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走向停車場，忽然一對有力的手臂將她攔腰抱了起來，耳邊是路鶴得意的聲音：“我還要臉做什么？”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孟思期難為情道，“路鶴，這里好多人呢?！?/br>
    路鶴道：“孟警官，你講話要有證據(jù)?！?/br>
    剛才是醫(yī)院大廳，一路上確實不少人，但此刻是空曠的大道，停車場門口，這里確實沒什么人影。

    孟思期感覺渾身熱燙，她掙扎了下又被路鶴抱緊了，她故意說：“路鶴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人在偷車?yán)锏臇|西？”

    路鶴眼眸注視遠(yuǎn)方，慢慢地將她放了下來，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那邊朝車窗內(nèi)伸手的男人忽地拔腿就跑。

    “站住！警察！”路鶴飛快地跟了上去。

    孟思期：“……”她竟然歪打正著了？

    在她的視野里，路鶴如一道閃電，轉(zhuǎn)眼之間就把小偷按在地上。

    孟思期小跑過去，小偷已經(jīng)被扣了手銬，路鶴解釋：“思期，你眼光太厲害了，這是逃犯！走投無路偷東西?！?/br>
    孟思期舔了下唇，驕傲道：“路鶴，這是我的功勞吧，你記得給我申功?！?/br>
    “那當(dāng)然，這就是你的功勞。”他又摁了摁地上的逃犯，“老實點，你今天遇到火眼金睛的孟警官，是你倒八輩子霉。”

    孟思期笑了笑，她發(fā)現(xiàn)路鶴現(xiàn)在說話越來越有意思了。

    把逃犯帶回局里，路鶴走到她身前有些意興闌珊，“今天沒有盡興怎么辦？”

    “路鶴，”孟思期嫌棄道，“路鶴，這是警局，你不要亂來，有紀(jì)律的?！?/br>
    “我知道，下班我們一起回去吧?！?/br>
    “對不起，路隊，我今天還要加班呢，再會了。”孟思期笑了笑，朝二隊辦公室方向走去。

    兩天后，孟思期休了一天假，孟輝叫孟思期回家吃個飯，很久沒有團聚了，孟庭哲已經(jīng)伏法，孟輝到警局了解過情況，但沒有找她溝通什么。

    她覺得這次回去，他們可能會問問局里對孟庭哲的處置，其實孟庭哲犯罪證據(jù)充足，可能這兩天就會移交檢察院，很快就會提起公訴，只待法院最終的審判。

    回到家，氣氛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沉重，反而大家并沒有提任何關(guān)于孟庭哲的事，常姨做了她喜歡吃的菜。

    孟思期說：“常姨，我最喜歡吃你做的菜?！彼肫鹪?jīng)吃不到常姨做的飯菜時的痛苦。

    常姨笑著說：“思期，多吃點，你們工作忙，回家吃頓飯不容易。”

    “嗯，今天一定吃到肚子圓圓?！?/br>
    “女兒，吃成大熊貓才好?！泵陷x調(diào)侃說，“這段時間你辛苦了，吃完飯，和爸爸去趟商場，我約了律師準(zhǔn)備立份遺囑?！?/br>
    “爸，你這么年輕怎么就想到這個事?！彼谙氩粫敲贤フ茏隽耸裁词帜_，導(dǎo)致父母的身體不好吧。

    “女兒，”葉秀慧說，“我們的意思是，把商場的股份都交給你，以后爸媽老了就住在這間老宅里?！?/br>
    沒想到，葉秀慧親口提出了這個意見，她忙道：“謝謝媽，謝謝爸，其實我不在乎這些，我只在乎你們身體健康?！?/br>
    孟輝笑著用筷子給她夾了紅燒排骨，“你常姨親手做的紅燒排骨，多吃點，女兒?！?/br>
    葉秀慧道：“老公，你這叫借花獻佛。女兒，mama親自做的紅燒魚，特意給你做的，來，mama給你夾一塊，年年有余！”

    孟思期吃了一口魚，原來這就是mama的味道，葉秀慧拿起杯子，“來，一起喝一杯吧?！?/br>
    四個人端起酒杯，碰在一起，歡笑道：“年年有余！”

    第二天中午，二隊辦公室里，趙雷霆帶著神神秘秘的笑容走到她桌前，小聲說：“思期，告訴你一件事兒?！?/br>
    “什么事啊，這么神秘？”

    “梁云峰知道吧，他竟然是省廳下派到基層鍛煉的?！?/br>
    孟思期假裝微微驚訝了下。她記得，梁云峰就是省警察大學(xué)畢業(yè)的名牌大學(xué)生，他是省里人，去年剛畢業(yè)和她同一批來了市局。

