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就這個問題，她?和吉霄討論了很多。因?為對從實?體?到虛擬的變化?，她?這個兩年前還與世隔絕的人最有感觸。

    來寧城的次年，見到人在家?中?買咖啡時，方知雨很驚訝。因?為在她?的認(rèn)知里，要買一杯咖啡，做的第一步是出門?去店里；而現(xiàn)?在的第一步卻是打開手?機(jī)，先點單。

    更令她?感受到觀念轉(zhuǎn)變的是對門?店的理解。以前談起?門?店，她?想到的是縣城里那家?煙雨茶；但現(xiàn)?在談起?門?店，她?想到的卻不止實?體?，還有各式各樣?能添加購物車的屏幕。

    “所以你對品牌部?才重要啊，”吉霄聽?完她?的感慨告訴她?，“以前大家?的消費(fèi)場景由柜臺、桌椅和服務(wù)員構(gòu)成，現(xiàn)?在卻變成了手?機(jī)界面，由文字和圖像構(gòu)成。這全是需要你輸出的地方?！?/br>
    一想起?這些，方知雨就心潮澎湃，好像十六歲那年坐在茶田間念課文，想象著遠(yuǎn)方的春風(fēng)。

    時間還真是令人感慨。原本，她?已經(jīng)不期待未來。但是現(xiàn)?在，作為一個在舊世界沒有趕上時運(yùn)、被隔絕在云霧中?的人，卻能被新世界需要。

    這么看來，她?是真的可以試著放下過去往前走。

    方知雨百感交集，就看見書柜上的《冰與火之歌》。確切地說是第一卷。有三冊，黑色封皮。

    這是很多年前的版本，舊得有些破損了——

    是她?當(dāng)年送給吉霄的。

    剛搬進(jìn)來的第一天，方知雨就注意到了這套書。因?為這是她?和吉霄曾有過交際的證明。不止這個，她?以前分明還送過別的，甚至有署名的那種。這么說來她?們連合照都有過……但在這個家?里，都沒見到。

    聽?吉霄說，從老工業(yè)區(qū)搬來市中?心時，她?們處理掉了很多舊物。是那時扔掉的嗎？具體?是哪一年搬的家?呢？當(dāng)時就失憶了？真的沒見過任何跟“時知雨”有關(guān)的東西？……

    想問，又不敢問。

    至于唯一剩下的這套《冰與火之歌》，記得當(dāng)時是為了跟風(fēng)表姐，才讓爸爸訂購。在家?放了幾個月一頁都沒打開過，直到吉霄來作客。

    吉霄說她?以前在開音像店的朋友家?看過這個盜版書，很好看的，可惜只有上冊，不知道后面發(fā)?生什么。見吉霄喜歡，她?索性送給她?。等到很久之后汪潤推薦，去看了改編的美劇，才驚覺這個故事精彩紛呈，可惜錯過了小?說。

    被她?輕易放棄的，吉霄還留著。書是這樣?，鋼琴也是。若不是確定吉霄失憶，她?真會抱著僥幸，想她?們那些她?不敢回望的曾經(jīng)，是不是還有一絲半點希望可以彌補(bǔ)。

    這僥幸初升起?，是剛到白夜那陣。聽??？徒屑觥皶r雨”，讓人寫?下來發(fā)?現(xiàn)?還真是她?名字中?那兩個字。光是揣測吉霄為什么會用這花名，她?都失眠了三日。結(jié)果后來進(jìn)公?司才知道，原來只是因?為吉霄的花名叫“及時雨”——

    還是丸子幫取的。

    失望之余，還是忍不住假設(shè)，要是她?們之間有另一種可能多么好。

    想雖這么想，卻根本沒勇氣實?踐，不敢去豪賭跟吉霄整理曾經(jīng)，生怕踏錯一步，現(xiàn)?在的美夢就會破碎。

    可是，在她?看來，跟吉霄的共度的那些曾經(jīng)所覆蓋的遠(yuǎn)不止苦楚，還有美好。

    認(rèn)識時年紀(jì)小?，所以她?人生中?有一些大事其實?是有吉霄參與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初潮。

    那天她?很不舒服，但還是堅持去參加了補(bǔ)習(xí)。出門?沒多久就恍恍惚惚摔一跤，還被路邊的灌木劃破了小?腿。

    可即使受了傷，她?也沒能因?此集中?精力。總覺得沒力氣，整個人粘稠又沉重，像感冒了，但又分明不是。

    無精打采到面館，吃完要走，就被吉霄一臉急切過來拉住她?。遮遮掩掩帶她?到角落，少女脫下自己的外套系她?腰上。

    “裙子上有血?！庇值皖^到她?耳邊提醒。

    說的是標(biāo)準(zhǔn)普通話，方知雨卻完全沒聽?懂?！笆裁囱俊彼?問吉霄。

    “你來那個了呀?！?/br>
    見她?還是茫然，吉霄湊得更近些，伸手?半掩著臉跟她?說：“就是……月經(jīng)。”

    這下輪到方知雨吃驚。但經(jīng)驗雖然陌生，知識她?是有的。身邊已經(jīng)女同學(xué)陸續(xù)來過，再加上mama早教過她?，而且表姐也說，某一天，這事情一定會發(fā)?生。

    因?此她?的心很快歸于了平靜。反而是吉霄得知她?是第一次后，變得像油鍋上的螞蟻，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連客人也不接應(yīng)，去跟吉小?紅說明了情況，然后焦急地拉著她?進(jìn)里屋。

    記憶中?那房間又窄又小?，進(jìn)門?先經(jīng)過公?共衛(wèi)生間。馬桶黑得讓方知雨看得腳趾抓緊?？諝庖不鞚?，有屎尿味，還有潮濕的霉餿味。

    進(jìn)去后到處亂糟糟的，堆滿了東西，鋪著黑垢。沒有窗，上下鋪。陰沉憋悶得像個不透光的小?盒子。

    即使如此，方知雨也打算遵守基本禮節(jié)。正要脫鞋，吉霄說不用，讓她?直接進(jìn)去。拉起?用以遮蔽的掛簾，吉霄找了干凈毛巾放床上讓她?坐。她?便坐下，墊著吉霄的外套。

    吉霄給她?沖紅糖水，然后說她?得找小?姑要錢去買衛(wèi)生巾。讓她?就在這等著，她?很快回來。她?乖乖點頭，坐著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