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雷霆笑著說：“韓隊(duì)，那你可要記個大功，孟思期今天可是大功臣?！?/br>
    “就你嘴貧是吧，我眼瞎，看不清是吧。”韓長林笑著反駁，又特意點(diǎn)名，“小孟這次表現(xiàn)是最好的！”

    此時，辦公室里的氣氛輕松活躍了起來，唐小川也嘿嘿笑著贊成。

    馮少民一向苦大仇深的一張臉，也不免朝這邊看過來，顯得滿臉輕松。

    孟思期看著大家的反應(yīng)，本來心里挺沉重的，到現(xiàn)在胸口被自己戳的還有些疼，這會她輕松了不少，忙謝了一句：“韓隊(duì)，謝謝你給大紅花?！?/br>
    韓長林頓了一下，估摸在想大紅花什么意思，明白了過來，笑了一下：“行，大紅花，大紅花好。我也盼我家閨女得個大紅花給他老爸長長眼?！?/br>
    趙雷霆喊：“那必須啊韓隊(duì)，誰不知道你優(yōu)秀基因傳承??！”

    韓長林拿著杯子出門了，聲音傳回來：“馬屁過了啊趙雷霆！”

    第41章 [vip] 死亡照相館（10）

    第二天, 拷上鐐銬的靳亞明，由馮少民唐小川押在后排，趙雷霆開車, 孟思期坐在副駕, 前往溯江指認(rèn)拋尸現(xiàn)場。

    今天今陽的天氣似乎格外不作美，一直都是陰云密布的，車子只消開一個小縫, 外面的寒風(fēng)就能鉆進(jìn)來咬人。

    這輛警車可能使用時間太長，玻璃窗根本不嚴(yán)實(shí), 總是有冷風(fēng)往里面躥, 這一路, 孟思期默默不語，手插進(jìn)口袋, 雙腳并攏, 讓自己蜷進(jìn)大衣里。

    快到了溯江時風(fēng)更大，這條江雖然不大, 但是風(fēng)吹拂而過帶來的溫度卻很低。

    孟思期下車后，依舊沒從口袋抽出手, 她打了個寒噤, 走了幾步，朝四周望了望。

    這片地方有些荒涼, 這一段溯江嚴(yán)格來說是一條寬河, 兩邊都很荒蕪，長了枯黃的野草，遠(yuǎn)遠(yuǎn)地能看見工廠的煙囪建筑, 附近沒有房子，但是也沒有荒蕪到那種地步, 還能看到可能來這邊垂釣或者野游而筑起的小竹棚。

    溯江上有一座橋，屬于很普通的拱形結(jié)構(gòu)，偶爾有車從上面駛過。

    馮少民搡了搡靳亞明的胳膊，冷聲說：“在哪？指一指。”

    靳亞明滿臉晦暗，眉目低垂，抬起拷著手銬的雙手，指向橋下游三百米的地方。

    押解著他到達(dá)一片野草半腿高的河岸邊，這里有一塊地凹了下去，但還屬于水平面上，馮少民說：“確定是這兒嗎？把當(dāng)時拋尸的經(jīng)過說一下?！?/br>
    靳亞明慢慢吞咽了下，“是這兒，我記得這塊地，當(dāng)時我把她用箱子帶過來，就直接扔了下去。不過我擔(dān)心她穿著衣服漂上來被人認(rèn)出，就把她衣服都扒光了，埋了。”

    聽到這兒，孟思期的體寒一下子像是被什么驅(qū)退，血壓上升，她心底涌上難以言喻的怒氣，沒想到胡丁香被殺害后還遭受了這般摧殘。

    明顯馮少民也有些憤怒，語氣頓時暴躁起來：“埋在哪了？講！”

    “就在我們站著的地方?！?/br>
    孟思期頓時覺得腳底一麻，這是一片洼地，她所站的地方正好是凹陷邊緣，所以像是凸起的小土坡，已經(jīng)長滿了草。

    馮少民旋即下了命令，車子后備箱有工具，趙雷霆跑回去抱回了兩把鏟子，他和唐小川一人一把，將這塊地鏟了起來。

    孟思期站在一旁，一直盯著地面翻動的土壤，雖然不是尋找胡丁香的尸體，但仍然讓她有一些緊張。

    不一會，唐小川一鏟子挖到了一個爛泡沫盒，這種泡沫盒大多是裝海鮮蔬菜的，不過已經(jīng)爛了，應(yīng)該就是運(yùn)尸體的箱子。

    “找到了。”趙雷霆發(fā)出了激動的聲音，一件被潮濕泥土腐爛的衣物被他翻了出來。

    這應(yīng)該是胡丁香的白色襯衫，但是被泥土腐蝕，早已失去白色質(zhì)地。

    趙雷霆戴著手套的手將衣物攤開，在襯衫胸口之處，有很明顯被利器刺破的窟窿，窟窿周圍本來沾滿一大片血跡，不過早已被濕土稀釋分解，估計只有儀器才能檢測出來。

    在孟思期凝神屏氣之間，從土里又挖出了混滿泥土的內(nèi)衣物，還有一根紅色的小繩子。

    孟思期被它吸引住，她戴上手套，上前撿了起來，抹掉上面的泥，竟然是一根腕繩，繩上好像還系著一個飾品，她揉掉飾品上的泥，是一個花生大小的銀飾品，也可能是假銀，很輕，飾品上，她看到了一個雕刻的小字，“香”。