    但她的記憶里，容納著三十年后的一段記憶，那時候，梁云峰已經(jīng)成了省廳廳長，但市局的這段時期的鍛煉成為了他一生寶貴的財富。

    “而且啊，”趙雷霆神秘地說，“據(jù)說啊他爸是省里政法機關(guān)領(lǐng)導(dǎo)，看不出來吧，這小子將來可出大息了。學(xué)校好，能力不錯，又跟著路鶴在基層鍛煉，將來要回省里，那可不是風(fēng)生水起，我得去跟他打打關(guān)系?！?/br>
    孟思期笑著道：“趙雷霆，你也不差啊?！彼?，三十年后，趙雷霆將會是市局局長。

    “嘿嘿，你這么一夸我還有些不好意思?！壁w雷霆聲調(diào)大了些，“反正呢梁云峰一年基層鍛煉到了，他可能要調(diào)回省廳了?！?/br>
    “期待他大展宏圖?！?/br>
    趙雷霆意猶未盡道：“劉局也是良心用苦，因為梁云峰要回去，馬上給一隊補了新人。而且今天到崗了，我剛才是聽見羅肖國說，他們新來的同事，是從哪個派出所上來的，這人還挺有意思，你知道吧，他竟然在農(nóng)村一個茅廁旁蹲了七天七夜，一個人在臭氣旁蹲了七天七夜，把嫌疑人逮住了，了不起啊?！?/br>
    孟思期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勁，臉色漸漸沉了下去，她想起來了，這個時間點孟星海應(yīng)該來市局了。趙雷霆問：“思期，你怎么了？”

    “沒事?！泵纤计谛α诵枺笆敲闲呛?？”

    “對，你怎么知道?！?/br>
    也許是前不久回去見過孟星海，孟思期的情緒并沒有那么激烈，她反而很平靜，至少對她來說，這一回她以后一定可以和孟星海成為一輩子的同事。

    但是走出辦公室，孟思期還是眼眶有些酸澀，她調(diào)整了情緒，又整理了下衣衫，走到了一隊辦公室門口，里面?zhèn)鱽砻闲呛：土_肖國的談話，他們笑談著那次七天七夜的英雄壯舉。

    孟思期站了一會，還是走了進去，里面的人穿著一身干練的短袖警服，就是老年孟星海年輕了好幾倍，黑發(fā)濃密，眼神矍鑠。

    辦公室就他和羅肖國兩人。“小孟，”羅肖國一眼瞧見她，“快過來，你們還是本家姓呢，給你介紹一下，新城縣派出所提拔到我們二隊的優(yōu)秀警員孟星海?！?/br>
    孟星海轉(zhuǎn)過身，看向她，浮現(xiàn)親和的微笑。羅肖國介紹她起來：“孟星海同志，這位就是我們市局最優(yōu)秀的警察孟思期?！?/br>
    孟星海眼放光亮，他快步走到她身前，敬了一個禮，笑著說：“孟警官，我在派出所就聽過你的大名，你屢破奇案，風(fēng)姿颯爽，今日有緣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仿佛時光溯回，孟思期壓抑著自己的酸澀，慢慢地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臂膀，這是她曾經(jīng)一次次拍老孟的習(xí)慣動作，她微笑道：“老孟，你來了?！?/br>
    彼此寒暄了似曾相識的一番話后，孟星海依舊告訴她：“孟警官，我跟你說句實話，可能你不太相信……”

    “嗯？”孟思期忽然料想到他會說什么。

    孟星海說：“雖然我還沒結(jié)婚，但是這幾年老覺得自己會犧牲在工作崗位上，所以我就提前給我未來的女兒起了一個名字，我當(dāng)初啊想的是，思念歸期，但沒想到，名字和你有些像，所以我決定以后叫女兒思?xì)w?！?/br>
    實際上你的女兒就叫孟思期，孟思期心想，她多么想告訴他，女兒就取名孟思期吧，小名期期。但這次孟思期猶豫了下，五次循環(huán)，太幸苦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她不想小孟思期再次走進新的循環(huán)，就在這里，讓一切循環(huán)結(jié)束吧。

    孟思期笑了笑：“老孟，那你自己拿主意吧?！?/br>
    “好，我一定會認(rèn)真考慮?！?/br>
    羅肖國笑著說：“老孟，其實名字這個不重要，現(xiàn)在同名的很多?！?/br>
    孟星海憨厚笑道：“是，羅副說的是。”

    孟思期：“……”

    不一會，路鶴走了進來，羅肖國提醒：“老孟，是路隊。”

