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先鋒張凌歌2016
張全到中都的時候正值中午,她知道張凌歌課程特別多,就決定節(jié)前不去打擾她,自己先找個地方放松一下,后面還得忙幾天,要參加好幾個會呢。 張全找的放松的方式是按摩,在嶺南又叫“松骨”。 自從考上醫(yī)學院后,張凌歌就不讓張全去美容院了。 “美容院特別容易傳染皮膚病,比如說HPV。這個病毒中文名叫人類rutou瘤病毒。美容院會傳染的是皮膚低危型,雖然沒有皮膚高危型和粘膜高危型那么可怕,但是也會導致絲狀疣、尋常疣。就連洗腳屋也最好不要去,‘香港腳’和跖疣什么的還算輕的,這些人沒有接受過醫(yī)學培訓,捏腳動作太大力的話,很容易讓客人受傷?!?/br> 張全趴在按摩床上享受“捏骨”的痛快,心里一邊樂滋滋地想著女兒的霸道。 張凌歌選了《解剖學》、《分子、細胞與組織》、《代謝與能量》、《醫(yī)學遺傳與胚胎發(fā)育》、《機體防御免疫學》、《形態(tài)學實驗》、《細胞與生物分子學實驗》,還有《馬哲毛概鄧理論》和兩門選修課:《免疫學進展》和《醫(yī)學統(tǒng)計學》。她的大部分課程都是和大二學生一起上。 吳老師看著這滿滿當當的選課表,拿出手機計算器算了一會兒,吃驚地對張凌歌說,“564學時!你不要命了?一年級軍訓占了兩周,選課和免修考試占了一周,即便明年春節(jié)晚,落在一月底,但是這個學期也只剩下不到20周了!你算算你每天要上多久的課?你得把之前落下的補上,還得預習復習,還得做實驗……你哪里有時間吃飯睡覺?” “沒關系,選修課都是周末上的,我每天還能抽出點時間跑步呢?!睆埩韪栌X得還好,最多不就是高三的程度唄,自己沒有上過高三,補回來好了。本來她沒打算把《馬哲毛概》加進去的,不過政治思修課是必須修的,和體育課不一樣。她如果真的能在大學跳級,是可以少修一兩次體育,但是馬哲毛概鄧理論不行。 好在周濟申看到張凌歌選課表時,只是笑了笑,沒說什么。這個選課表就算通過了。 《解剖學》雖然是一門課,但是書可不止一本,有《系統(tǒng)解剖學》、《局部解剖學》、《顯微解剖學圖冊》,和很多詳盡的解剖圖譜。 張凌歌從幼兒園就開始上繪畫興趣班。陳勻給女兒找的繪畫老師,是個姓薛的退休大學美院老師,雖然薛老師本人并沒有在藝術上搞出什么名堂來,但是他的素描功底非常好,屬于典型的“列賓美院派”。 “列賓美院派”,就是前蘇聯、現雙頭鷹國的列賓美術學院的風格流派,其特點是重視素描基本功,重視人體結構解剖學。 張凌歌花了好些年畫幾何體、石膏像后,就被薛老師逼著畫“骷髏”、骨骼和肌rou走向。只是在初三那年,她才轉向另一個在不列顛留學過的老師,開始學水彩。 薛老師覺得張凌歌是個在素描方面有天分的學生,對人體結構很熟悉,形抓得特別準,只是可惜畫面的明暗對比不夠強烈。而畫面不“臟”,是很難被藝考老師看上的。所以每次上課,他都要對著張凌歌大吼:“畫臟點,再臟點!” 雖然“藝用解剖學”和“醫(yī)用解剖學”差別不小,但是也有很多相通的地方。 今天上完《解剖學》課,就可以放長假了,大家都很雀躍,沒到下課就有人蠢蠢欲動。 下課鈴聲一響,張凌歌站起來,把幾本書和一個大活頁夾塞進背包,準備到飯?zhí)玫萴ama。張凌歌和張全約好了,中午一起在華清飯?zhí)贸燥?,然后參觀一下學校和她的宿舍。 張凌歌正準備拉上背包拉鏈,就被一個同學撞了一下,背包掉在地上,活頁夾里的東西散了一地。 “哎,哎,你們走那邊,不要踩到我的東西?!睆埩韪杓泵r住擠過來的同學們,蹲下來歸攏散得到處都是的圖片。 “喲,這都是你畫的?”教系統(tǒng)解剖學的賀教授走過來,拿起幾張畫看了看,“不錯,比例細節(jié)都很準確精致。不過,這個胸腔圖的食管長度不對……” “這是女性的人體胸腔圖?!睆埩韪鑢ou痛地看著被踩了一個大鞋印的手部局解圖,想了想,把畫紙揉成一團,扔進講臺邊上的垃圾桶里。 “看出來了,你畫的盆腔系解圖也是女性的?!辟R教授奇怪地問張凌歌,“書上都是男性人體,為什么你要畫女性系解圖呢?” “我覺得書上只有男性是不對的?!睆埩韪璋迅蓛舻慕馄蕡D仔細地夾到活頁夾里,臟的揉搓后扔進垃圾桶,轉頭回復賀教授道,“女性占人類的一半,憑什么以男性代替全部人類?” “但是……《系解》書里也有泌尿系解圖和生殖系解圖,”賀教授說,“這些都是分性別的,并不會只有男性???” “既然這樣,所有圖片都應該是無性別特性的,在盆腔系解圖里就不應該畫出輸精管、前列腺、睪丸等男性專有器官?!睆埩韪枵J真地說,“其它圖譜更不應該畫出yinjing、yinnang輪廓。既然是醫(yī)學教科書,就不應該搞性別歧視?!?/br> “你會不會太敏感了?”賀教授吃驚道。 “是啊,我是太敏感了。而和諧醫(yī)學院太不敏感了!”張凌歌現在已經有點生氣了,“所以據說和諧醫(yī)學院除了婦產科,其它科室在剛開始招‘標準化病人’時,都不招女性。說是因為女性皮下脂肪厚,會影響學生判斷……難道我們以后都不接診女性病人嗎?” 還沒離開教室的同學們,都聚在張凌歌和賀教授身邊,面面相覷。不僅他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們也沒有想過,都視這一切為理所當然。 “我不認為這是正常的。我現在只是一個學生,沒有能力改變現狀,”張凌歌撥開人群,在走出教室時扔了一句話,“但我至少可以改變我自己!” 張凌歌正在第三食堂等張全。張全剛打了電話,說她還要和同行聊點事,可能會晚到,讓張凌歌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張凌歌的飯桌對面,坐著薩蒙蒙和她老鄉(xiāng)包詩鈺。 包詩鈺是華清大學建筑系大四學生,此刻,她正拿著手機,給張凌歌和薩蒙蒙看本學期她和同學們做的第一個“大設計”。這是個“小型度假村”項目,里面包括酒店客房、三個就餐區(qū)和兩個水吧、酒吧區(qū);健身房、SPA、溫泉沐浴和配套設施,以及辦公區(qū)等,算是比較綜合的設計課題了。 張凌歌有美術基礎,以前也曾想過學建筑,對民用建筑設計略有了解。 “怎么女廁的廁位這么少?”張凌歌覺得很奇怪,“建筑設計規(guī)范提到,女廁蹲位或坐廁總量應該是男廁廁位加小便器總和的兩倍,才能滿足使用者性別比例為一比一時女性的需求。你的設計,女廁廁位比男廁廁位還少,這還沒有算男性小便器呢?!?/br> “我們老師不喜歡女廁廁位多。他自己的設計,不管是什么功能,也不管面積多大,女廁廁位都只有2至3個?!卑娾曅÷暯忉尩?,“而且,規(guī)范也說人流眾多的公共場所以外的建筑,男廁廁位和女廁廁位是1:1就可以了,只有女性特別多的場合才是2:3。這些都是不計男廁小便器的,只算廁位?!?/br> “那也不應該比男廁少???你們老師連建筑設計規(guī)范都不管了,怎么配教建筑設計?而且,你都看到女廁到處排長隊了,女廁廁位設計得少,你自己就不需要排隊嗎?”張凌歌的火又起來了。 