中動手腳。姓陸的和郁鴻辛西疆內(nèi)斗那么久，這回郁鴻辛算是栽了?！?/br>
    王后思忖片刻，靈光一閃，急聲道：“他們用謝凌安換了郁鴻辛，那是不是意味著西疆防線現(xiàn)在沒有將軍可以出兵？”

    烏尼桑眼中閃過一抹亮色：“是的，我的王后！他們并不知道我們其實(shí)留了大軍在......”

    王后驚喜萬分：“大王！這是長生天賜給我大丘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