    孟星海跑到路鶴身前，行以正禮，慷慨有力道：“今陽市新城縣派出所警員孟星海向路隊報道！”

    “孟星海同志你好，歡迎你加入一隊，今后我們一起努力，同舟共濟，完成光榮使命！”

    “是，孟星海領(lǐng)命！”

    那一刻，孟思期笑了笑，她不知道是第幾次，孟星海將會告訴女兒那句話。

    “我去市局報道的那天，我見到了路鶴，他是刑警一隊隊長，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我很榮幸能成為他的下屬……那天，我還見到了你的孟姨……

    其實他的話后面還有一句話，“你孟姨特別漂亮，我當(dāng)時就在想，如果我女兒將來能有她一半漂亮就好了……”

    “今晚一隊聚個餐吧，思期你也一起?！甭氟Q提議。

    “這確實好久沒聚餐。”羅肖國笑道。

    “好。今天晚上我想喝一杯?！泵纤计谙残︻侀_。

    “沒有問題，你羅哥陪你盡情地喝?！?/br>
    *

    幾天后的中午，孟思期帶著一筆錢到郵局寄給養(yǎng)父母，這一次她寫了一封信，告訴養(yǎng)父母，她很快會回來看看他們。

    走出郵局的門，她忽然看見了路鶴，郵局門口有幾十級臺階，路鶴就站在臺階下，正微微仰視看著她。

    她不知道路鶴怎么過來了，正想下臺階，路鶴走了上來，一步一步，步伐平穩(wěn)、穩(wěn)健，每一步都好像踩碎了時空的封閉和絕望，每一步都好像踩碎了三十年的空寂和孤獨。

    她想告訴路鶴，是他們一起走過了三十年，走過了黑暗孤寂的三十年，如今他們終于見證了黎明的誕生。

    因為黑夜盡頭，只有唯一的答案，是黎明！

    路鶴足足踏了三十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和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他五官棱角分明，線條優(yōu)美剛毅，只是目光里充滿了溫柔，“思期，知道你出來，還是不太放心。我還記得有一次你就是在這里走丟了?！?/br>
    孟思期有些感動，眼睛里漸漸酸澀，“謝謝你路鶴。謝謝你?！?/br>
    “思期，我應(yīng)該感謝你，感謝你來到我的生命里，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這不是第一次，你來到我的世界，”路鶴眼睛通紅，“做我的妻子好嗎？我要照顧你一輩子?！?/br>
    孟思期也記起了許多，路鶴從來都沒有改變，晶瑩的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我這樣答應(yīng)是不是太簡單了?！?/br>
    “不著急，這么久都走過來了，還在乎一朝一夕?！甭氟Q慢慢地伸出手臂，將她摟進寬闊緊實的懷抱里，“只是我等不及了。”

    孟思期笑了笑，只見路鶴慢慢低下了頭，他的氣息濃厚而熱烈，在她面頰上逡巡，尋覓她的唇瓣。

    等一下，她想說等一下，但路鶴的吻已經(jīng)落上她的唇鋒，他淺嘗輒止，似乎不忍心用力親下去。

    等一下，她想說這里人挺多的，換個地方不行嗎路鶴。

    路鶴又輕輕碰了一下，他不像淺嘗輒止，抬頭時，眼眸濕潤，他似乎想起了許多往事。

    *

    幾個月后，1995年春，今陽市被一層皚皚白雪覆蓋，宛如一座雪城。

    一輛警車在雪地里行走。

    坐在副駕的孟思期，對正在開車的趙雷霆說：“趙雷霆，蓉姐他們出發(fā)了吧?！?/br>
    “對，我們出警時，法醫(yī)和痕檢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說這冰天雪地，能檢查出什么嗎？”

    “只要犯罪分子經(jīng)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泵纤计诳隙ǖ?。

    她又轉(zhuǎn)頭對后排的兩位實習(xí)警新人道：“傳幫帶是我們二隊的傳統(tǒng)，孫駿，你以后跟著趙警官，閔鹿，你以后就跟著我吧?！?/br>
    “好的，孟隊?！眱扇她R聲響應(yīng)。

    趙雷霆笑著提醒：“閔鹿，你怎么還叫孟隊呢。”

    小姑娘閔鹿害羞地笑道：“師父?！?/br>
    “好。”孟思期笑著點了點頭。

    趙雷霆語氣激動地對孟思期說：“思期，馮哥和小川都去了省廳，今天是你第一次帶隊行動，咱們一定要快準(zhǔn)狠啊，要讓韓局看看，我們二隊的光榮傳統(tǒng)。不不，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