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方流言蜚語就能壓死一個人。

    “唉，唉……”周衡連嘆幾聲氣，最終什么都沒說出來，給程樂伶說了醫(yī)院的樓和房間號，掛斷了電話。

    作為一個外人，他難道能說你就別管你爸死活了自己活著好就好？這話說出來就不太對勁似的。

    在這個社會，孝之一字，從兒女與父母的關(guān)系建立開始，就是極其難擺脫的，甚至?xí)驗楦鞣N原因死死捆綁在一起。

    程剛要是真坐了牢，那最倒霉的不是程剛，他那叫罪有應(yīng)得，最倒霉的反而是飽受程剛虐待的程樂伶。

    程剛虐待程樂伶，因此被抓被判，連帶受到懲罰的也是程樂伶。

    這叫什么事。

    約莫一小時后，周衡就接到消息，說程樂伶提著一個保溫壺進(jìn)了住院部，去看趙芳了。

    湯都是新鮮燉好的，能看得出其中的誠意與討好，哪怕他們之間關(guān)系并不好。

    趙芳當(dāng)時的傷勢看著特別可怕，但還沒有到進(jìn)icu的地步，也算是因禍得福，誰好端端一個人，樂意進(jìn)icu呢？那就是在閻王面前翻跟斗，看自己有沒有生死簿上撈一把的本事。

    程樂伶來過醫(yī)院很多次，住院部才剛住過不就，進(jìn)來的時候輕車熟路的，對值班的警察打了招呼，就敲響了趙芳病房的門：“趙姨，是我，程樂伶?！?/br>
    醫(yī)生說趙芳做了流產(chǎn)手術(shù)，將腦部和臉部傷口縫合后睡了幾小時就醒了，不說話，也不想見人，委托警察將自己放學(xué)的孩子送回自己mama那邊，就什么也沒多說了，別人打電話也不接。

    能醒這么快也不容易，全都沒打到要害的地方，趙芳估計自己也反抗，也躲了，最后不小心被程剛用椅子砸暈了，這才沒有還手的余地，也算鄰居報警比較及時。

    住院部靜悄悄的，站在走廊上還能聽到穿堂風(fēng)的聲音，許久，就在程樂伶打算開門的時候，病房里傳來了趙芳懨懨的聲音：“進(jìn)來?！?/br>
    趙芳躺在床上，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珠子眨都不眨盯著進(jìn)門的程樂伶，乍一看能給人嚇一跳，還以為是什么東西，程樂伶不會被這種眼睛嚇到，他還是能分出死人和活人的區(qū)別的。

    “趙姨，你還沒吃東西吧，我給你煮了一碗湯，”程樂伶開了其余的燈，將保溫壺放在趙芳床邊的桌上，手中動作不停，“我沒帶飯，現(xiàn)在就吃點軟的帶湯的好，營養(yǎng)足就好了?！?/br>
    全程趙芳的眼珠子只會隨著程樂伶的動作而緩慢移動，整個死魚一般躺在床上，像一尊蠟像。

    屬于她的原本的活力仿佛在某個瞬間都不復(fù)存在了，她成了一條干涸的河流，都不如那死水潭，后者還能泛起漣漪，她現(xiàn)在在上面刨都只能看到粗糙的沙粒，別的什么都沒有。

    程樂伶沒有在意趙芳的狀態(tài)，說著就打開了保溫壺的蓋子，一股濃郁的rou香頓時從里面鉆出來，充斥了整個房間，rou的味道和配料中和地非常好，全都融合在一起，沒有一絲突兀。

    “放了些紅棗和枸杞，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來的路上問了醫(yī)生是可以適量吃一點的，家里也只有這些了。”程樂伶今晚上的話居然格外地多，聽起來就像個正常人。

    “小樂，”趙芳終于眨了一下眼睛，她的聲音非常干癟，聽的人甚至能感受到她嗓子的痛，“你……咳咳咳——”

    程樂伶站起來去摸了一下病房里的飲水機(jī)：“熱水沒開，時間太久了，趙姨你還是喝口湯潤潤喉嚨吧?！?/br>
    說罷就已經(jīng)盛了一小碗湯出來，沒有多少，稍稍在碗里晃悠幾圈溫度就下來了，喝著剛剛好。

    程樂伶將床調(diào)整了一下，趙芳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湯。

    “就是之前你說的那種小香豬。”程樂伶的眼眸微垂，看不清他的眼神。

    緩了一會兒，趙芳能繼續(xù)說話了：“我一直在想，你白天，跟我說的那話什么意思呢？”

    告訴趙芳程剛不喜歡小孩，趙芳不以為意還是說了，結(jié)果就迎來了這么個局面。

    孩子沒了不說，自己的身體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趙芳心中唯余后悔。

    趙芳手上的傷不多，緩過勁來就自己拿起了碗，程樂伶又往里面盛了一點湯，加了一小塊燉爛的rou，對趙芳笑笑：“趙姨自己不是很清楚嗎？”

    程剛在忌諱什么？在忌諱孩子。

    曾經(jīng)他因為一個未曾謀面的孩子將程樂伶的母親帶回了家，結(jié)果被說孩子不是自己的，時間久了他對程樂伶的感情都是復(fù)雜的，并且也沒有要孩子的心了。

    所以對趙芳的孩子程剛看起來還挺好的，是一個合格的繼父該有的模樣，因為程剛心中清楚地明白龍龍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反而還好受一些，有個平常心。

    面對程樂伶的話，趙芳沉默。

    程剛在打她的時候重復(fù)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他們是有做過措施的，在程剛眼里趙芳不可能懷孕，趙芳覺得措施又不是百分之百的，能有什么不可能呢？這就是矛盾所在。

    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趙芳一直反反復(fù)復(fù)想起程樂伶對自己說的話，覺得當(dāng)時程樂伶的眼神和語氣都無比認(rèn)真，可以說很真誠，當(dāng)時趙芳心里只有生氣，覺得程樂伶這死孩子見不得她好。

    想來想去，程樂伶是試圖救過她的。

    “小樂，你來找我不但是給我送一碗湯吧？”趙芳戳破。

    程樂伶也不避諱，直說：“我想要趙姨你對我爸出具諒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