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抬頭有朝霞。霞光煥發(fā)出令人失語的美麗，在這個每天都會上演一次、從黑夜到白晝的過渡時刻。朝霞那么美，她在看的卻不是萬丈霞光，而是走在她前面的如塵埃一樣?的女?人，帶著疑惑和重塑的戒心……重塑好像也沒什么用。心防仍瀕臨崩潰。

    她們走進(jìn)道旁的樹林。

    再走幾十?米，就能?看到聞名?遐邇的湖景。這方知雨很?多年前來到，卻最終沒走完的路程。很?快，她會陪她走完。昨天晚上一時興起，決定今天再困也想要去做的不就是這個？帶方知雨來看她錯過的西湖。因?yàn)槟莻€時候，她對方知雨升起了同情。也同情那個對著黑暗坦白完怪癖的自己。不過是陷入了某種自我感動。

    但是現(xiàn)在，黑夜就要過去。她們之間那點(diǎn)不知真假的所謂的浪漫和奇跡真的見得光嗎？她要不要背過那些有的沒的、回歸理智，重新用世俗的眼光評定一下眼前這個人？

    她再無眠，也被此刻黎明的風(fēng)吹得清醒了幾分?。

    第39章 日出

    四月的茅家埠晨光初明, 清雋得宛如一粒朝露。形態(tài)各異的樹木抱擁車道、小徑、湖泊，織成一個碧野的夢。紫色是二月蘭，白色是晚櫻, 到下個月睡蓮盛開, 這里會更像莫奈的油畫——

    春天是人間最美的花園，在江南亦然。

    那么，她又是為什么討厭春天、討厭下雨的日子。

    方知雨就不同, 她喜歡春天，也總跟雨有關(guān)聯(lián)。就連種的茶里也帶個“雨”字：

    “你昨天說，你種的茶叫時雨？”想到這里，吉霄問跟她同行的女人。

    “是啊。”

    “具體是哪兩個字？

    “就是你名字那兩個字?！?/br>
    “我?的名字？”

    “對啊，”方知雨說, “你的花名不是及時雨？就是那兩個字?！?/br>
    原來?如此。

    想花名時敲破腦袋, 也去?找別人提過建議。但一開始收效普通——她就不該指望那兩個因?yàn)樾杖~就給自己起?名為大小葉的家伙。

    最后還是丸子秀外慧中, 靈光一現(xiàn)，跟她提議說你姓吉, “霄”里又帶個雨字，就叫及時雨怎么樣？

    剛聽到這名字的時候, 吉霄愣了?一陣。

    但是確實(shí), 這很適合她。

    再后來?去?酒吧，自然而然叫了?“時雨”。從沒想過這名字背后還能?有其?他什么意?思?。

    原來?, 它竟然是方知雨種的茶。

    “真可惜，”就在這時, 聽沉醉在景致里的方知雨惋惜，“該把攝像機(jī)帶上的?！?/br>
    “手機(jī)也可以拍啊?！奔鎏嵝阉?/br>
    方知雨這才反應(yīng)過來?, 一邊開相?機(jī)一邊說自己還是沒習(xí)慣，總把手機(jī)當(dāng)單純的通訊工具。吉霄說早就有人用手機(jī)來?拍電影了?, 效果也不錯——

    “就是你要去?研究一下用什么軟件。”

    方知雨盯著屏幕點(diǎn)?頭?，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雖然我?學(xué)得慢，但我?會?用心，總能?學(xué)會?的，”她說，“更何況就像你昨晚說的，時間還長，能?學(xué)習(xí)的途徑又多?！?/br>
    看到對此燃起?興致的女人，吉霄想的卻是別的。終于還是忍不住啟口問她：

    “昨晚的事……你還記得些什么？”

    聽到這一問，方知雨的注意?力游弋，跟吉霄坦白：“我?還記得你告訴了?我?一件事……但我?不確定是真實(shí)發(fā)生過，還是我?做了?夢?！?/br>
    “……那在你夢里，我?怎么說的？”

    女人停手，轉(zhuǎn)頭?看向她，目光毫無?動搖：“你說，你喜歡傷痕?！?/br>
    吉霄卻不敢再直視方知雨的雙眼?！叭绻皇菈裟兀俊彼齽e開頭?問。

    “……吉霄，在你眼中，我?是怪物嗎？”然后她聽到方知雨問她。

    “當(dāng)然不是啊，”吉霄想也不想就答，“你不就是得了?焦慮癥？這有什么？以前得心理病的人或許更多，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那時候能?吃飽飯就不錯了??，F(xiàn)在醫(yī)療進(jìn)?步、能?夠確診，不是為了?把病人找出來?當(dāng)異類，而是為了?幫你們提高生活質(zhì)量。怎么你就是怪物了?？”

    方知雨聽完卻一點(diǎn)?反駁的意?思?也沒有：“就是說啊，”她說，“所以我?雖然知道自己有問題，但完全可以接受，不會?去?想我?是個怪物?！闭f到這她看向前方，“同樣的，你也不是。你的那個……偏好，不是在書里都找不到定義嗎？而且你也說它沒有影響到你正常生活，說明它連病癥都不算?！?/br>
    “不是這樣的，”吉霄卻說，“你就沒想過，我?可能?會?因?yàn)檫@個偏好傷害到你？”

    “怎么傷害？”

    “我?會?想在你身上留下痕跡，”吉霄直言，“吻痕，咬痕，抓痕……你明白嗎？”

    方知雨卻比她想象中還不在意?：“所以呢？你事前經(jīng)得我?同意?不就好了?？”

    “……”

    “接受者的意?愿很重要，”方知雨說，“如果我?愿意?，這就是情趣，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有的人動情的時候也會?這么做，對此他們甚至不會?想太多……但到了?你這里卻成了?很重的負(fù)擔(dān)，你總覺得會?傷害我??！?/br>
    “可是真正的傷害不是這樣，也不一定能?被rou眼看見。真正的傷害折磨的是內(nèi)心。舉例來?說，爸爸死?在別人床上……吉霄，我?覺得這種才叫‘傷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