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老吳，吉小紅想，讀書有意義?嗎？讀到大學的高材生，最后還不是這個樣子?。能過活，但面目可憎。

    她跟自?己的小侄女說?：別再去找吳美希了，尤其是她爸爸在的時候。

    吉霄點頭說?，好?。

    答應(yīng)得好?，做起來又是另一套。聽她阿奶說?，她還是愛往音像店跑，找吳美希，然后跟著?她去打架。

    被?小孩子?背叛，吉小紅不痛不癢。不過問，更不管教。因為管教，是吉成龍應(yīng)該對吉霄做的事?。

    然而現(xiàn)在，她們活在同一屋檐下?。對女孩子?的成長，她必然比父親吉祥了解。譬如吉霄的胸衣，從沒買過合適的。但她總讓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管。十來歲的少女了，還掛著?簾子?跟阿爺睡上下?鋪；她也不理，繼續(xù)跟兒子?在堂面搭帆布床。

    可是距離近了，總有失分寸的時候：

    上個月吉祥確診，她為了錢抓狂，撞見小侄女在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聽流行歌，還跟著?唱。手里拿著?一臺一看就不是她們負擔得起的cd機，戴著?耳機搖頭晃腦。跟她們這個愁云密布、幾近崩潰的家格格不入。

    看到這種東西，吉小紅的第一反應(yīng)是：吳美希。那小姑娘偷東西屢教不改，附近誰不知道。

    她太過擔心，還是開口問了。吉霄卻說?cd機跟吳美希沒關(guān)?系，還說?自?己進初中后就不怎么同對方往來。

    怎么可能，吉小紅想。進初中以?來吉霄打架次數(shù)是少了，但臉上偶爾還是烏青。

    她也不揭穿，只問：

    “那cd機哪來的？”

    “是禮物，”吉霄答，“時知雨給我的?！?/br>
    哦，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主。

    “她為什么給你？這東西很貴。”

    “因為她爸爸給她買了蘋果。”似乎擔心她不懂那是什么，小侄女跟她解釋，“就是一種聽歌的，可以?裝很多?很多?歌，所以?她說?cd機不要了。我不收下?，她就扔掉?！?/br>
    聽到這，吉小紅殘酷地跟少女說?：“那就不叫禮物，叫施舍?！?/br>
    其實她還有更露骨的話：你和那孩子?是不一樣的。別以?為交上朋友，就能過上同樣的生活。她對你的那種態(tài)度甚至不能叫友情，只能叫同情。而同情，是世上最糟糕的感?情。

    她最終沒說?出口，只最后提點：“你給她補課就補課，別耽誤了自?己的成績?！?/br>
    結(jié)果如她所料。四月，班主任來電話，說?吉霄最近退步很多?。人也明顯不在狀態(tài)，要家長多?多?關(guān)?心。

    然而她這“家長”卻沒空多?多?關(guān)?心，因為另一頭，剛出院的吉祥又作死。

    出院不過半月，這人就忘了疼，開始偷著?吃老酒。發(fā)現(xiàn)時吉小紅震怒：“你是癌癥啊，癌癥是什么小病嗎？！”

    他倒委屈：“我人生就這一點樂趣了，小紅……”

    多?凄慘，說?得她竟心軟了那么一霎。然而下?一句男人就說?：“更何?況，今天是阿龍的祭日?！?/br>
    吉小紅當場氣急：“是祭日你想早點死，好?去見他，是嗎？你知道我為你手術(shù)付出了什么？”一想到那個代價，吉小紅歇斯底里掀掉桌臺：“吉成龍，吉成龍！他到底給了你什么？只留下?一堆爛攤子?！”

    她哭得心碎，門外卻在這時跑過一陣急促腳步聲。誰聽到了嗎？聽到就聽到吧，她也無力去哄。她連自?己都哄不下?去。

    后來，跟方麗春在寰宇酒店促膝談心。方麗春跟她講，她來花園小區(qū)找吉霄那天，下?午知雨就哭過。問她怎么了，她說?jiejie送她回家時跟她說?，希望世界毀滅。她聽了其實很難過，因為不想jiejie死。

    “我當時還在想，霄霄還那么小，究竟是什么事?讓她那樣絕望。直到晚上?！?/br>
    那天晚上，吉霄在里屋吃完飯出來，嘴角又有傷痕。

    吉小紅忙于堂面，根本?不確定?那傷痕是何?時有的。想下?午吉霄應(yīng)該是去給人補課。難道回來又去找了吳美希？

    吉祥手術(shù)后，吉小紅就更確定?音像店不是什么好?地方。吉霄也清楚呀，為什么還去？

    又氣又憂心，還是憋著?。等晚上忙過讓吉霄進去寫作業(yè)，對方卻說?，她有點事?要出去。

    出去就出去吧，吉霄不說?去哪，她也不問。算是長久以?來的默契。但是那天晚上，當吉霄再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她終于破例，第一次對侄女發(fā)了火。

    吉霄進來從她身旁經(jīng)過，她就聞到了：

    有煙味。

    少女手里的東西還沒放下?，吉小紅先問她，是不是又去音像店？

    小姑娘良久才答，是的，又連忙補充那里沒別人，她只是去找吳美希。

    吉小紅當場就爆發(fā)，說?跟她講了多?少次，音像店不能去，不能去！為什么不聽大人的話？就因為她是小姑，不該管她？而且打架就算了，竟然還抽煙？！

    第一次見她這么怒氣沖沖，吉霄也傻了。但她還是試圖撒謊：

    “我沒抽煙?！?/br>
    想起吉祥的肺疾，吉小紅更生氣：“你沒抽煙，但你身上有煙味；你沒打架，但你嘴是破的！你覺得你說?這些明顯的謊話有意義?嗎？吉霄？”一時沖動便口不擇言，“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跟你那個永遠都說?自?己會改的老爸有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