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沒跟他說話，當(dāng)然，碗筷也沒交給他，繼續(xù)有條不紊的清洗。

    他站在旁邊看著我，過去了好久。直到客廳里傳來津美紀的聲音：“五條先生，我有一道題不會寫?！?/br>
    “……”他又沉默一會，才出去。

    我聽見客廳里，他有些幽幽的語氣：“你怎么現(xiàn)在才開始寫作業(yè)?！?/br>
    津美紀有些心虛：“我一到家，杏花和雪花就纏著我嘛。”

    之后他沒再說什么，開始講題，思路清晰，干凈利落。短短幾句話就讓津美紀理解了這道題該怎么做，可能他的確真的很適合當(dāng)老師吧，教我認字時的方法，也很好用。

    等到晚上九點。

    津美紀寫完作業(yè)，回樓上睡覺?？蛷d里就只剩下我和悟少爺了。我們誰也沒說話，這種沉默與之前令人暈乎乎的尷尬不同，而是更加怪異、難受的，能讓人壓抑的情緒冒出頭來的氛圍，就像身處有指甲撓墻聲響的房間。

    最終，與之前每一次沉默相同，這次依舊是悟少爺先開口，他問我：

    “你吃糖嗎？”

    “有很多口味哦，草莓味、蘋果味，還有菠蘿的，這個有點酸，你能接受有點酸的口味嗎？”

    我聞言靜默一會兒，才回答：“我不想吃?！?/br>
    “哦……”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失落。

    最后，他自己也沒吃，把所有糖都塞回了口袋。

    我坐在沙發(fā)上，低頭反反復(fù)復(fù)整理本就很整潔的衣服袖口。他雙手插兜反坐在椅子，下巴壓在椅子靠背上，盯著我看。他身上的學(xué)生制服也已經(jīng)換成了教師制服，看了幾次，就像津美紀說看不慣他蒙繃帶，我也有些看不習(xí)慣他穿教師制服。

    直到過去三四分鐘，他才又再次開口：

    “你決定好什么時候來高專上學(xué)了嗎？”

    我將袖口折起來，又展開，一點點將褶皺捋平攤，再次折起來，然后又展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大，卻很平穩(wěn)，“我已經(jīng)不打算去了。”

    “為什么？”

    我再次靜默，片刻后，抬頭，朝他露出些笑，語調(diào)也十分閑快：“我仔細想過了，學(xué)校不是我這種人能去的。悟少爺那么忙，還要費功夫教我，一定會很辛苦吧。我不是很想給您繼續(xù)添麻煩。”

    “你在說些什么?！彼碱^微擰，有些不理解我為什么要說這些。

    我沒響應(yīng)，而是將伏黑惠給我準(zhǔn)備的那個抽屜拉開，把里面放置著的粉色小皮球拿出來，還給悟少爺：“還有這個，還給您。雖然很感謝悟少爺您送我禮物，但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留在我這里，它應(yīng)該會落灰吧……這樣對它也太不公平了?！?/br>
    將禮物還給他后，我故作輕松的吐出一口氣，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擔(dān)。

    我轉(zhuǎn)身。

    想去整理毯子，睡覺，手腕卻被抓住了。

    “你不開心嗎？在生我的氣？這段時間我每次來你都不怎么搭理我……為什么啊——？”他還保持著反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因為我是站著的他坐著，所以看我時，他微微仰起頭，很難得的我能用俯視的視角去看他。他此刻戴的是墨鏡，墨鏡下滑到鼻尖處，將他那雙濕漉漉的藍眼睛完全暴露，他拖著委屈又無辜的長腔，問我。

    “說起來，好像是那天在本家開始的。難道是感冒一直沒好透嗎？不應(yīng)該吧，你對小惠和津美紀，甚至是杏花雪花的態(tài)度都跟以前別無二致。除了我?！?/br>
    “那天你好像在跟笑美子聊天?！?/br>
    “難道是笑美子跟你說了什么你不開心了嗎？我老爹讓她來傳話了？看到了我發(fā)的推特，所以跟你說些什么給你一個億離開我兒子的這種爛話？”

    我看著他，半晌，笑一笑：“我沒有不開心啊，而且悟少爺說的這種事也并沒有發(fā)生?！?/br>
    他嚷嚷：“不可能沒有不開心啊，絕對！”

    “真的沒有。”

    “你那天也說真的沒有不開心，然后就不開心到了現(xiàn)在。剛才還說不想給我添麻煩，不愿意去高專上學(xué)?！?/br>
    我清楚，幼年那件事根本沒辦法怪在悟少爺身上。他與我非親非故，又為什么要幫助我呢？

    只是……

    看著被悟少爺抓住的那只手腕，在此一刻，壓抑在心底許久的情緒就像要被怪物吞噬一般，以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怖姿態(tài)徐徐從我嘴里鉆出來，“也許真的有不開心吧。因為那天是宮本少爺?shù)募扇?，我最近每天都能想起他，所以才表現(xiàn)得很死氣沉沉吧，但不是故意這么對悟少爺?shù)??！?/br>
    “宮、本、少、爺？是誰?！彼蛔忠活D。

    在聽見我說“我喜歡的人”后，抓我手腕的那只手也稍稍緊了些力氣。

    但很快，就又松回了剛才的力度，他目光古怪地抬起手，貼一貼我的額頭：“你是那次起熱燒胡涂了嗎？說你喜歡杰都比這個莫名其妙突然冒出來的人有信服力吧?！?/br>
    我盯著他，沉靜開口：“宮本少爺是禪院家的人。我們在小時候就認識了，我被直哉少爺欺負的時候，宮本少爺都會在暗地里偷偷幫我。我肚子餓得難受，他會給我米糕吃，我被直哉少爺推進泥坑里，也是他拉我出來?！?/br>
    “后來他帶我一起逃跑，被直哉少爺發(fā)現(xiàn)。為了保護我死掉了。”

    “這是我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希望，所以，我喜歡他，永遠最喜歡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