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吉不放心讓他一人涉險，忍不住道：“既如此，不如讓弟兄們先帶景公子走，屬下留下，也好有個助力。”

    高炎定道：“不必，你們快走！”

    潘吉無法，只好帶著明景宸一同縱入夜色之中。

    很快，火光伴著嘈雜人聲逼近，將整做樓閣外圍照得亮如白晝。高炎定隱在窗后窺視這幫士兵，果然如潘吉所言的那樣，正是禁軍的人。

    那夜因偶遇帝京的信使提前截獲了本要送到北地交給自己的信，讓他識破了明琬琰的陰謀，不想仍就遲了一步，教對方給跑了。

    他心知明景宸定然還在帝京，而明琬琰離開后必定也只有帝京一處去路，此次他針對自己的陰謀未成，必然不會輕易罷休。

    向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此人若是針對自己也就罷了，就怕他轉(zhuǎn)頭又去對付身在帝京的明景宸。

    高炎定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差點(diǎn)跑死了兩匹馬才趕到帝京。宮里有他安排的眼線，不過稍作打聽就得知天授帝不在宮內(nèi)，于是他才會帶人夜闖攬仙臺。

    只是他未料到天授帝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性命垂危，同時也低估了明琬琰的膽量和瘋狂，此人竟有本事調(diào)動羽林衛(wèi)和禁軍的人，伙同朝中重臣打算奪權(quán)。

    天授帝一準(zhǔn)兒活不過今夜。

    若錯過了今晚，有些話恐怕就要永遠(yuǎn)埋在心底了。

    高炎定并不甘心，所以即便清楚自己是在冒險，他也得設(shè)法去見天授帝一面。

    禁軍的人正在周圍四處搜尋，但凡見到個人，不論是宮人還是道士，通通驅(qū)趕到一處集中看押起來，以免有人將消息走漏出去。很快便有人帶頭闖進(jìn)了樓閣，一層層地搜索確保此處無漏網(wǎng)之魚。

    高炎定先他們一步從窗口掠出，雙手一攀，凌空一個上翻便躍上了屋脊，他記性絕佳，依照方才來時的路很快找到了天授帝的寢居。

    此時寢居外刀光劍影，廝殺不斷。原先隨扈天授帝來到攬仙臺的羽林衛(wèi)見到同僚攻上來時便陣腳大亂，敵軍在人數(shù)上就占盡了優(yōu)勢，且這次行動雖有些倉促，卻也殺得攬仙臺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敵方愈戰(zhàn)愈勇，隨扈的羽林衛(wèi)且戰(zhàn)且退，將士們死傷無數(shù)，很快殘部就被對方呈包圍之勢一路驅(qū)趕到了天授帝寢居外。

    趁雙方交戰(zhàn)正酣的當(dāng)口，高炎定輕而易潛入其中，他身手敏捷利落，加之此刻人心惶惶，各人都無暇他顧，也就無人察覺到他了。

    天授帝的寢殿靜悄悄的，那些宮人見有人逼宮，慌張得四處奔逃，導(dǎo)致無人顧得上老皇帝的死活，留他一人孤零零地躺在龍榻上茍延殘喘。

    天授帝神智昏昏，忽感覺有片陰影兜頭罩下，便慢慢撩開眼皮子打量。

    高炎定見他目光渾濁，整個人如同一條半死不活的魚，面色青白，死氣沉沉，隨時都能一命嗚呼，與當(dāng)日那個穿著龍袍、頭戴冠冕并用陰惻惻目光打量自己的天子判若兩人。

    天授帝果然真的要死了。

    為了讓對方看清自己，高炎定往前走了兩步并摘下了蒙面，英俊的面龐在燈火下半明半昧，卻無損其龍章鳳姿之態(tài)。

    天授帝眼珠子骨碌碌地轉(zhuǎn)，良久才認(rèn)出高炎定來，他面上驚懼交加，使得五官扭曲在一塊兒，愈發(fā)古怪可怕，“……是……是你?。。　?/br>
    天授帝抬起一根手指指著高炎定，“你……你……”高炎定常年駐守北地，加之老皇帝對他的苛刻和防備，平日里無詔是不允許像他這樣權(quán)勢滔天的藩王隨意離開封地的。他乍然出現(xiàn)在面前，怎能不讓人驚懼？

    高炎定清楚他的恐懼和怒意從何而來，然而一個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又有什么值得自己顧慮的？他笑道：“陛下既然還認(rèn)得本王，倒是省了本王好一番口舌了?！?/br>
    天授帝戒備地望著他，“你……你這逆賊……你……來人——來人——”老皇帝以為高炎定出現(xiàn)在此地是為了刺殺自己，惜命的他立刻就要招人來護(hù)駕。

    高炎定覺得有些好笑，神情也就變得愈發(fā)玩味起來，“陛下還是省點(diǎn)氣力，如今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你叫得再大聲，除了本王也無人聽得到?！?/br>
    天授帝不信，仍梗著脖子喚人，可不論是心腹秦太監(jiān)還是羽林衛(wèi)將領(lǐng)，始終無人出現(xiàn)，見此死到臨頭的老皇帝竟開始高聲喊起明景宸來。

    高炎定乍聞那聲“小皇叔”時起初沒立刻反應(yīng)過來，腦筋轉(zhuǎn)了一圈才想起這“小皇叔”代指何人，不禁氣笑了。

    “陛下是在喚景宸么？”高炎定俯下身，輕聲輕語地道，“可惜，景宸也不在這兒，但凡你活著，他再不會出現(xiàn)在你跟前，你是甭想再見到他了?！?/br>
    天授帝目眥欲裂，胸膛劇烈起伏，連喘氣聲都比剛才粗重了許多。

    高炎定笑道：“陛下不必害怕，本王此番不是為要你的性命，不過是看在景宸的面子上特意前來感謝你的成人之美。若無陛下當(dāng)年刻薄寡恩之下的那杯鴆酒，本王即便是上窮碧落下赴黃泉也無緣和景宸相識。若無陛下如今的倒行逆施、荒yin無度，景宸也不會心甘情愿與本王走。細(xì)細(xì)想來，陛下算得上是本王與景宸的媒人?？上М?dāng)日本王尚不知曉內(nèi)情，倒是無緣請陛下喝上一杯喜酒了，著實(shí)可惜?！?/br>
    他嘴上說著可惜，目光卻冷冰冰的，笑意并不達(dá)眼底，讓人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