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考完試，周末兩天四中教師組加班加點把卷子全批了出來，周一當(dāng)天早自習(xí)，一張張紅艷艷的答題卡就流水似的發(fā)了下來。

    謝姝妤翻著答題卡，轉(zhuǎn)筆心算總分，跟她周五晚上對答案時估的差不多。數(shù)學(xué)135，語文137，英語148，政治96，歷史94，地理90。一如既往，數(shù)學(xué)和地理拖了后腿。她果然不是學(xué)理的腦子。

    面對著字跡工整娟秀的數(shù)學(xué)答題卡，謝姝妤泄氣地嘆息一聲，連改卷子的心情都沒有，右手夾著紅油筆，支著腦袋，滿臉頹喪。

    眼角余光透過手肘的空隙窺去，瞄了眼她同桌江梨的數(shù)學(xué)答題卡。

    鮮紅的149映入眼簾。

    謝姝妤險些被刺瞎眼睛。

    可惡?？蓯骸?/br>
    她怎么考得這么好。

    十四分的鴻溝，不用看其他科也知道這回的年級第一肯定又是江梨了。

    謝姝妤默默又恨恨地咬緊了牙，趴在桌子上，嘩一筆劃掉最后一道填空題橫線上答錯的根號二，照著答案用力寫上正確的二倍根號二。

    ——要是她能把謝翎之學(xué)理的那半拉腦子置換進她的腦袋，她未必考不過江梨。

    謝姝妤無能狂怒地幻想。

    下午，大課間。

    語文課代表文鈺瑩抱著一摞卷子走進教室，開口便喊：“江梨，謝姝妤，英語老師叫你們?nèi)ゴ筠k公室一趟！”

    謝姝妤正披著校服外套，兩手揣在胸前，下巴墊在練習(xí)冊上打盹，聞言睜開眼，懶趴趴站起身，走向前門。

    “英語老師叫我干嘛？”她站定在文鈺瑩旁邊，眼皮半闔，聲音帶著一縷困頓的軟，綿綿拉著絲。

    文鈺瑩一見她便眉開眼笑，她很喜歡跟優(yōu)秀又漂亮的謝姝妤說話，有種和偶像拉近關(guān)系的喜悅感：“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看老師桌子上擺著周末的作業(yè)卷呢，可能是想讓你們過去幫忙批一下?！獨G？江梨呢？”

    謝姝妤：“江梨請假走了，說是家里有點事兒。要不叫別人跟我一起去？”

    “不用，老師說去一個也行，反正咱們接下來兩節(jié)課都是自習(xí)嘛?！蔽拟暚摯链了母觳玻靶欣?，快去吧，我看老師還急著開會。”

    謝姝妤嘆了口氣，說聲“好吧”，然后走出前門。

    ——目光一抬，不期然撞上一張熟悉而平淡的面容。

    謝姝妤：“……”

    靠。

    人生處處是巧合。

    只見周長琰眉梢微動，唇邊牽起一抹淡淡的笑：“你好?！?/br>
    他逆著走廊投入的光站在門口，瘦瘦高高的身形套著白T長褲，白色T恤中間有一片墨汁渲染的田園野景，一頭板寸被日暉鍍成金黃色，璀璨耀眼。

    他的笑容依舊有些不熟練的生硬，然而謝姝妤笑得遠(yuǎn)比他生硬一萬倍：“……哈哈，你好?！?/br>
    周長琰：“你要出去嗎？”

    現(xiàn)在不想了。謝姝妤說：“啊……是啊，英語老師叫我過去?！?/br>
    “我可以陪你一起嗎？”

    “不用不用！”謝姝妤神情一緊，慌忙找理由，“那個，被老師看見我們一起走不太好，我自己去就行?！?/br>
    周長琰點點頭，覺得有理：“行，那你自己去吧?！?/br>
    謝姝妤暗自松氣，正要貓著腰趕緊跑，周長琰又遞過來個袋子：“等下，這個給你。”

    “？”謝姝妤回頭看了眼，見是兩打冠益乳小瓶酸奶。

    周長琰說：“上周五晚上我在cao場看到你了，你當(dāng)時就在喝這樣的酸奶，我就給你買了點。”

    謝姝妤一時啞然。

    ——自從上周跟她表白之后，周長琰每天都會挑時間給她送些小物件，有時候是早上一杯豆?jié){，有時候是發(fā)卡手串之類的飾品，有時候又是糖果甜品。

    這些東西要么他自個兒來送，要么拜托她的同學(xué)幫忙放到她桌子上，鬧得現(xiàn)在班上同學(xué)總會用曖昧的眼光打量她，關(guān)系近的更是老拿這件事跟她打趣。

    謝姝妤苦惱不已，卻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她想直白拒絕周長琰，但又拉不下臉開口。她完全沒遇到過這種類型的追求者，一聲不吭地就會悶頭對她好，甚至還不告訴她，就拼了命地?fù)踉谒媲啊?/br>
    謝姝妤瞟一眼周長琰那已經(jīng)沒再掛吊帶的左臂，為難地?fù)蠐项^。她現(xiàn)下對待周長琰的心態(tài)可以簡單概括為：不想傷害實誠人。

