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陣刀鋒對準了程協(xié)的脖頸。

    程協(xié)看著他，濁息的反噬讓他痛不欲生，聲音都在打顫：“那又怎樣？明明師尊看中的是我，是我一定要和你一起，你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我的恩賜...可是師尊最終卻選擇了你！師兄，我要報復你，報復師尊，報復來去山派的所有人！是你們沒有眼光識人不明，怎么能怪我？恨我吧，師兄，就像師尊死前一樣！我要你一輩子恨我，閉上眼睛就能想起，我是死在你的刀下...哈哈、哈哈哈哈...”

    程讓卻一反常態(tài)地平靜，濁息掀開他的衣袍，在他身上刻下細密傷痕，他像一頭與挑戰(zhàn)者殊死搏斗終于取勝的獅王，低著頭看向失敗的挑戰(zhàn)者。

    “小協(xié)，”程讓道，“我不恨你，師尊也不恨你。我們自始至終...都把你當做親人?！?/br>
    程協(xié)的笑容驟然凝固：“你不恨我？你怎么能不恨我？難道我做什么在你們眼里都無足輕重？師兄，我快要變成鬼獸了，你現(xiàn)在不殺我，就等著我來殺了你！”

    程讓的眉眼抽搐著，巨大的悲痛被他強壓下去：“正因為你是我和師尊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們才不會恨你，小協(xié)，去地府的路上，你好好想一想吧?！?/br>
    長刀揮動的過程變得極為漫長，程協(xié)狼狽地匍匐在地，眼前無數(shù)景色飛速閃過，扭曲幻化，最終變作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他認得出他們，是年輕的老掌門和年幼的程讓。

    他們手牽著手前進，有說有笑，誰也沒有注意到身后的程協(xié)并沒有跟上。

    程協(xié)怨恨地盯著他們。

    突然，老掌門停下了腳步。

    他轉(zhuǎn)過身，面容在濁息里看不清了，程協(xié)只能看見他大步向自己走來，步伐又急又快，攪混一池黑暗。

    程協(xié)恐慌地吞咽著：“我不怕你，師尊，你終于要來索命了么？哈哈、我才不怕你，這都是你偏心的下場，是你該死，你該——”

    他被一雙有力的手抱了起來。

    程協(xié)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變小了，十幾歲的模樣，老掌門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少輔，你又撒什么潑呢？好啦，別生氣了行不行？師尊帶你去吃馬蹄烙，走吧，走吧?！?/br>
    老掌門常年舞刀，五指皴裂敷著膏藥，他身上熟悉的膏藥苦味就這么涌入程協(xié)鼻腔。

    “...”程協(xié)下意識伸手抓住老掌門的衣領，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落淚，但實際已經(jīng)淚流滿面。

    走馬燈外，濁息已經(jīng)將他的大半身體都包裹，誠如他所說，他就快變成鬼獸了。

    他的眼睛大張著，卻沒有焦距，對著空氣癡癡道：“師尊，您收了我哥吧，我一定好好修行，不給您丟人，您別讓我和我哥分開好不好？”

    倏而又哭：“師兄，我害怕，我不要再回到那個人人可以欺辱我們的地方去，不想再三天只能吃一頓飯，為了搶一碗泔水飯和別人大打出手...師兄，有幾次你差點就死了，你忘記了嗎？我害怕，我不想回去...”

    程讓聽著他顛來倒去的話語，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小協(xié)，別怕?！?/br>
    ——長刀撕裂濁息。

    ...

    哐??！

    葉淮像一袋被隨手丟棄的垃圾，沖力讓他在半空翻滾數(shù)圈，落地時肩膀先撞上地面，咔嚓一聲肩骨摔得粉碎。

    他痛得想要把自己蜷縮起來，然而攻擊者沒有給他選擇，招招直逼命門而來！

    葉淮不得不用左手執(zhí)劍，危機反而激發(fā)了他骨子里的戰(zhàn)斗本能，即便不是慣用手，他依舊在劇痛中接連接下三道劍氣。

    然而下一瞬，第四道劍氣自后方狠狠來襲，重重劈上他的后背！

    葉淮哇的噴出一大口血，清晰地聽到了皮rou撕裂的聲音，緊接著一記重擊落在他手腕處，他猝不及防手掌一松，骨劍當啷墜地。

    那人卻不再攻擊他，一抬手就將他掀翻出去，轉(zhuǎn)而俯身撿起那柄骨劍，骨節(jié)分明的寬大手掌細細撫摸過每一寸鋒刃。

    葉淮趴在地上，渾身骨頭都像碎了一般，又像有無數(shù)螞蟻在噬咬，疼得他眼淚都掉了下來。

    胸口的長命鎖瘋狂發(fā)燙，像一塊烙鐵貼著胸膛，葉淮艱難地用左手攥住長命鎖：“...那是...師尊賜我的...劍...”

    前方，攻擊者動作一頓。

    他整個人都蒙在黑袍里，葉淮卻能感到揶揄諷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人的聲音也像掩在迷霧里：“你也配用這把劍？小廢物?！?/br>
    第029章 風雨無晴（十三）

    葉淮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手無意識掐緊長命鎖，琥珀金的眼眸忽明忽暗，如繁星將熄。

    他隱約聽到對方在說什么“弱到令人發(fā)笑”、“看不下去”的話, 一時能猜到是在說自己, 但沒有力氣反駁。

    直到黑袍人說了一句：“你的師尊，眼光實在不佳?！?/br>
    葉淮像被激怒似的抬起臉, 一開口先噴出一口血沫：“不許...說我?guī)熥?..！”

    骨劍隨著主人的怒火而金光一亮，黑袍人似乎有些驚訝，不知是在說劍還是說葉淮：“...認主了？”

    他只搖了搖劍身，一股濁息從掌心灌入劍中，頃刻將金光壓了下去。

    之后便又不動了。

    但葉淮能感覺到一股寒意滲入后頸, 如毒蛇一路滑下到背脊, 緊接著——

    狠狠扎入他的皮rou！

    那濁息抽筋剝骨般一層一層下挖，很快將背部鉆得血rou模糊，小少年抽搐著哀叫，卻因為太痛, 連慘叫的力氣也沒有，呻.吟也像幼貓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