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就一個人？你哥呢？”

    停在謝姝妤一步開外，周長琰問。

    謝姝妤管理了下表情，盡量顯得平常自然，“我哥去申市參加訓(xùn)練了，得下個月才能回來?！?/br>
    “訓(xùn)練？”

    “高聯(lián)決賽訓(xùn)練，在卓育。學(xué)校公示欄上有貼公告?！?/br>
    “哦。我還沒看過那個公示欄?！敝荛L琰應(yīng)了句，繼而皺起眉：“那你這個月就自己走？謝翎之放心你？”

    “……”謝姝妤偏過臉，不是很想回應(yīng)這個話題，轉(zhuǎn)身悶頭往前走，“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都十七了，不是沒有自理能力……而且我爸也在家呢?！?/br>
    周長琰注視著她沉悶走遠的背影，一秒后，提步跟上去。

    “對不起?！彼裆\懇又認真，“我說的話是不是讓你不開心了？”

    謝姝妤不自在地瞟他一眼，加快腳步，“沒有，不用跟我道歉?！?/br>
    “謝姝妤?！?/br>
    “……”

    謝姝妤沒應(yīng)，低著頭更快地走著。

    周長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嚴肅道：“謝姝妤，你——”

    謝姝妤猛一抬頭，有如應(yīng)激般霍然甩開他的手：“別碰我！”她握著胳膊被抓到的地方急速后退幾步，肩膀內(nèi)扣，表情難堪地緊繃起來。

    周長琰沒料到她反應(yīng)這么大，在原地愣了半晌，嘴巴囁嚅幾許，又是一句詞窮的：“……對不起?！?/br>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謝姝妤慢慢放下手，倒退兩步，背過身無聲地繼續(xù)走。

    周長琰站了一會，等落后她一段距離，才邁開腿前行。

    聽著身后的腳步聲，謝姝妤無奈回頭，眉心微蹙：“別跟著我了，快回家吧，回去太晚你家里人不會擔(dān)心嗎？”

    ——問完她才想起來，上次去警局的時候，好像也沒見周長琰的家長露面。

    只有一個貌似是他舅舅的老警察。

    周長琰步伐一滯，舉手指向前面，語氣隱隱約約透著點無辜，“可我家就在前面?！?/br>
    謝姝妤：“……”

    依舊自作多情。

    她臉色窘迫地僵了下，無意識拉了拉書包帶，“你、你家在前面？你住哪兒??？”

    “十四棟三樓301。”

    倒也不必詳細到門牌號。謝姝妤心說。

    十四棟離她家有一段距離，從班車下來后，往另一個方向走其實會更近些。周長琰繞遠走這條路，估計還是因為她。

    但都走到這兒了，再勸人回去也沒必要。謝姝妤鼓了鼓臉，沒再多言，快步走了。

    到了家樓下，她踏進樓道，特地留意著探頭往外望了眼，見周長琰當(dāng)真一直往前拐進了十四棟，才將信將疑地收回腦袋，上樓回家。

    一開家門就是一股殘羹剩飯的味道。

    謝姝妤不悅地擰起眉，她脫掉鞋子，把書包往沙發(fā)上一丟，隨后看向廚房。

    餐桌上亂七八糟擺著幾個裝有剩菜的碗盤，餐桌下一堆東倒西歪的空酒瓶，客廳茶幾上還有一攤花生殼。

    謝爾蓋的臥室里傳出雄渾的鼾聲。

    他竟然在睡覺。

    他、竟、然、在、睡、覺？！

    謝姝妤登時怒了。原本她在路上還想著要么自己就辛苦點把廚房給收拾了吧，結(jié)果一回來，謝爾蓋非但言而無信沒下來接她，還在家里悶頭睡大覺——這誰特么能忍！謝姝妤僅有那點耐心瞬間都被火氣燒沒了，一個箭步?jīng)_到謝爾蓋臥室門前，把門用力一推——

    “爸爸！！”謝姝妤大聲怒喊，“你怎么沒下來接我？！”

    謝爾蓋鼾聲一斷，迷迷瞪瞪睜開眼，仰起脖子：“嗯……？波琳娜？你回來了……”

    “回來個屁！鬼回來了！”謝姝妤音量又提高幾度：“你不是答應(yīng)下來接我的嗎？虧我還在路邊等你那么長時間，你居然在家里喝酒睡覺！”

