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春天，討厭下雨，但陰云到了這個時分還是來了。小雨下過一陣，把入夜的城市沾染得灰漆漆。讓她的心?情也受天氣影響，陰沉得更加憋悶。

    卻在這時想起方知?雨說過，她種的茶叫“時雨”，就是因為要在谷雨前后采摘。

    若是時運沒有變化，方知?雨此時應(yīng)該在老家的茶田間忙碌吧？躲得很遙遠，躲在云霧中。而不?是來到寧城、出現(xiàn)?在她眼前。

    紅燈亮起。細雨中吉霄踩剎車，出神地想起上星期。

    上周總部開月會，忙到每日夜歸還要周六加班。最后那天深夜，跟一眾下屬一起下班，見忙碌了一個星期的方知?雨在人群中半耷拉著眼，一副站著也能?睡著的樣子，她便沒好問她今晚打算去哪。只在回?家后發(fā)消息跟她說早點休息，晚安。

    翌日如約去小葉家。一邊跟大?小葉談公事，一邊幫自?己?的好友做婚前準備。

    “你?最近在公司里是不?是壓力很大?？”中午飯吃過，趁兄弟兩個出門采購，何風(fēng)問她。

    吉霄奇怪：“小葉跟你?說的？”

    “不?是啊，”何風(fēng)說，“因為你?最近總在問我關(guān)于焦慮癥的問題?！?/br>
    那個啊?！安?是為我自?己?問的，是我一個下屬，她有焦慮癥。”吉霄解釋。

    “哦，”何風(fēng)探問，“小男生？”

    “不?是男生，女孩子?！奔龃穑罢f起來，你?很久前扔我那的舊教?材還幫到我了。你?在上面?做的筆記，寫一個人住酒店的故事，說他總害怕樓上的人鞋子掉下來。我下屬焦慮的時候我還跟她舉過這個例子，效果挺好。”

    本想再取取經(jīng)，卻被何風(fēng)糾正：“那哪是針對焦慮癥的例子？而且那也不?是故事，只是一句俚語而已。直譯是‘永無?休止地等待另一只鞋掉下來’，本意是說有的人，永遠在心?里預(yù)設(shè)著最壞的結(jié)果。因為恐懼，所以回?避了記憶?！?/br>
    說著不?確定：“應(yīng)該大?學(xué)那時是我弄錯，把它抄在了錯誤的地方？后來實踐里倒也用過，是在幫人找創(chuàng)傷性?記憶的時候……不?過你?下屬怎么?確定她自?己?有焦慮癥的？是去看過心?理醫(yī)生？”

    “是的?！?/br>
    “那就好。”何風(fēng)說，“我給你?的那些建議很日常，幫她調(diào)節(jié)下心?情可以。但更專業(yè)的干預(yù)還是要留著讓醫(yī)生來?！?/br>
    提到“專業(yè)”，吉霄也確實還有疑問想咨詢眼前這位心?理醫(yī)生，因為她一直暗中擔(dān)憂：

    “其實我那個下屬還有個問題……我也不?知?道算不?算?！?/br>
    “你?說?！?/br>
    “就是在我看來，她有點太無?欲無?求了，好像連最基本的渴望和野心?都很缺乏?！闭f到這里吉霄想起，“對了，她還說她哭不?出來?！?/br>
    “哭不?出來？”到此何風(fēng)開始關(guān)心?，“她有跟你?說為什么?哭不?出來嗎？”

    吉霄回?憶一陣?！八f覺得人生是走?向墳?zāi)沟倪^程，反正一切都會逝去，哭太浪費力氣。”

    “她之前是不?是經(jīng)歷了失去？”何風(fēng)聽到這問，“我是說任何形式的。失戀，離婚，或者一大?筆經(jīng)濟損失……甚至是失去家人或者寵物？”

    吉霄立刻回?答：“是。她mama和她養(yǎng)的貓都去世了?！?/br>
    “是發(fā)生在近半年或者一年內(nèi)嗎？”

    貓不?清楚，但是：“家人應(yīng)該是兩年前？”

    “那確實是值得擔(dān)心?，”然后就聽何風(fēng)說。

    吉霄瞬間不?安：“什么?意思？”

    “失去會讓人哀傷，產(chǎn)生抑郁。這里我說的‘抑郁’是一種情緒，我們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的。拿居喪反應(yīng)來說……啊，居喪反應(yīng)就是近親離世后人們產(chǎn)生的抑郁反應(yīng)。這種抑郁維持半年到一年都很正常。但如果超過一年，就有必要尋求心?理疏導(dǎo)?！?/br>
    “你?的這個下屬就是這樣。而且你?還說她哭不?出來……這其實是個不?太好的表現(xiàn)?。因為想哭，說明人的心?還沒有完全麻木，說明她對事情感興趣、仍可以喜歡什么?。會看到自?己?的優(yōu)點，會覺得美?食可口，會想跟人相愛，會期待未來，會在得不?到的時候感覺不?甘心?……但如果一個人無?欲無?求，想哭卻哭不?出來，就很有可能?在她的眼里這些都無?所謂了。這些都是典型的抑郁表現(xiàn)?。”

    吉霄只覺自?己?心?中最恐懼的猜測被何風(fēng)說出來。

    “你?確定她得的是焦慮癥？”然后就聽到何風(fēng)問她。

    “……確定，”吉霄答，隨即把方知?雨的病狀跟確診都告訴給了何風(fēng)。當(dāng)然有所隱瞞：

    她可沒辦法跟自?己?的老友說，方知?雨恐懼的是rou*體上的親密關(guān)系。

    說完焦慮癥，又回?到剛才的問題，吉霄跟何風(fēng)補充方知?雨的近況，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其實她最近已經(jīng)可以很好地哭出來了，也說覺得食物美?味，還說想跟我一起去博物館，去看電影，去旅行……”

    何風(fēng)聽著，判斷著，意味深長地作結(jié)：“看來她很依賴你?，而你?呢，也非常在意她?！?/br>
    “是的，”吉霄直言，“所以我才會問你?關(guān)于焦慮癥的問題，因為我想幫她，也想?yún)f(xié)助她治療?！?/br>
    本是無?心?地提及，何風(fēng)聽到這卻很在意，多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