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皮膚貼上來一道冰涼刺骨的觸感。

    沈白舟的手心激得他渾身一抖，脊背也不自覺地向上拱了下。

    他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

    可那冰涼的觸感一觸即離，然后久久都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

    陸折暈暈乎乎地睜開眼，帶著困惑看向沈白舟，卻被一滴guntang的清淚砸懵了。

    沈白舟哭了。

    沈白舟的哭從來都不像別人一般放聲大哭。

    即使是哭，也哭得克制隱忍。

    抿著唇，死死咬住牙，緊繃著下顎線，只有氣息紊亂得一塌糊涂。

    卻比任何放聲大哭的人，都要來得撕心裂肺。

    過去的沈白舟一直覺得眼淚是最沒有的東西，他也不曾覺得有什么是值得流淚的。

    直到他擁有了軟肋。

    讓他徹底懂了什么是無力。

    無能為力到，就連眼淚都不受他的控制。

    他說服了自己。

    哪怕是陸折怨他，恨他，他都不會放手。

    可到頭來，當(dāng)他真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他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下不了手。

    他做不到。

    他寧可殺了自己，也做不到傷害陸折一分一毫……

    陸折望著沈白舟赤紅的雙目，那些執(zhí)念和暗沉已經(jīng)通通都消失了，那里面就只剩下了委屈和痛苦。

    陸折再也不會傻到不清楚沈白舟是在委屈什么。

    眼前的人早在過去就被他一個人欺負狠了，也被欺負壞了。

    欺負得只會自己咽下委屈。

    咽到再也咽不下的地步，都已經(jīng)滿到溢了出來。

    陸折的心尖被狠狠攪在一起，攪得五臟六腑都痛了起來，痛得他也再一次紅了眼眶。

    可這一次，他生生忍住了眼淚。

    他不能哭，也沒有資格哭。

    至少，在沒有解釋清楚前，他還沒有資格哭。

    陸折抬起手，輕輕地擦拭掉沈白舟的眼淚。

    緊接著，他雙手捧住沈白舟的臉，和沈白舟額頭相抵，顫著嗓音開口道：“我沒有不要你……”

    “我真的沒有不要你?！彼?，“做你徒弟的時候沒有不要你，做你男朋友的時候也沒有不要你?！?/br>
    他的一句話，反而讓沈白舟眼淚掉得更兇了。

    陸折心疼幫他擦掉眼淚。

    他知道沈白舟是不信他的。

    因為過去，沈白舟一次次給予他信任，卻一次次被“他”摧毀，甚至是踐踏得一文不值。

    沈白舟飽受了“他”太多的冷漠和厭棄，多到他都不敢信他了。

    陸折沒有流眼淚，卻染上了哭腔：“對不起……”

    “把你一個人留在三生石畔，讓你苦苦等了一夜，卻還要被我冷眼相待?！?/br>
    “對不起……”

    “把你一個人留在寢殿，讓你苦苦熬了一夜的火毒，卻還要遭受我的冷嘲熱諷?！?/br>
    “對不起……”

    “摔碎了你送我的生辰禮，卻還要被我狠狠重傷，讓你身體里的毒一發(fā)再發(fā)?！?/br>
    “對不起……對不起……師尊，對不起……”

    陸折不想哭的，可當(dāng)他細數(shù)著過去傷害過沈白舟的事情，眼淚根本控制不住。

    他把臉埋進沈白舟的肩膀里，哭得像個被搶走了玩具的孩子，嘴里一遍遍地呢喃著“對不起”三個字。

    可他知道這三個字，對于他過去傷害沈白舟的事情來說，太過于輕飄飄。

    但是他也不想傷害沈白舟的啊……

    “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标懻鄣?，“也不是故意要對你冷嘲熱諷的，我沒有討厭你，我也從來沒有不要你。”

    “一直以來……我是喜歡的啊?！?/br>
    當(dāng)初，陸折雖然被世界意識搶走了身體，但是他始終都留有意識。

    世界意識如何對沈白舟的，怎么傷害沈白舟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都不是出自他本身的意愿，所以他怎么能不怨，又怎么能不委屈。

    可又免不了世界意識是用他的身體去傷害沈白舟，拋開意識，他也是傷害沈白舟的一員。

    他就是世界意識的共犯。

    陸折哭紅的眼眶下閃過掙扎，控訴的同時又在自責(zé)：“是……是世界意識?！?/br>
    “是它，它發(fā)現(xiàn)了我改變了你的命數(shù)，搶走了我的身體。”

    “是它逼著我討厭你，也是他逼著我的身體去傷害你。”

    “都是我太沒用了，根本對抗不了它。”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用，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br>
    沈白舟痛苦到?jīng)]法呼吸，委屈難過到想要就這么窒息而死。

    他都那么痛了，身前的人卻還是將他們過去的一幕幕撕裂在眼前，往他身上狠狠地捅刀子。

    他習(xí)以為常。

    這一次，他徹底準(zhǔn)備好了迎接疼痛帶來的死亡。

    最后結(jié)束他生命的刀子，是陸折給他的，他也愿意受著。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一把刀子突然懸在了半空。

    有什么東西突然一閃而過，又炸開在他的耳邊。

    生生制止了他朝死亡邁進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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