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

    劉徹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這么張冠李戴吧！這楚棠又憋著什么壞？”

    深受迫害的豬豬陛下顯然非常有經(jīng)驗(yàn)。

    北宋。

    蘇軾搖了搖頭，有些好笑道：“賈誼此文本為遣秦之過，然上篇中，秦之過只在最末‘仁義不失而攻守之勢異也”一句，前則大肆鋪陳秦世創(chuàng)業(yè)之堅(jiān)、始皇之績，比起《阿房宮賦》之諫責(zé)，簡直可以稱得上褒揚(yáng)。楚姑娘又有意停在此處，連‘自以為關(guān)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也’都不曾誦及，莫不是有意先安撫一下秦始皇？”

    畢竟賈誼上篇寫得實(shí)在精彩，楚棠朗誦的那一段更是精華中的精華，全是溢美之辭。

    對(duì)自家兄長天馬行空的想法有些無奈的蘇轍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沉默了一會(huì)兒才干巴巴道：“那楚姑娘還挺有心的……”

    秦朝。

    咸陽君臣再次面面相覷，楚棠背的這段他們不算太陌生，嬴政記得很清楚，水鏡第一次出現(xiàn)時(shí)，楚棠就誦讀過相關(guān)文句，說這是后代文人夸贊他雄才大略，威震四海。

    但是……嬴政凝眉：“這些字句與阿房宮似乎無甚關(guān)聯(lián)？”

    他也通詞句，知道賦體體物鋪排，楚棠剛剛讀的那些和阿房宮根本八竿子打不著?。?/br>
    “或許后代文人有自己的想法吧！”

    蒙毅神情激動(dòng)，這些句子寫得太氣勢縱橫了，簡直將陛下的英明神武刻畫得入木三分！他只恨自己手慢沒有將那些句子記下來！不過問題不大，宮中有人專門記錄，蒙毅決定一會(huì)兒就去要一份來日日誦讀。

    他眼中精光閃閃：“陛下百世不遇之君，或許像丞相所說的，后人賦阿房宮，實(shí)際是為追摹陛下功績。宮殿是死物，哪有人重要！”

    他說得坦蕩，神情還頗有幾分與有榮焉的感覺，嬴政不由得露出幾分笑意：“大秦基業(yè)，亦賴先祖與諸臣?！?/br>
    “陛下！”

    眾人眼中隱有動(dòng)容，他們的功勞，陛下都記得！

    殿中君臣融洽，然而楚棠：【大家應(yīng)該也聽出來，剛剛我背的其實(shí)是賈誼的《過秦論》?！?/br>
    秦始皇：……

    今天的楚棠，看起來似乎有那么一些不順眼”

    第109章 阿房宮賦2

    咸陽宮中一眾人等聽到這話又愣了愣。

    “不是《阿房宮賦》？”扶蘇有些錯(cuò)愕。

    “還不是？”被先前的文段驚艷不已的蒙毅瞪大眼睛，隨機(jī)一臉氣惱：“這后輩好生無禮，怎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戲弄陛下？！”

    其他人也一臉嚴(yán)肅的點(diǎn)頭，先是到陛下陵寢擾陛下安息，又說什么六國聯(lián)軍貢獻(xiàn)秦始皇陵的屁話，現(xiàn)在又幾次三番拿別的文稿敷衍，這不是對(duì)陛下不敬是什么？！

    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斯覷著自家陛下的臉色謹(jǐn)慎道：“《過秦論》，此文莫非是……論秦之過？”

    大殿中倏然一靜，嬴政的臉沉了下來，眸色深凝不怒自威。

    蒙毅覺得難以置信：“論秦之過？可是剛剛那文段分明全是溢美之詞?。　?/br>
    可不是嗎！

    大殿中各人的記性都不差，楚棠第一次提及這篇文章時(shí)，便說這些句子是在以實(shí)績映襯陛下的雄才大略，這段話將陛下之功勛表彰殆盡，怎么也不會(huì)是論秦之過啊！