    這就是胡丁香遺留下的一切。孟思期有些唏噓，她將腕繩遞到馮少民面前，“師父，好像就是胡丁香的?！?/br>
    馮少民沒有說話，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此時冷風(fēng)撲撲地吹來，在馮少民堅(jiān)硬還有深刻皺紋的臉上撕割，他的怒嚴(yán)卻如鐵石，紋絲不動。

    回去的路上，車廂里十分沉悶，誰也沒有言語，但目前所有的證據(jù)足以給靳亞明定罪，他將受到法律的嚴(yán)懲。

    晚上，孟思期情緒不佳，回家比較晚，葉秀慧吃瓜子看電視時，瞥了她一眼，又瞥了眼茶幾上的東西，“你哥帶給你的?！?/br>
    也不知道是什么，像是一封信，孟思期拿起來，很好奇地從里面抽出一張卡片，不是什么新奇的東西，是一張門票，金額七十元，這個年代屬于高檔消費(fèi)了，上面寫著畫展展覽，畫展主題是“漫長的等待”。

    “他給我這個做什么？”

    葉秀慧看著電視很投入，邊回答：“你說呢？你哥都打了好幾個電話，你怎么越來越晚了，他剛才還問你有沒有收到門票?！?/br>
    最近孟思期對畫展藝術(shù)展有些抵觸，她將門票原封不動放回信封。

    她明顯看得出來，孟庭哲怎么可能閑來無事請她看畫展，這應(yīng)該就是江盛的邀請，可能葉秀慧不愿在她面前提及他的名字。

    她馬上拒絕：“算了，還是讓帶回去吧，我還真沒時間?！?/br>
    葉秀慧終于從電視里回過神來，“什么叫沒時間，明天你們不是有假的。”

    這個年代還是單休，明天周日，確實(shí)有天假，但像他們警局，經(jīng)常就會輪休，按理她明天該休息的，但也可以去上班。她直接說：“有時間我看看書多好。”

    “哎？”葉秀慧一副看不懂她的眼神，開始抱怨，“你那點(diǎn)工資，還整天這忙那忙的，我早就叫你辭掉，去你哥那當(dāng)個前臺都比你現(xiàn)在強(qiáng)。就你這土包子形象，人家江盛能看上你也是你走大運(yùn)了。”

    果然是江盛，孟思期冷聲道：“我也請你告訴孟庭哲，要嫁他自己去嫁！以后這種二傳手的事情，他最好少做點(diǎn)，否則我可翻臉！”

    孟思期說罷，轉(zhuǎn)身就走上樓去。

    葉秀慧一時傻了眼，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她覺得這個女兒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從沙發(fā)里爬起來，一麻溜差點(diǎn)摔下去，隨即大嗓子在大廳里響起：“誰二傳手啊，你指桑罵槐誰呢？沒規(guī)矩，簡直沒規(guī)矩！”

    隨著嘭的一聲，門關(guān)上了，孟思期躺在床上，一時間整個緊繃的身軀漸漸軟了下來，回到了正常的感受。

    她習(xí)慣在這樣一個人的環(huán)境慢慢消化內(nèi)心里的情緒，因此過了一會后，她好了很多，她閉著眼瞼，一不留神就進(jìn)入了冥想狀態(tài)，她開始回憶昨晚的審訊，禁不住她還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又有些迷茫。

    這是她第一次主持審訊，其實(shí)她提前做了很多準(zhǔn)備，她對著筆記本默讀了許多遍提前準(zhǔn)備的審訊詞，但是在真正審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仍然沒有做好。

    雖然靳亞明認(rèn)罪，但她認(rèn)為那帶著一些僥幸，相反，如果沒有那個血型證據(jù)，她所描述的犯罪現(xiàn)場真的都是真實(shí)的嗎？還只是她憑借自己的經(jīng)歷幻想出來的。

    思索出這一切之后，她開始懷疑，靳亞明認(rèn)罪的過程有一些奇怪，明明他應(yīng)該在聽到血型證據(jù)時，該認(rèn)罪的，但那時他卻依舊否定；明明在此之后靳亞明的認(rèn)罪變得渺茫，但是他卻在聽到宋辛冉的話后，快速認(rèn)罪。

    這一切都讓她感覺有些奇怪。

    那句話，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宋辛冉不過讓她轉(zhuǎn)告了一句很平常的話，“我在家等他，讓他安心?！?/br>
    等他，安心？

    孟思期開始有些頭腦細(xì)胞不夠用，她其實(shí)并不善于推理，只是有些不尋常的邏輯非自洽讓她感覺必須要理一理。

    等待？漫長的等待？她想起江盛邀請她看畫展的主題。等待，也可以并非在家短暫的等待，還可以是漫長的等待，宋辛冉是不是說，“我會一直等你，你安心交待?！?/br>
    她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是現(xiàn)在這么簡單，靳亞明認(rèn)罪有些蹊蹺，宋辛冉和他的關(guān)系有些蹊蹺。