    謝爾蓋眼神渾濁地懵了一會，而后像是回過魂一樣，連忙坐起身，懊惱地抓抓腦袋，“哦，對……得下去接你，嘖……我都忘了……”

    謝姝妤翻個大大的白眼，又說：“還有廚房，你怎么吃完飯也不收拾一下？”

    謝爾蓋嘆著氣，應(yīng)付地點頭：“我明天收拾，明天收拾……”

    “明天都要招蟲子了！你現(xiàn)在收拾！”

    看謝爾蓋就跟坨爛rou似的擱那坐著不動彈，謝姝妤心里那個火兒簡直蹭蹭直冒，她跺著腳將聲音拔得極尖：“你快去收拾！快去！我不想在家里看見蒼蠅蟑螂?。　?/br>
    謝爾蓋被她吵得眉心都刻出幾道印子來，煩躁地站起身說：“好好好，我現(xiàn)在就去收拾！鬧挺死了……”

    他繞過謝姝妤走進廚房，鏗鏗鏘鏘拾掇起碗筷，動靜大得活像打仗一樣。

    謝姝妤站在臥室門口監(jiān)督他洗碗，嘴里不忘提醒：“洗干凈點啊，別留油漬，之后還要用呢?！?/br>
    謝爾蓋相當(dāng)不耐煩：“知道！”

    謝姝妤噘噘嘴，進臥室換衣服，準(zhǔn)備洗漱完后學(xué)會習(xí)就睡覺。

    “波琳娜?！敝x爾蓋忽然在廚房喊她。

    謝姝妤駐足，不快地糾正：“叫我謝姝妤，都跟你說過好幾遍了，我跟哥哥早就改名了?！?/br>
    謝爾蓋隨意道：“喊波琳娜更順口點?！?/br>
    謝姝妤郁悶地吐口氣，“隨便你。喊我干嘛？”

    “家里房產(chǎn)證在哪兒你知道嗎？”謝爾蓋的嗓音低沉沙啞，混著廚房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讓人聽不真切，“我走之前好像放衣柜底下了，但是這幾天到處找也沒找到，你們是不是放到別的地方了？”

    謝姝妤呼吸一凝。

    “……不知道啊。”她潤了潤發(fā)干的喉嚨，按謝翎之教她的，一字一句重復(fù)，“家里東西都是哥哥收拾的，他沒跟我說過房產(chǎn)證放在哪?！?/br>
    謝爾蓋那邊靜了須臾，隨即說，“哦，行，那等我再找找?！?/br>
    謝姝妤手指扒著門框，指腹微許發(fā)白，“你要房產(chǎn)證干嘛？想把這房子賣了？”

    “可能吧，我打算搞點投資，但現(xiàn)在手上的錢還不夠多，投資什么也沒確定好，等有目標(biāo)了再說?！?/br>
    “房子賣了我們住哪？”

    “又不是馬上賣，肯定得先賺一點再賣，到時候手頭錢夠了，直接換個新房子?！?/br>
    謝姝妤默然片刻，不清不楚地應(yīng)了一聲，進到自己房間，關(guān)上門，拿手機給謝翎之發(fā)消息。

    【謝姝妤】：哥，要是老爸欠錢被債主追到家門口，咱倆該躲去哪好？

    謝翎之幾乎秒回。

    【謝翎之】：？

    【謝翎之】：他去賭錢了？

    【謝姝妤】：那倒沒有，但他要搞投資，應(yīng)該跟賭錢差不多。

    【謝翎之】：……

    看著這串省略號，謝姝妤都能想象出屏幕對面的謝翎之無語的表情，不由得微微彎唇。

    【謝翎之】：老小子真是有夠不安分的，他就不能老老實實去開個出租車或者靠那張臉坑蒙拐騙給人當(dāng)俄語輔導(dǎo)班老師嗎？干什么投資，好像自己多有野心多有商業(yè)頭腦似的，兜里有那么兩三個子兒就算揣不住了。

    【謝翎之】：[服了.jpg]