    眾人或是茫然或是不忿，全都炯炯有神地注視著語出驚人的李斯。

    李斯被看得壓力山大，在心里捏了一把汗，才慢吞吞地小聲說道：“楚姑娘說她只念了其中一段，況為文之法，或有揚(yáng)抑……”

    他說得謹(jǐn)慎，其他人卻是聽懂了，這一段確實(shí)盡是夸贊，但萬一是先揚(yáng)后抑呢？前面夸得天花亂墜，后面轉(zhuǎn)頭破口大罵也不是沒有，但這種手法用在自家陛下身上……滿殿文武頓時(shí)覺得整個(gè)人都不好了。

    剛還對(duì)這段文句欣賞不已，覺得此文寫出了陛下精髓并決定尋來抄錄文稿日日誦讀的蒙毅頓時(shí)像是吃了蒼蠅般難受。

    這還讀個(gè)啥啊！

    粉轉(zhuǎn)黑的蒙毅當(dāng)即目露兇光：“酸腐文人膽敢辱罵陛下！賈誼是吧，別讓我見到你！”

    “……”

    你本來也見不到啊……

    有些生氣也有些無語的蒙恬默默捂臉，拽了一把自家傻弟弟的袖子：“你少說兩句！”

    大殿里陷入了詭異的寂靜，片刻后，還是嬴政開口打破僵局：“先前楚棠曾言及秦之……暴政?！?/br>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朕倒是好奇此論是從何而來，且聽罷！”

    看看后人，如何評(píng)價(jià)，他的大秦。

    評(píng)價(jià)……他。

    【歷代討論秦之興亡的作品有很多，賈誼的《過秦論》是其中最精彩的一篇，倒不是他的見解有多精辟獨(dú)到，分析有多鞭辟入里，而是其文文采飛揚(yáng)、鋪張縱橫、氣勢充沛，尤其是上篇寫得極好，讀來一貫而下、滔滔不絕，通俗來說就是，讀起來很爽。我愿稱之為早自習(xí)醒腦神器！】

    這段話得到了韓愈的認(rèn)同：“所謂氣盛言宜。賈誼文氣盛大，形諸于篇章，自然長短高下皆宜。誦讀之，令人須發(fā)噴張、似乘奔而行?！?/br>
    他說來興起，又趁著興頭自顧自地吟誦了起來。

    南宋。

    書院中的朱熹同樣頻頻點(diǎn)頭稱贊不已，文氣盛則有先聲奪人之效，就是……

    “這早自習(xí)不知是何物，晨讀么？”

    朱熹咂摸了一下，后人辦學(xué)頗見體系，似乎能汲取不少智慧的吧……！

    【而且這段把政哥寫得太厲害了。賈誼：看我欲抑先揚(yáng)！后人：忘記主題?！?/br>
    楚棠一邊說一邊放了張自制的簡陋表情包，左邊一個(gè)漢朝打扮的人手持毛筆在竹簡上寫作，側(cè)邊一個(gè)圈上寫著：先揚(yáng)后抑，論秦之過。左邊則是一群小人舉著白紙一樣的東西，上面清一色寫著：陛下好帥！陛下好帥！

    直白的畫面看得水鏡下一眾人等忍俊不禁，紛紛捂嘴笑了起來。

    秦朝。

    蒙毅覺得自己的心忽上忽下的，這下又被吊得老高，他戳了戳自家兄長，不客氣地哈哈大笑：“這算不算，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蒙恬：……

    感覺有些奇怪但又無話可說。

    另一邊的扶蘇聽完楚棠的話若有所思：“楚姑娘那個(gè)時(shí)代對(duì)父皇的看法，似乎又有些不同?！?/br>
    眾人點(diǎn)頭，心里卻是在想大公子說得還是太保守了。豈止是有些不同，他們分明是對(duì)陛下極為喜歡，沒看陛下的陵寢前天天游人如織嗎！

    他們也顧不得楚棠前面的“戲弄之罪”了，小輩嘛，愛玩，可以理解。

    漢朝。

    直面暴擊的賈誼只覺心碎成了一塊一塊，為文之法、謀篇布局、匠心獨(dú)運(yùn)等一切巧思竟然全成了后人誤會(huì)的根源！他運(yùn)思良久欲要論秦之過批駁始皇，結(jié)果親手推出了一群秦始皇的擁躉？！

