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請，你請！”

    ……

    一餐吃完，也沒去哪里逛逛。汪潤說明天?又是早班，她?得早點回家。

    于是方知雨跟吉霄發(fā)信息，說結(jié)束了。對方卻讓她?直接下樓來，因?為她?就在附近。

    “你在寧城……還遇到?過你表姐一家嗎？”坐上電梯，汪潤問。

    “……沒有?！狈街甏?。

    老?友沉默片刻，還是對方知雨問出了那個問題：“那你還恨她?們嗎？”

    恨？

    高中那時她?年少沖動，可能是跟汪潤提過這樣的字眼。恨死她?們了，永遠(yuǎn)都不會原諒。

    但現(xiàn)在不一樣?，F(xiàn)在，經(jīng)過無常，她?回頭再看，心想該從哪里恨起？

    恨自己沒留意方麗春生了??？還是最終沒救下好運來？還是那個時候鼓舞章錦繡，說怕什么？孩子會帶來希望?！?/br>
    人生處處是陷阱，幸而大家可以耍賴，說這不怪我，怪命。抓住這個借口，方知雨想放過自己，就必須一視同仁，放過他人。

    恨這種情感需要強(qiáng)勁的動力，但她?的心是灰白。好難得才迎來復(fù)蘇，便不想自己的心意朝著?恨蔓延——

    想朝著?愛。

    “不吧……”她?答。

    “很?好，”汪潤表揚她?，“難得你現(xiàn)在行好運、撞吉時，可沒時間管那些?！?/br>
    到?樓下，方知雨就發(fā)現(xiàn)吉霄的車。這時汪潤跟她?告別——

    又是把她?抱住。

    “方知雨，在杭州見到?你真的很?開心?！崩?友在她?耳邊說，“下次回老?家，一定要告訴我?！?/br>
    方知雨想起跟老?師的約定，要找回自己、放下過去，要很?久以后再談回鄉(xiāng)。更何況——

    “我已經(jīng)沒地方可回了?！?/br>
    “回我家啊，”汪潤卻說，“而且以前你說過的，等我去村上，你要泡時雨茶給我喝?！?/br>
    說到?這，汪潤放開懷抱，目光閃閃地對她?一笑，揉她?的頭。

    “那么，我們下次再見？”

    方知雨也笑開：“嗯，下次見?！?/br>
    ……

    “你同學(xué)?剛才為什么沖我招手?？”剛上車，就聽吉霄問她?。

    “……她?，就是怕你看不到?我吧?！?/br>
    才不是。因?為汪潤不知道吉霄失憶了，還以為她?們重?修舊好，必然早早跟吉霄隆重?介紹過她?——作為方知雨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

    然而現(xiàn)實?不是這樣的?，F(xiàn)實?是，她?對吉霄還有諸多隱瞞。

    吉霄不知道這些，只是一邊發(fā)動車一邊跟她?說：“我怎么可能看不到?你？”不僅看到?了，還看得可清楚。你同學(xué)?抱了你，還摸了你的頭。也沒見你躲她?……吉霄想。

    方知雨完全沒留意到?吉霄有情緒，此刻還盯著?手?里的香包和卡片發(fā)呆。

    “那是什么？”感覺到?她?人不在線，吉霄暼她?一眼后問。

    “……高中語文老?師寫的卡片，讓汪潤帶給我?！彼?回答，“我就是很?好奇，她?會跟我說些什么。”

    “那打開看啊。”

    方知雨還在猶豫是不是現(xiàn)在就要打開，就聽吉霄跟她?說：

    “車?yán)锕饩€太暗。你等我找個地方靠停，然后慢慢看。”

    繞了幾圈找了臨時停靠點。車停好，燈也打開。吉霄在旁等著?，方知雨才在她?的注視下拆開小信封。

    拿出卡片來打開，她?所熟悉的、清秀漂亮的字體就映入眼簾。

    在光照中，方知雨一個字一個字地細(xì)讀：

    “說了不寫信，寫卡片總可以？

    你是我第一批帶畢業(yè)的學(xué)?生，那時我剛當(dāng)老?師，理?想化，沒經(jīng)驗。后來我總在想，當(dāng)時是不是太冒進(jìn)？是不是不該鼓勵你們?nèi)プ诽b遠(yuǎn)的夢？該教你們?nèi)绾文_踏實?地、做好防備，因?為現(xiàn)實?有時會殘酷到?令人喘不過氣。

    這些年我一邊教書，一邊自省。但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想做夢，真的是問題嗎？

    我找不到?答案。

    所以老?師不是全對的，更不會永遠(yuǎn)指向?正確的方向?。在人生這場迷途里，我也還在探索。只是有時想起你，我擔(dān)心。如果因?為這份擔(dān)心把一些事做得失分寸了，你原諒我。

    世事無常，遺憾常有。英雄主義、熱愛生活之類的名?言警句字眼太大，我自己都做不到?，就不用?它作結(jié)語。只是希望你：開心就笑，難過就哭。有好事發(fā)生時，不要否認(rèn)它。

    方知雨，朝前看?！?/br>
    章錦繡真的是詩人，她?把詩都留給了學(xué)?生。

    可是夢怎么會錯呢。時運也沒有錯。生活很?多時候沒有對錯，混沌之中，她?只是需要朝前看。

    她?想把這些寫下來回信給老?師。多想讓老?師知道，她?現(xiàn)在可以感覺到?幸福。

    只可惜那場跟老?師約好的電影，沒法兌現(xiàn)了。

    現(xiàn)實?總是殘忍，冷冷清清，充滿破綻。人生這場迷途，確實?曾一度灰白到?令她?覺得無可期待。

    但是現(xiàn)在她?是真的難受，真的想哭。必須承認(rèn)對這個世界，她?依然十分喜歡——

    太喜歡了，才會那么遺憾。

    春天?來臨的時候，想哭的沖動恢復(fù)了。到?今日終于流出眼淚，開了頭便無法控制?？薜眉任謧?，為那些她?追不回的前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