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酒量算不上出眾，但為了達(dá)到目的，為了桓朝的江山穩(wěn)固，為了兕奴，他只能來者不拒，成為人前的千杯不醉。

    但那酒的烈性給他留下的陰影，時隔五十多載，照樣揮之不去。

    勸阻的話被高炎定堅(jiān)毅的眼神全部堵在了喉頭，明景宸只好放任不管，卻不敢離開半步，若是這人待會兒醉得狠了，他可不能讓堂堂鎮(zhèn)北王真醉得撲在沙地里爬不起來。

    很快，一個戎黎壯漢搬了個沉甸甸的酒壇子越眾而出，里頭少說裝了四五十斤的酒。

    高炎定眼睛都沒眨一下，揭開封泥后抱起來就是一頓豪飲。

    他喝得極快，像是喝水一樣輕松，只見他喉結(jié)不斷上下滾動吞咽，被太陽曬得微微發(fā)紅的臉上布著一層細(xì)汗，襯著小麥色的肌膚，愈發(fā)顯得英姿勃發(fā)。

    “好酒！”他大喝一聲，將空壇子高高拋起，酒壇落下時撞在不遠(yuǎn)處的巖石上，頓時爆出無數(shù)碎片，猶如鼙鼓之響。

    高炎定豪爽地用袖子擦去嘴邊酒液，因?yàn)轱嬃司蒲垌陟谏猓镱^倒映著蒼莽沙海和烈日灼焰，直教人不敢逼視。

    “再來！”

    老嫗面色發(fā)灰，萬萬沒想到高炎定的酒量竟然這般得好。

    第二壇酒立馬被搬了過來。

    高炎定如法炮制，再次將其一飲而盡。

    這下，不僅是云州將士叫好不迭，連戎黎人都不禁為這位豪邁勇武的中原王爺唱起了贊酒歌。

    不同于中原的歌曲典雅婉轉(zhuǎn)，戎黎人的歌聲雄厚粗糲，高亢嘹亮，像一只古老的號角被悠悠吹響，連著濤濤沙海與廣袤天地，亙古綿長。

    老嫗強(qiáng)笑道：“王爺?shù)木屏抗沤裆儆?，我戎黎勇士甘拜下風(fēng)?！?/br>
    誰知，高炎定突然逼近，他個頭要比老嫗高了很多，當(dāng)他居高臨下看人的時候，總給她一種仰望崇山險峰的膽戰(zhàn)心驚之感。

    他身上散發(fā)著濃烈的酒氣，卻一絲醉意也無，仍舊靈臺清明，威勢迫人，他說話時噴吐出的氣息guntang異常，像是吸收了大漠黃沙中所有的熱量，如同一輪活生生的烈日，欲與頭頂?shù)慕馂鯛庉x，“老太婆，別覬覦不屬于你的人和東西，若論治軍和功夫，你遠(yuǎn)不及塔爾漢，當(dāng)日我能斬下他一臂，你呢？你覺得你能扛得住我一擊？”

    老嫗竟在毒辣的日頭下感到刺骨的寒冷，不禁微微戰(zhàn)栗，她白著臉強(qiáng)笑道：“……王爺……您說笑了……”

    “本王從不開玩笑。”高炎定殘酷一笑，“自古嫦娥愛少年乃人之常情，不過你如今一把年紀(jì)，老菜幫子一個，想吃嫩草也不怕崩了牙?！?/br>
    【作者有話說】

    古代的釀酒技術(shù)遠(yuǎn)不及現(xiàn)代，所以酒并沒有想象中的烈，而且整壇地喝，差不多是喝一半撒一半

    第110章 我來背你

    老嫗被他毫不客氣的羞辱之言批判得羞憤交加，幾經(jīng)隱忍才咽下這口惡氣，“您多心了，我并無塔爾漢的狼子野心，只盼您能如約遣使者前來商談互市一事?！闭f著謙卑地行了個戎黎的至高禮儀。

    高炎定把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此時他臉上笑意盈盈，方才半威脅半恐嚇的警告之態(tài)似乎只是老嫗的錯覺。

    他道：“本王一諾千金，只要你恪守本分，不生出非分之想，本王自然遵守諾言?！?/br>
    再次得到高炎定的保證后，老嫗松了口氣的同時，又生出幾分依依惜別之情來。

    當(dāng)然這些離愁別緒和高炎定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僅僅是因?yàn)槊骶板愤@個人罷了。

    此次分別后不知何年何月再重逢，自己這把年紀(jì)，實(shí)在沒有第二個五十年可等了。

    老嫗這些天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位景公子越來越像記憶中的那個人，甚至如今回想起當(dāng)年那些事，被風(fēng)沙和歲月模糊了的舊人面目已漸漸被眼前這張昳麗不凡的臉取代。

    似乎那人還好端端地活在自己眼前，一顰一笑皆如當(dāng)年那般動人。

    也許自己真的是老糊涂了罷，老嫗這樣寬慰自己，五十年前就被中原皇帝賜死的人怎么還會活著？即便活著也不該是現(xiàn)在這副風(fēng)華正茂的模樣。

    她舒出一口濁氣，對高炎定悄聲說道：“王爺，您有吞吐天地之志，您的野望比我的更為高遠(yuǎn)，將來成就的功業(yè)定當(dāng)名留青史?！?/br>
    高炎定聽她說得好聽，但他是什么人？可不會因?yàn)檫@么兩句奉承就自得地找不著北了，“你要說什么？”

    老嫗粲然一笑，“我曾有個真心愛慕的男子，幾十年前他就死在了如今的中原皇帝手上，我與那老皇帝有切骨之仇。若您將來真有那么一天，請您將之千刀萬剮，摧毀他的宗廟，滅絕他的子嗣，讓他成為千秋萬代的笑柄?！?/br>
    高炎定以為她說的人是個戎黎人，因?yàn)榛赋腿掷璧臓幎吩趹?zhàn)場上不幸身亡，所以她才會把這筆賬算在天授帝頭上，便有些不以為然，嘴上回得滴水不漏，“你醉糊涂了罷？我是桓朝的鎮(zhèn)北王，自當(dāng)忠于天下、忠于朝廷，休要胡言亂語！”說罷大步走開，去和手下將領(lǐng)交代開拔事宜。

    老嫗揩了下眼角，嗤笑出聲，等心緒平靜后轉(zhuǎn)而走到明景宸面前，她從懷里掏出一只方方正正的小匣子遞給他。

    “這是什么？”明景宸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頭裝了滿滿一匣的種子。

    老嫗道：“這是天寶花的種子，之前看你喜歡那花還說云州沒有，我便送你一匣，愿你能在云州早日種出天寶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