    “后人何故如此曲解于我！”

    他咬牙，扭過頭決定眼不見為凈。

    未央宮。

    劉徹沉默了一會(huì)兒，神情頗有些古怪：“賈誼論秦之過，還論出了反作用？？？”

    唐朝。

    杜牧有些咂摸過味來：“我的《阿房宮賦》可無半分夸揄之辭，楚姑娘這般婉轉(zhuǎn)，難不成是為了先安撫一番那始皇帝？”

    樊川居士一陣無言，后人總不能讀著讀著把《阿房宮賦》的主題也給忘了吧？！

    【所以都到政哥墳頭了，怎么能不來兩句呢？】

    墳頭……

    嬴政額角一跳，強(qiáng)迫自己忘掉這兩個(gè)字。

    算了，朕不跟小輩一般見識(shí)。

    【而且小杜噴得太狠了，我們有禮貌，不能先上來就罵?！?/br>
    杜牧：……

    好吧，繞一大圈果然是為了這。

    北宋。

    蘇轍看著笑得一臉自得的兄長只覺得心累，誰能想到兄長胡亂玩笑一通竟然猜對(duì)了？？？

    明朝。

    朱元璋陰陽怪氣：“這可真禮貌，不止是秦始皇，連李斯都要拉進(jìn)來夸一遍。千古一帝還禁不住這點(diǎn)罵嗎？”

    你嘴漢武帝的時(shí)候可沒見這么多鋪墊??！

    水鏡下的眾人各有心思，咸陽宮中的諸人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楚棠他們并未人云亦云，憂的是，《阿房宮賦》原來也是一篇論秦之過的文字。

    一時(shí)間，他們的臉色都慎重起來，緊張地盯著水鏡中的女子，看她會(huì)吐出何種驚人之語。

    楚棠并不知道正被異時(shí)空的老祖宗這樣熱切注視著，經(jīng)過前兩段朗誦的鋪墊她終于完全克服了社恐的窘迫，清清嗓子進(jìn)入正題。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清澈的聲音抑揚(yáng)頓挫，嬴政的眼睛隨之動(dòng)了動(dòng)。他少年繼位，承前之志，奮六世之余烈，中的一統(tǒng)天下，定鼎中原，其間艱難險(xiǎn)阻自不必言，但在杜牧筆下，竟不過“畢”“一”之間，可數(shù)代先王，盼的不就是這個(gè)“畢”、這個(gè)“一”么？

    漢朝。

    賈誼忍不住站了起來：“秦軍以摧枯拉朽之勢統(tǒng)一六國，杜牧寥寥幾語竟也似重現(xiàn)秦軍之勢，真乃生花妙筆！”

    他也沒心思為《過秦論》被后人曲解而不滿了，他要好好聽一聽杜牧的文辭！

    楚棠的聲音仍在繼續(xù)，她的朗誦不疾不徐，除了一開始有些緊張之外，后面就漸入佳境，眾人聽著，仿佛當(dāng)真來到了阿房宮似的。

    綿延三百余里的宮殿隔離天日，從驪山北起一路向；西直通咸陽，渭水、樊川繞在宮墻之間，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美輪美奐的建筑各依地勢，殿宇參差錯(cuò)落、人工天巧?；丨h(huán)曲折的宮室像蜂房、又像水渦，不知道矗立了幾千萬座。

    一橋架水似龍騰，萬道通閣如霽虹，高高低低直讓人不知其所。歌臺(tái)暖響，如在春日；舞殿冷袖，恍覺風(fēng)雨。一日之內(nèi)，一宮之間，竟至于“氣候不齊”……

    秦朝。

    蒙毅忍不住感嘆道：“這阿房宮當(dāng)真繁華啊……”

    連扶蘇都有些恍神：“大秦竟是建造了如此華美的宮殿么？”

    “這杜牧寫得好像真見過阿房宮似的。”

    蒙恬也被這華麗的描繪攝住了，若非親眼所見，怎么能刻畫得這樣華美，如臨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