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處隱隱傳來鐘聲敲響聲音的時候，格洛莉亞活動脖子和手臂，放下那根和她一起共同奮戰(zhàn)許久的鋼筆。她勞累但是還沒有倦意，與其在沉悶的房間里發(fā)呆，還不如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后促進(jìn)良好睡眠。

    隨便抓了一件視覺和實用上都十分溫暖的外套，格洛莉亞懶得帶傘就輕手輕腳地去了偌大的庭院。

    她雙手插兜走得不緊不慢，低頭看那些亂飛的有些莫名美感的雪花墜落在地和堆在地面的雪毯融為一體。莊園里微弱昏黃或是柔白的燈真真假假四下零落，打出點靜止?jié)i漪的光暈，如同無數(shù)個清澈小巧的池塘，每一個都會映照出一個小小的不算太完整的月亮。

    風(fēng)聲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格洛莉亞聯(lián)想到古老的世紀(jì)聲音低沉肅穆的歌女淺吟低唱，可能是一首敘事詩一類的。

    不一樣的圓形陰影從她頭上垂下。那是一把深灰色的大傘。格洛莉亞沒有怎么驚訝地笑了笑。

    “勤奮的首領(lǐng)小姐不需要立刻去休息嗎？”

    “雖說夜晚也屬于殺手但你總不至于一夜晃蕩在外？晚上好，親愛的reborn?！?/br>
    “晚上好，我的小玫瑰?！?/br>
    “我應(yīng)該好奇我們的第一殺手先生為什么出現(xiàn)得如此剛好嗎？”

    “燈光的剪影，親愛的，稍微觀察一下就能得出結(jié)果?！?/br>
    格洛莉亞看得出reborn在外面等了不短的時間。她嘆了口氣，少見地張開雙臂向他靠近去擁抱他整個人和身上刺骨的冬日冷氣。

    “……”reborn愣了幾秒，避開她的皮膚去回應(yīng)格洛莉亞的擁抱。

    好冷。

    兩個人的心里都這樣想。

    他們不是那種可以通過擁抱給予人溫暖，或者說哪怕是一點溫度的人。深吸一口，不僅是屬于冬天的寒氣一點也不溫柔平和地鉆進(jìn)肺部，痛感和窒息在脆弱的器官里反反復(fù)復(fù)打轉(zhuǎn)醞釀，消不掉也甩不開。你可以去想象冰渣和冰棘不規(guī)整的鋒利邊緣，極地里多少年生長出的冷池，幾乎不會融化沉重厚實的高山積雪。所以他們擁抱的行為照理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所以他們是真的怪人。沒有人去拒絕和躲避，他們?nèi)淌芎蛨猿?，在低溫里矛盾地尋求安穩(wěn)和平靜。

    “我以為你今晚會去那位跑彭格列首領(lǐng)的地方，同朋友們在一起聚一聚。”殺手讓他們稍微分開一點，動作輕緩地幫她拍掉身上的落雪。她的睫毛上沾了點小雪花，眨眼的時候微微翕動。

    “如你所見，我還沒閑到那個地步，我明早還得為他們的好意被我拒絕而道歉。”

    “我親愛的，你還好嗎？”

    格洛莉亞搖了搖頭。這人真是直接，他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含蓄。

    “不好也不壞吧。我投入工作中的時候很少會去在意和思考別的事?！?/br>
    “那不工作的時候呢？”

    怎么這樣刨根問底……

    “好吧，愛問問題好奇心旺盛的好先生，我的確失去了一位算得上親近的親人，不至于毫無感覺。我對此感到遺憾和勞累，但如果你要繼續(xù)追問下去……我想我實在沒什么可說?！?/br>
    倒是也沒撒謊，看起來也不像還有隱瞞的樣子。

    沒什么可說的格洛莉亞和殺手互相挽著對方的胳膊在莊園里盡量不惹人注意地亂晃。期間他們差點和守衛(wèi)撞上了幾次，不過以他們的反應(yīng)能力完全不成問題。他們少見地在躲閃里感到了有趣新奇。

    reborn頗具耐心地聽著格洛莉亞逐一對住在這里的差不多每一位親屬大加批判，言辭激烈且不留一絲情面。殺手對于她豐富沒有重復(fù)且不帶臟字的詞匯量略微敬佩。于此同時她的語速相當(dāng)快，但不妨礙人聽清每一個詞句。她的口語老師一定會為她感到驕傲。

    他們最終停在離羅莎的住處稍遠(yuǎn)一點的位置。殺手一時興起向她提問了。

    “莉亞，”

    “嗯？”

    “我猜想如果那位名叫杰伊的青年果真不錯并且與小艾芙里特小姐結(jié)為連理，你應(yīng)該會讓小姑娘跟著他去遠(yuǎn)一點安全的地方吧。”

    “猜的不錯?？上?，我沒什么獎勵給你，親愛的?！?/br>
    “你有沒有，有沒有……去考慮過有一天你不再是首領(lǐng)之后脫離這里，像你meimei一樣自由生活？”

    格洛莉亞沒有思考過這種問題因而被問住。這太過理想化，甚至說先不提她卸任時能不能保全自己全身而退，能不能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活著都是個問題。reborn在關(guān)于她的事情上想的太多了，這對他不好。她很容易被reborn帶偏，沒意識到他又要陷入自己不愿看見的境地，看來她應(yīng)當(dāng)多加關(guān)注并且及時打斷。

    雖然很抱歉，但他居然提出了這個問題格洛莉亞就不得不和他說些冷酷的話了。

    “……怎么，你還有拐人業(yè)務(wù)？那還真是抱歉，我拒絕?！?/br>
    reborn在認(rèn)識她的過程中多少也察覺了她的心結(jié)。以她母親為開端的整個過去黑黝黝地束縛她的靈魂。殺手不是個理想主義的人，他已經(jīng)清醒地意識到那無法改變，即便此刻他帶著僥幸地去提問。

    太晚了。

    不知道是他們認(rèn)識的太晚，她的父親死的太晚，還是別的什么太晚了。

    “就算只是偶爾想想也沒什么不好的，莉亞。”

    “reborn，我不需要安慰，我并沒有產(chǎn)生過我很可悲的想法，即便我的確有些被你們稱做悲觀的認(rèn)知?；蛟S正是這一切讓我和彭格列的人們，艾蓮娜，當(dāng)然，還有你相遇。所以我不后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