    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整件事是不是和宋辛冉也有關(guān)？

    她甚至懷疑靳亞明的認(rèn)罪不完全是因?yàn)樗茰y的那樣，像靳亞明那樣的人，可能根本沒有尊嚴(yán)可談。她記得他認(rèn)罪的那一刻小聲啜泣，他像是對宋辛冉轉(zhuǎn)告的話而產(chǎn)生了共鳴？

    她終于有些竭力，重重地窩進(jìn)被窩，用力放松，不愿意繼續(xù)去深入思考。

    周一，孟思期正常上班，早上剛踏入警局大廳，她突然被震驚到。

    六七個人在大廳里和民警推推搡搡，他們言語都很激烈，好像在爭論一件事情，其中一個中年女人哭得最兇，“今天是我兒子生日啊，他失蹤多少天了，你們能不能找到他，能不能找到他！”

    “請冷靜點(diǎn)，先到接待室喝杯水?！泵窬诓粩鄤窠猓拔覀兟齺碚??！?/br>
    “慢慢談？幾個月了，你們叫我慢慢談！”女人滿臉憤怒和哀愁，情緒失常。

    孟思期也快速打量了她，頭發(fā)有些卷，應(yīng)該是燙過的，一身呢絨大衣的穿著仍然可以看出家境還不錯。

    她身邊應(yīng)該是她老公，一邊護(hù)著女人一邊拉民警對峙：“你們局長呢，為什么不給找了，人丟了，為什么不給找了？”

    還有幾個人可能是這對夫婦的親人朋友，在一旁也是添油加火地喝罵。

    幾個民警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其實(shí)之前孟思期也經(jīng)歷過家屬到警局鬧的事情，不過沒這次那么大，有時候確實(shí)因?yàn)闇贤ú粫郴蛘邲]有及時破案，家屬有情緒，這是警局面臨的考驗(yàn)。

    不過這件事，她作為一個剛剛?cè)肼毜男叹⒉荒軒蜕鲜裁疵Γ退阆霂鸵部赡苁堑姑Α?/br>
    這大廳的道路被堵上了，孟思期還想著盡早趕去辦公室，她只得沿著這群人的外側(cè)鉆過去。

    哪知道，她剛要跨過去，這群人又推搡了起來，頓時，她就被一個壯漢的胳膊撞到，猛地一下，朝那盆養(yǎng)在大廳里很金貴的迎客樹撞去。

    那樹上枝葉繁茂，還有荊棘，這要撞上去，那可得扎出點(diǎn)血來。

    她想這真把自己折了，也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時，一個有力的手掌將她踉蹌落倒的身子攬住 。

    男人勁力十足，臂膀就像一道拉開了的弓，硬生生將她拉了回來。

    他身上淡淡的木質(zhì)味道撲面而來，禁欲且克制，撥動人的神經(jīng)，讓她瞬間分辨出這個男人是誰。

    路鶴一只手掌攬住了她的腰，雖則裹著厚風(fēng)衣，仍是被他一把握得緊緊。

    在他一個連帶下，孟思期被整個人攬到了迎客樹的邊上，確定在她站穩(wěn)后，他松了手。

    她大氣不敢喘，抬顎看他。

    男人依舊很清冷，冷淡緘默的眼正注視著她，和往常一樣，沒有什么情緒，也沒有什么重呼吸，就像剛才那件事，他只是過客。

    重墨刻出來的臉頰，棱角分明，特別有力，令人印象深刻。

    “沒事吧?！痹诒娙藸幊车泥须s聲中，路鶴問了一句。

    “沒事，謝謝你，路……隊(duì)?！?/br>
    路鶴側(cè)過眼神，抬手一指，聲音清冷：“你為什么不走那邊？”

    這個大廳進(jìn)門正對是宣誓語墻，兩側(cè)都有過道，她為什么要走人多的過道呢？可能因?yàn)槠綍r習(xí)慣了近路的關(guān)系。

    那邊過道明明有幾個同事正往里走，她偏偏就想走近道，路鶴此刻一定在笑話她是吧。

    她頗有些尷尬，還是笑了笑：“謝謝提醒啊?！?/br>
    她低頭，從他身旁掠過，走向那邊過道。路上，她總覺自己的腰間有種異樣的感覺，仿佛還殘存了那個人掌心的力度。

    上午，趙雷霆偷偷告訴她，劉局一出馬，就把這起家屬事件給擺平了。

    然而他只字未提這件事的根源，平時趙雷霆什么都告訴他，這回他好像隱瞞了什么。

    她沒有問，因?yàn)榇藭r的辦公室顯得特別沉悶，甚至有一些沉重。她記得每個人走進(jìn)辦公室時，和平時截然不同，臉上都掛滿了凝重的情緒。

    連一向沉穩(wěn)的韓長林，也沒有第一時間工作，而是重重躺倒在椅子上，雙目緊閉，臉上是舒展不開的愁容。

    所以，這到底發(fā)什么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