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xiàn)在，所有人、所有鬼，都信仰他、依賴他。

    他能夠讓所有人都幸福，他一定可以做到。

    江荼終于停下腳步，眼簾低垂，做最后的確認(rèn)：“你是誰？”

    “我？”那聲音道，“我是天道，是寰宇的意志，我是三界之上的存在，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br>
    江荼輕抿唇瓣：“我該怎么做？”

    天道有些驚喜：“你答應(yīng)了？江荼，我知道你識時務(wù)，你只需要接受我給予你的權(quán)威，便可大功告成。來吧，江荼，轉(zhuǎn)過身來看我?！?/br>
    江荼旋轉(zhuǎn)腳尖，轉(zhuǎn)身看去。

    一片璀璨圣潔的光，在他面前蕩漾開。

    江荼鮮少用“震撼”來形容一種力量，但這純粹無瑕的光芒，卻讓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震撼。

    天道將光映在江荼面上，為他的五官鍍上一層潔白。

    哪怕是戰(zhàn)斗中留下的血痕，也在這樣潔白的光芒中變得柔和，充滿神性的光輝。

    天道的光芒閃爍做一個光團(tuán)：“江荼，伸出手來，接納我、承認(rèn)我，讓我們一起，共同鑄造一個完滿的新世界?！?/br>
    個人的力量，在時間的洪流中太過渺小。

    哪怕壽元抵達(dá)千年，對于生命輪轉(zhuǎn)，也不過是彈指一揮。

    就像蒼生道，建立的權(quán)威一經(jīng)倒塌，便什么也沒有留下。

    江荼緩緩抬起手。

    圣潔的白墜在他睫毛前端，又停在他鼻尖、唇峰…

    他已經(jīng)很像神了，只差最后一步。

    江荼將掌心遞到天道前，動作極緩地輕輕收攏。

    然后。

    猛地用力揮出，一拳正中光團(tuán)面門！

    赤紅靈力從他指縫爆裂開，江荼的眼底火光躍動：

    “我江荼，這輩子唯一不知該怎么做的，就是識時務(wù)?！?/br>
    無窮無盡的紅涌入光團(tuán)之間，像一團(tuán)團(tuán)鐐銬，將之鎖?。骸澳阏f你叫天道？我看，你該叫三尸蟲。”

    寄生在他人身上，吸他人之血，成自己之惡念。

    火焰灼燒著光團(tuán)，像熔化一層蠟，潔白很快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漆黑。

    極端的白轉(zhuǎn)做極端的黑，善惡陣營的逆轉(zhuǎn)，也不過是眨眼而已。

    鋪天蓋地的惡意，隨著這一拳向江荼涌來，又向天地間涌去。

    身為閻王的江荼，對之再熟悉不過。

    生命的善惡是相對的，無法剔除，卻能生長。

    這所謂的天道，恐怕就是天地誕生以后，惡的凝聚體。

    江荼分給地上蒼生道的遺骸一個眼神。

    若他接受了天道，恐怕也會變得與蒼生道一樣。

    惡念被不斷放大，最終，成為惡的載體。

    或許至純至善之人，才能不受影響。

    可人皆自私，江荼自認(rèn)自己不能免俗。

    “天道”似乎沒有戰(zhàn)斗的手段，在江荼的攻勢下，毫無還手之力：“你不愿登神？天地之間，竟然真的有你這樣的人？江荼！待你隕落，誰來實現(xiàn)你的抱負(fù)？”

    江荼當(dāng)然有抱負(fù)，否則便不會在淤泥中翻滾著也要爬起，更不會站在這里。

    但…

    江荼搖了搖頭：“生命自能尋出路，無需你我替他們做決定?！?/br>
    何以自由成枷鎖？

    生命自有出路。

    而現(xiàn)在，唯一阻礙他們尋得自由的，便是陰氣、濁息、煞氣…

    便是這惡。

    它蓬勃而廣大，光憑這些靈力，無法將它摧毀。

    江荼輕輕嘆了口氣。

    千年還是太久了。

    能夠?qū)⒅畯氐紫?，只有同樣?jīng)歷千年的力量。

    就像他曾用身體吸收濁息，此刻，他也能用自己的全部靈力，與“天道”同歸于盡。

    江荼并不怕死。

    他只是可惜，沒能和葉淮說一聲再見。

    江荼對得起天下蒼生，無論千年前，還是千年后。

    唯獨，要永遠(yuǎn)虧欠他的愛人。

    江荼扭頭，想再看一眼葉淮。

    可身后，卻竟空無一人。

    一只手，搶在他之前，一把攥住了天道！

    第153章 問天（五）

    江荼瞳孔驟縮, 連赴死都從容的表情，終于發(fā)生了變化。

    他猛地伸手要奪，嘴里大罵：“逆徒！什么東西都要碰一爪子, 你是狗嗎？！把它給我！”

    江荼從沒有這樣失態(tài), 也說不出這樣罵街般的臟話。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紅暈怒起, 卻實打?qū)嵤潜粴獾?，又慌亂，睫毛就像蝴蝶撞入蛛網(wǎng)時掙扎的蝶翼，因情緒的劇烈波動而扇動不歇。

    眼里，只容得下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 與掌心漆黑如深淵的“天道”。

    “天道”在掌心融化, 留下許多黑色痕跡，像摔倒時手撐在泥地里，指甲里的灰泥，怎么也洗不干凈。

    “小畜生, 松手！”江荼氣到發(fā)抖。

    無相鞭卷住葉淮的手腕，往下一拽。

    可葉淮的動作比他更快, 掌心用力一捏，“天道”就徹底融入他的身軀。

    濁黑幾乎剎那間就在他的皮膚下游走。

    江荼的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膛，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眼前發(fā)暈，難以接受這突然的變故。

    這小畜生…這小畜生…

    什么時候醒的？心口開了那么大個窟窿，怎么就能立刻爬起來了？

    啊，是了, 那片輕飄飄的荼蘼花，一定讓葉淮聞到了他的味道, 連睡夢里都要把他摟緊的人，怎么會不掙扎著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