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生活費掏出來遞過去，他爺一數(shù)，一百二十八塊五，嫌少，抬起巴掌就要招呼過來。

    半道被人截住，沈洲瞧見跟前突然出現(xiàn)的宋涸，疑惑這人怎么總是出現(xiàn)得這么湊巧？

    “你他媽真是他爺爺嗎？”

    宋涸動手前看向他的目光里有顯而易見的憐憫，沈洲心里揪著疼了一下，終于覺得難堪起來。

    這一晃神他爺已經(jīng)躺地上了，捂著臉哀嚎著，大張的嘴里一顆門牙將落不落。

    沈洲上去制止，攔住宋涸送到一半的拳頭，說：“夠了！這是我的家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宋涸攥緊拳頭狠狠瞪著他，不情不愿地松開他爺。

    艱難送走說要找宋涸算賬的爺爺，回來時發(fā)現(xiàn)宋涸還站在原地。某些時候他跟他爹還是蠻像的，總有一些無處安放的可笑善意。

    “杵這兒干嘛？校門口當(dāng)門神??？”沈洲拉住他的衣袖往里走，“真想幫我的話，不如請我吃頓飯，這下我連泡面都吃不起了。”

    宋涸沒吭聲，但是真領(lǐng)著他去食堂了，還是最奢侈的三樓，點最貴的套餐。

    沈洲蹭到了一頓好飯，但被宋涸盯得毫無食欲。比起憐憫，還不如一開始的厭惡來得自在，沈洲意識到自己不擅長處理這種關(guān)系。

    總是落單的食堂、獨自踏過的小徑，這天因為多了一個宋涸，場景統(tǒng)統(tǒng)跳躍起來。餐盤里的米粒爆開成米花，腳下的落葉像河流的漣漪一樣流淌。

    沈洲感到心焦，他無法像對待惡意一樣游刃有余地對待好意。所以當(dāng)宋涸問他為什么額頭上這么多汗時，沈洲在春末的涼風(fēng)里說自己熱得想死。

    宋涸是走讀生，并不經(jīng)常在學(xué)校吃飯，沈洲慶幸放學(xué)的路上不用經(jīng)常與他走同一條道。

    后來胃餓小了，肚子疼去校外掛點滴，宋老師來看他，提了一盒草莓小蛋糕邀請他一起回家，路上說，宋涸特意叮囑讓帶他回去一起吃頓飯。

    老師的老婆漂亮又熱情，做了一大桌好菜候著，宋涸在桌子對面盛好飯遞給他，朝他笑，說歡迎。

    宋涸有一張很討女孩子喜歡的臉蛋，笑起來明媚，在學(xué)校里橫走的那股子戾氣蕩然無存。他在家里就很有家的溫和感覺，年齡似乎比沈洲小一點，說歡迎的時候模樣像個鄰家弟弟。

    他看沈洲吃草莓蛋糕，讓他把自己那份也吃了，說自己肚子太撐裝不下來了。

    飯后宋涸和他一起返校上晚自習(xí)，沿著小區(qū)背面的沿海公路慢悠悠往前走。夕陽垂在海面上，潮汐拍打礁石，兩個人的影子都被拉長，遠遠往道路的另一端延伸去。

    沈洲側(cè)頭去看宋涸，發(fā)現(xiàn)他的嘴唇翕動，在數(shù)路邊亮起幾盞路燈。

    “你們一家三口很幸福?！鄙蛑拚f。

    宋涸轉(zhuǎn)頭看他，很快又轉(zhuǎn)回去，模棱兩可道：“或許吧?！?/br>
    “你為什么要逃課打架？感覺像故意給宋老師找茬?！?/br>
    宋涸這次沒看他，嗤笑一聲說：“他對我跟對你沒差……或者對我還不如對你上心?！?/br>
    沈洲沒話說了。

    話題結(jié)束，宋涸數(shù)到一半的路燈卻已經(jīng)忘了有幾盞，他盯著沈洲的影子猶豫著開口問沈洲：“你肚子疼好些了嗎？”

    “你看我大快朵頤的樣子像是不好嗎？”

    “……以后可以經(jīng)常來我家吃飯。”

    沈洲聞言抬頭去看他的臉，看到他抖動的睫毛和緊緊抿住的嘴。

    摸不準他現(xiàn)在的好意是出于同情還是因為他們現(xiàn)在勉強稱得上朋友。

    沈洲答應(yīng)道：“好啊?！?/br>
    心里卻決定以后再也不要去他家吃飯了。

    那年夏天的大雨和沈洲此刻的心情一樣，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淋得一塌糊涂。

    下了晚自習(xí)沒帶傘，舍不得腳下唯一一雙完好的鞋，預(yù)感教室到宿舍的距離就足夠自己淋成落湯雞。沈洲希望柜子里的感冒靈還沒過期，夠自己撐過這一次。

    光腳踩進水里，頭上撐來一把傘，回頭一看是宋涸。

    原本約好送女友回寢的宋涸見了沈洲突然改變主意。

    那段路被漫過小腿的積水阻絕得十分漫長。

    雨勢太大，像有人端著水盆在傘上傾倒。宋涸的肩膀緊緊挨著他的，體溫隔了兩層打濕的衣料隱約傳來。

    宋涸也脫了鞋光腳在水里蹚，忽然攬過他的肩膀往懷里摟，說小心，這邊肩膀打濕了。

    兩個人離得太近了，像被塞進一只體積過小的玻璃罩子里，擠壓到耳邊的呼吸都要蓋過傘面噼里啪啦的雨聲。

    沈洲覺得這姿勢像半個擁抱。

    宋涸繞道把他送回寢室，劉海和另一半肩膀濕透了，跟他揮手道別，提著褲腳往另一邊校門跋涉去。

    沈洲不會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場幾乎要命的大病。

    他站在擁擠的寢樓門口目送宋涸，身旁不時進出的人把他抵出了門檐，他身上干燥的地方還是被雨淋濕了。

    他目送宋涸直到再也看不見。走進寢樓走回寢室，疑惑耳邊的雨聲怎么還是咚咚咚那么大聲，思索半天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胸腔里的心跳。

    要洗澡了，他想，明天穿什么好呢？

    好像自己的衣服都是灰撲撲破舊的，沒有哪件是好看的。

    沒關(guān)系，套上校服就好了，他不會看見的。

    【作者有話說】

    七夕俺家宋沈也來湊個熱鬧，是后續(xù)某個情節(jié)會提到的if線校園pa，不甜，但是想寫。下周二繼續(xù)更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