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只覺得身上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已繃到最緊。這時候哪怕一滴水落下，頃刻間都能觸發(fā)雷霆萬鈞，卷起驚天駭浪。

    劍離依然神色自若，輕描淡寫道：“手中有劍，不如心中有劍。心中有劍，不如人劍合一，人劍兩忘。有朝一日，你若能抵達(dá)如此境界，再來找我?！?/br>
    西門吹雪如遭雷擊般木立。

    話罷，劍離徑直從西門吹雪走過，兩指在獨(dú)孤一鶴周身大xue處輕輕一點(diǎn)。

    獨(dú)孤一鶴本已身受重傷，瀕臨死亡。此時被他這么一點(diǎn)，呼吸竟平穩(wěn)許多，臉色也已不再那么慘白。

    陸小鳳道：“閣下是獨(dú)孤掌門的朋友？”

    劍離冷笑道：“朋友？我平生只交敵人，從不交朋友。”

    陸小鳳想，紫君如果是一座冰山，也一定是一座身上插滿尖錐的冰山，任何人落到這樣的冰錐之上，非死即傷。

    “你救他。只不過因?yàn)樗悄愕臄橙恕！?/br>
    一旁的花滿樓雖然眼瞎卻心如明鏡，看得比眾人都透徹，出聲道：“在紫君看來，敵人的命自然只能死在你的手上。”

    獨(dú)孤一鶴明面上是峨眉派掌門人，實(shí)際上背地里卻是青衣樓第一樓的主人。紫君滅了青衣樓過半勢力，已與青衣樓結(jié)成生死宿怨。

    如今紫君來尋仇，也不稀奇。

    劍離微微笑起來。鴉黑的睫羽垂下來，纖長纖細(xì)，似柳枝柔柔地在月光里蕩漾。

    眉間那點(diǎn)郁郁的冷色消融不見，舒展開來。看上去分外柔軟無害。

    第9章 絕無例外

    那雙死灰色的瞳卻是空茫茫，像千山暮雪無邊無際地不斷綿延……

    雪，不斷墜落，墜落，壓斷倔強(qiáng)的枝丫，吞噬凍死的獵物，隔絕一切生機(jī)。

    眾人瞳孔收縮，驚覺這人笑起來竟遠(yuǎn)比不笑的樣子可怖得多。

    劍離死灰色的眼睛已緊緊盯住花滿樓，一字字道：“不錯。我要誰的命，他就只能死在我的手上。誰要是敢先我一步，我就要誰的命?！?/br>
    “絕無例外？”

    “絕無例外?！?/br>
    “外”字剛剛出口，他的劍已飆射出去！血泉噴射而出，將月染成紅色！

    眾人還沒看見劍離的劍是怎么拔出，如何出劍，只見寒光一閃，人已應(yīng)聲倒地，頭顱齊根斷掉，像木頭似的直墜地面。

    直到這一刻，這人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驚恐，絕望。

    他至死都不能相信這世間竟有這么快的劍！

    這樣的劍已經(jīng)脫離人間的范疇！

    這是來自地獄的劍！

    黑暗中另一個人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簡直要從眼眶中掉出來。

    劍離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既然已經(jīng)來了，又何必著急走？”

    寒光又是一閃！

    風(fēng)。狂風(fēng)。狂風(fēng)已送來鮮血的氣息！

    死亡，從未如此輕易，如此無情，如此恐怖。

    而劍離，使這一切、使死亡變得如此真切，如此近。

    “絕無例外？”

    “絕無例外?！边@一句話的分量已無人敢懷疑！

    陸小鳳突然想吐，狂吐，但他什么畢竟還沒有吐。因他已驚呆，認(rèn)出了這地上的兩個頭顱的面孔。

    一張臉，白白凈凈，很斯文、很秀氣，好似一個風(fēng)花雪月的文弱書生。赫然是江湖上銷聲匿跡已久的“斷腸劍客”蕭秋雨。

    蕭秋雨死時唇邊仍帶著勝券在握的微笑，下半截尸體的虎口和指腹處有一層厚繭，握著一把還未完全出鞘的劍。顯然，他來不及反應(yīng)，“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春秋大夢還沒有醒，就被紫君一劍殺死了。

    另一張臉，黑黑瘦瘦，簡直就像根黑黢黢的柴火，唯有唇間一把掃帚似的大胡子分外分明，手中也握著尚未來得及出手的暗器，這人赫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千里獨(dú)行”獨(dú)孤方。

    獨(dú)孤方的尸體背部朝天，顯然是被紫君的劍勢恐嚇住了，正要逃跑。

    獨(dú)孤方素來以輕功出名，來去如風(fēng)，不然也不會得了一個“千里獨(dú)行”的名號。只是這樣的輕功在紫君的劍面前，竟然這般脆弱，就像凡人不自量力地、妄圖窺探流星的蹤影。

    蕭秋雨、獨(dú)孤方這兩個人在江湖都很有名，武功也相當(dāng)厲害。

    但比他們的名氣和武功更出名的，是他們的性格，要論孤僻、古怪、冷硬，他們在江湖上絕對名列前茅。

    如果要讓這兩個人一起行動來刺殺獨(dú)孤一鶴，除非酷暑下冬雪、晴天劈響雷。

    但是有一個人卻能將之變成現(xiàn)實(shí)。

    那就是絕色美人——上官丹鳳，金鵬王朝的公主。

    陸小鳳知道，他們兩人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拜倒在上官公主裙下，為她辦事。

    天色已晚，點(diǎn)點(diǎn)星稀。

    劍離將身一縱，腳尖輕輕一點(diǎn)，已消失在層層濃霧之中。

    月永恒而冰冷，是銀月。

    青白色的月亮透過樹葉之間的間隙撒下碎銀似的流光。

    陸小鳳看了，卻仍然覺得這月是血紅色的，用鮮血染就的紅！舊朝遺寶金鵬之秘、絕代佳人上官丹鳳、正邪難辨劍魔紫君……

    一場腥風(fēng)血雨在所難免……

    陸小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西門吹雪也仰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面籠寒霜，大步走出院子，轉(zhuǎn)瞬已消失在濃霧之中。

    獨(dú)孤一鶴已然被趕過來的徒弟抬到院子里養(yǎng)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