    謝姝妤一下破了功，噗嗤笑出聲。

    謝翎之那廂緩了緩心情，才再次發(fā)來消息。

    【謝翎之】：沒事，他要是真欠錢被債主堵門了，我就帶你跑，跑得遠遠兒的，跑到誰都不認識咱倆的地方去，讓他想父債子償都找不著人。

    誰都不認識他倆的地方。

    謝姝妤盯著那句話，出神良久。

    ……她現(xiàn)在就想去了。

    手機在沒開燈的幽暗臥室中散發(fā)著瑩瑩微光，還在不停彈出謝翎之的消息。

    謝姝妤躺倒在床上，手臂橫擋住眼睛，無聲嘆了口氣。

    日子風(fēng)平浪靜地過著。

    沒了謝翎之陪在身邊，謝姝妤總感覺周圍變得格外冷清，心里好像少了一塊似的，空落落的沒著落。

    實在空寂太過，她干脆轉(zhuǎn)移矛頭，揪著別人陪她一起干這干那。

    首選目標(biāo)就是當(dāng)下每天離她最近的人——她的好同桌江梨。

    謝姝妤強拉著江梨陪她吃午飯，吃晚飯，吃完晚飯再逛cao場，課余時間也要拽著江梨交流題目與學(xué)習(xí)心得——基本是她一個勁叭叭地說，江梨一臉心累地聽，時不時敷衍地出個聲兒示意自己在聽。

    不過，謝姝妤發(fā)現(xiàn)，江梨雖然總是擺著張“你好煩吵得我耳朵要聾了”的冷漠臉，卻也從來沒直言拒絕過她。

    謝姝妤覺得這應(yīng)該不是江梨有素質(zhì)的原因。

    她肯定是也想聽她說話。

    嗯。

    每天的晚自習(xí)，謝姝妤依然沒有缺席，在教室里端正坐到最后一節(jié)課才走。

    不管怎么樣，學(xué)習(xí)總不能耽誤。

    而自從上次被她硬生生折騰醒后，謝爾蓋也長了精神，記得每晚下樓來接她了，并且還會主動把廚房客廳打掃干凈。為此，謝姝妤對他稍微改觀了一點，偶爾也會跟他說上兩句話。

    周長琰也還會在放學(xué)的時候跟著她。

    每晚下了班車，他就背著包，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她走在同一條路上。

    謝姝妤沒再趕他，也沒提醒謝爾蓋后面有個跟著他們的alpha同學(xué)。

    她想著，要是哪天謝爾蓋忘了來接她，而那天又碰巧再遇上歹徒，有周長琰在多少也能安全點。

    ——她真是個自私鬼。

    謝姝妤唾棄自己。

    就這樣安然無恙地過了小半個月，四中迎來了本學(xué)期的期中考試。

    考試那天，謝姝妤早上不小心喝多了水，在考試開始前匆匆去了趟廁所，回來時，意外在七班門口碰見手拿筆袋的周長琰。

    周長琰顯然是要進去考試的樣子，見到她的那刻，身形頓住，驀地舒展開一個陽光的笑：“早。”

    謝姝妤怔了怔。因著這么多天的放學(xué)“同行”，到底還是沒好意思不理睬，她有些局促地莞爾：“……早?！?/br>
    這聲問候出來，四周齊刷刷投來數(shù)道驚訝的視線，X光一樣在她和周長琰身上來回徘徊。

    ——大多聚集在周長琰身上，明顯是在訝異這刺兒頭混混是怎么跟八班那位出了名不好接近的學(xué)霸女神搭上關(guān)系的。

    周長琰倒是很淡定，該干啥還干啥，謝姝妤卻沒多停留，在一眾注目禮下尷尬地跑進教室。

    她現(xiàn)在面對周長琰的心態(tài)十分復(fù)雜。

    一方面，她還沒忘記周長琰舍身救她一條小命的恩情，以及這些天來默默跟隨保護她的好心腸；另一方面卻也不想跟他有過多牽扯。

    至少不打算靠以身相許來回報他的大恩大德。

    至于該怎么回報，謝姝妤從九月思索到現(xiàn)在也還沒思索出個結(jié)果。

    下午考完最后一科，謝姝妤坐在位子上，忖度再三，決定今晚不叫老爸來接她了。

    恩不能不報，情也不能不斷。周長琰總是這么一副對她藕斷絲連的樣子，她這心里屬實過意不去。

    所以，干脆趁老哥不在，她今晚就跟周長琰方方面面都說開了，然后自此劃清界限！

    妙！

    謝姝妤花了大半個晚自習(xí)時間打腹稿。

    然而當(dāng)天晚上，她從班車點走出一段距離時，習(xí)慣性往后瞄了一眼，卻沒發(fā)現(xiàn)周長琰的身影。

    ————————————

    這一部分其實是想寫完了一塊發(fā)出來的，但是最近實在太忙，活兒都堆到一起了，白天連摸魚時間都沒有……天天累得像連耕十畝地的老黃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