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啊，”吉霄說，“小當(dāng)家跟鈴蘭住得近，坐她的車去。

    也就是說，明天全程只有她和吉霄？

    那么住宿呢？她們也住一起？兩個人？

    她想問，又最終打算留到明天再說。今晚這樣就夠了。不然某人又懷疑她的動機(jī)。

    “其他沒有了?！?/br>
    “那先這樣?！?/br>
    “好，”方知雨說著，卻還是未能克制住飄然的情緒，對電話那頭的女人說：

    “晚安，吉霄?！?/br>
    安靜片刻后，女人也只是回答：“嗯。”

    感覺出了溫度差，卻完全沒影響方知雨的好心情。這夜她興奮到失眠，放起老歌跟著一邊快樂地哼，一邊收拾行李。到了睡覺時間也完全不覺得困，精神新鮮得很，就像明日要去春游。

    這種付出努力、獲得成就的感覺，真是很久違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小心地收起渴望。一開始是不想被無常傷害，后來是躲出了慣性，心變得麻木。

    心是一口枯井，卻在這個春天，等來時雨。

    太開心了，以至于睡不著，她也不想吃安眠藥。不是因?yàn)榭謶侄阎?，而是因?yàn)槠谠S。

    在黑暗中，方知雨目光明亮地盯著逼仄的天花板，期待著杭州，期待著茶田，期待著和故友重逢……

    期待著去向明日，到另一座城市尋找故鄉(xiāng)的影子。

    滿心都是期待，便又想起那首少女時抄下來的詩歌，忍不住獨(dú)自背誦起來。在黑暗的盒子里，她自己能聽見，紅色的舊茶罐也能聽見。她念：“一生倒有半生，總是在清理一張桌子?？傄詾橹灰懊鲙變?，人生就可以重新開始……一生倒有半生，總是在清理一張桌子……”

    只要窗明幾凈，就可以重新開始。

    *

    翌日，方知雨背著雙肩包等在樓下。離約定時間還有十來分鐘，她就看見熟悉的白色suv。

    今天吉霄一身淺藍(lán)，休閑卻得體。耳環(huán)選的是簡約優(yōu)雅的一對，長發(fā)束成馬尾。妝容依然精致，但比平時淡，香水味也是。

    方知雨甚至覺得，她連耳發(fā)彎曲的幅度都是精心修飾過。

    這個人總給她一絲不茍的印象，外表也好，工作也好。雖然總是會笑，但笑容下對誰該嚴(yán)格要求，對誰該直言不諱，對誰該委婉提醒……吉小姐的分寸都能拿捏得很好。她清晰地制定目標(biāo)計劃，找出實(shí)施方法，并且妥善地推進(jìn)。工作交給她，你就能很放心。

    現(xiàn)在，她的上司又在跟她確定了：

    “看下東西帶齊沒，現(xiàn)在上去拿還來得及?！?/br>
    方知雨聽完，拿出她的日程本。確認(rèn)自己清單上的東西都拿好了，就見旁邊列著一條打問號的項(xiàng)目：

    “吉霄的手機(jī)和雨傘”。

    手機(jī)是最近得到的，雨傘卻是三月初吉霄送她回家時就借給她了。深藍(lán)色折疊傘，至今沒還給人家。

    可是她想只要吉霄不問，她就留它在家。這樣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她都始終還能跟吉霄有最后的牽連：

    吉小姐，你的傘還在我那。

    她閉口不提這些，跟吉霄說都拿好了。吉霄便發(fā)動車。

    “之前就想問你，你記筆記的時候，為什么要把日程本里的數(shù)字都抹黑？”剛出發(fā)不久，就聽吉霄問。

    那時在花城面館，吉霄看過她的日程本。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注意到的。

    這問題她才想問呢。方知雨想。

    她的這個日程本是2016年的。當(dāng)時在商場里偶然看到，覺得封面漂亮，非常喜歡，而且本來也無所謂過期與否，便挑中這本?；丶液蟀l(fā)現(xiàn)每頁都有日期，在左端還有一列很小的數(shù)字標(biāo)記，是“7，8，9……”到“22”。

    日期方知雨就明白，但這些數(shù)字她不理解。什么數(shù)列是從7到22啊？它們似乎沒有任何作用。

    所以，凡是自己記錄的內(nèi)容也需要列序號分主次，方知雨就會直接把這些數(shù)字全部涂黑，以免被它們干擾。

    聽到她對日程本的反饋，吉霄想了想，告訴她那些數(shù)字應(yīng)該不是沒用的，而是——

    “時間。”

    “時間？”方知雨驚訝。

    “是啊，”吉霄說，“日程本嘛，顧名思義，主要就是用來記錄過去或者羅列計劃，以每一天為區(qū)隔。從早上7點(diǎn)鐘到晚上22點(diǎn)，這期間你做了什么，或者要做什么，都記在上面?！?/br>
    方知雨一邊聽，一邊恍然大悟地翻閱自己的日程本。

    原來是這樣，原來時間一直就列在她眼前，她卻涂黑了它們。

    “你再翻一翻，或許還能發(fā)現(xiàn)其他用法，”吉霄說，“日程本一般都自帶日歷、每月大事、年度目標(biāo)和年終回顧。當(dāng)然有的也會囊括別的，什么健康欄、財務(wù)欄、娛樂欄……”

    “那些是什么？”方知雨問。

    “就是本子上會有表格或者地圖，讓你記錄下今年自己是否健康，工資多少，走過哪些美景、看過哪些好看的電影和小說、吃過哪些印象深刻的美食……”

    方知雨往后翻看，還真找到了對應(yīng)的頁面。因?yàn)樗@日程本也不知是哪國產(chǎn)的，這些全都是用英文標(biāo)出。害得她平時看過就算，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去理解一下它們到底是什么意思、對應(yīng)著什么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