    “唔……這酸奶你還是拿回去吧，”謝姝妤低著頭，略微局促，“我最近不太想喝?！?/br>
    周長琰靜了靜，收回手：“好，那你最近想喝什么？”

    “我最近沒什么想喝的?！?/br>
    “那等我再買別的送你?！?/br>
    “……”謝姝妤抿抿唇，覺得不能再這么耗下去了，這樣耗著對兩個人都挺沒意思的。她躊躇幾息，鼓足勇氣抬起頭，說：“周長琰，你以后不要再送我東西了吧，也別繼續(xù)追我?！?/br>
    周長琰垂下眼睫，凝望她水潤的眼睛，問：“為什么？”

    謝姝妤眼角微抽，眼神飄忽幾回，艱難擠出話音：“因為……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直接說不喜歡他有點太傷人了，還是用這個理由吧。她簡直是慈悲心腸。

    周長琰眸光暗了暗，難掩失落：“可以告訴我是誰嗎？我想知道你會喜歡什么樣的人。哦，我不會找他麻煩，你放心。”周長琰對于自己的形象甚有自知之明。

    “這恐怕不行?！敝x姝妤面容僵硬，帶著仿佛拋棄一切超脫輪回的淡然，“我不好意思說。”

    “……好吧。”

    周長琰的尾巴喪氣耷拉下去，像頭野性難馴的獵豹獲得了慘烈的失敗，“那你哥知道你有喜歡的人了嗎？我感覺他對你管得很嚴(yán)，不像是會愿意讓你戀愛的樣子?！贿^要是連他都認(rèn)同你喜歡的那個人，那那人應(yīng)該的確很好了?！?/br>
    謝姝妤心說她哥豈止知道。

    “他不知道，我沒跟他說過?！彼F(xiàn)在撒謊信手拈來。

    周長琰“哦”了聲，沒了下文。

    兩廂寂靜少許，他帶著些小心，問：“謝姝妤，你討厭我嗎？”

    謝姝妤一愣，脫口而出：“不討厭啊。”她搔搔耳朵，尷尬又別扭：“但我確實有一點怕你?！?/br>
    “怕我？”

    “是啊，畢竟你看起來跟個黑社會似的，又戴耳釘又不穿校服……”謝姝妤伸出一根手指，對著周長琰周身比劃兩下。

    周長琰：“不穿校服就像黑社會了嗎？”

    謝姝妤微微哽住，臉紅脖子粗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還不收斂信息素！我是omega又不是beta，能聞到alpha的信息素，你讓我怎么不害怕?。俊?/br>
    話音落下，周長琰竟是怔忡：“信息素？”

    “昂?！?/br>
    “——姝妤??！你怎么還沒走！”肩頭猛然搭上兩只手，文鈺瑩焦急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這都過去多久啦，你再不過去老師好著急了！”

    謝姝妤被她晃得一分神，趕忙道：“哦好好好，我馬上走，馬上走?！?/br>
    不再跟周長琰多說，謝姝妤急匆匆跑開。

    教師大辦公室在二樓東側(cè)盡頭。

    謝姝妤小跑著趕到辦公室時，正好碰上英語老師李莉拿著開會用的筆本出來，見她終于到了，李莉連忙拉著她的胳膊返回辦公室，那張英文流利的烈焰紅唇跟機關(guān)槍一樣突突突說個不停：“誒唷你可算來了，我還尋思著你再不來的話我就等開完會回來自己批算了，這一上午忙來忙去的連作業(yè)都沒批完，唉，累死了……答案我給你放桌子上了哈，就這張?！?/br>
    李莉帶謝姝妤來到自己辦公桌前，把她摁到椅子上坐著，細(xì)長手指點點桌面一張答案紙，又指指謝姝妤面前兩摞卷子，“都是些選擇填空，批起來也快，你幫我把你們七班八班的批完了直接回去就行。吶，給你根紅筆?！?/br>
    謝姝妤接過紅筆，乖巧道：“好的老師。”

    李莉笑著拍拍她的肩，踏著高跟鞋健步如飛地走了。

    辦公室一時空寂，老師們幾乎全都開會去了。高二第一次月考結(jié)束，年級組要召集各班班主任和各科老師針對成績進行規(guī)劃分析。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寥寥幾個高一副科老師還蜷在座椅上，在隔板后或備課或玩手機。

    正是九月中旬，艷陽高照，辦公室陽光很足，又因為怕卷子被風(fēng)吹跑所以沒有開窗，謝姝妤對照答案批了四五張卷子，背后就已經(jīng)隱隱發(fā)汗。

    她喘了口悶氣，坐直身子，脫掉校服外套搭在椅背。

    一轉(zhuǎn)頭，猝不及防與對面一雙笑眼對上視線。

    “……”

    謝翎之坐在過道對面的辦公位，單手支頤，偏頭笑瞇瞇看著她，指節(jié)夾著一根黑筆悠悠轉(zhuǎn)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