張凌歌正說著,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轉回頭看,只見孫茂一臉賤笑地靠過來。 張凌歌不喜歡這樣的“人際距離”,就順手抓著一個油乎乎的塑料袋推開孫茂的手,然后把椅子拉遠一點。 “喲,你不會有‘厭男癥’吧?難怪學長們都說你是‘女權先鋒’呢。剛才《系解》課上你的風采,不到半小時就傳遍全院了。”孫茂拖了張凳子,兩腿分開跨騎在上面,“怎么著?現在手又伸到建筑系了?還管起了廁位數量?我就問你,你們女人憑什么要浪費社會資源,給你們多搞廁位???” 張凌歌被氣笑了,“這話應該問你們男人。你們男人憑什么浪費社會資源,為你們多搞那么多小便器?你們已經多了,你們已經特殊了,憑什么我們不能多不能特殊?廁位安排就應該是結果公平,哪邊都不應該出現排隊。所以女廁廁位總數就應該是男廁廁位加小便器的兩倍或以上?!?/br> “你知道為什么男廁要比女廁廁位多,為什么要有小便器?就因為男性是社會主體,女性不過是資源。男性的Y染色體是最重要的,一個社會可以沒有女性,反正女性可以從別的國家搶過來,但是一個國家不能沒有男性,所以才必須善待男性。至于女廁排隊,活該,誰讓你們磨蹭呢,誰讓你們沒有小雞雞呢?”孫茂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露出下流猥瑣的神色,“據說你是和你mama姓的,難怪是個女權分子呢。你應該知道‘投幣機’理論吧?性交時男性射精就像消費者給自動售賣機投幣。男人投了幣,這個孩子就是男人的,就應該跟男人姓。和女方姓,就像和售賣機姓一樣可笑。” “你的邏輯真的太爛,我都懷疑你是冒名頂替上的和諧。我知道你的高考總分比我低近100分,也知道你是八年制新生中高考單科平均分最低的那個。但你也不至于差到這種程度吧?”張凌歌覺得孫茂就像一口濃痰,黏黏糊糊地能惡心死人,就狠狠地踩了一下孫茂的痛處,“首先,Y染色體并不是必須的。‘孤雌繁殖’在自然界非常普遍。即便在人類社會,目前‘孤雌繁殖’也幾乎沒有任何技術壁壘了?!?/br> “第二點就是,你的‘投幣機’理論,徹底暴露了你的智商。你大概連腦子這玩意兒都沒長吧?”張凌歌輕蔑地看了孫茂一眼,“比喻都是蹩腳的,但是其它比喻至少還有可比之處。而你的‘投幣機’理論和人類生育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卵子比jingzi多了細胞質和遺傳物質,比如線粒體DNA。而且胎兒是在母體孕育的。所以,更準確的比喻是,男性和女性合辦了一間公司,男性投入1萬元,女性投入10萬元,而且女性還做了全部管理經營工作和全部生產工作,最后這個男人說自己投了1萬塊,所以這家企業(yè)應該是男人的……你見過這么不要臉的生意人嗎?” 孫茂愣住了,眼珠轉了轉,沒有想出有力的反駁言辭,就換了個話題,“我打算學婦產科,你知道為什么嗎?” 張凌歌沒有理他,拿出手機,給張全發(fā)了個信息,問她什么時候能到。 “就是因為男的在婦產科特別容易當科室主任。如果科室里只有一個男的,就算這個男的其實不夠好,最后的科室主任也是這個男的!”孫茂把頭伸到張凌歌面前,強迫她看自己得意的樣子,“我肯定比你更早當主任,比你賺更多的錢,取得更高的社會地位。這個社會就是男權社會,你氣爆了也白搭!” 張凌歌忽地站起來,對著薩蒙蒙、包詩鈺和其它看熱鬧的吃瓜觀眾說,“大家都記得今天孫茂的話吧!也請記住我的話:我張凌歌,未來絕不可能被這個高考比我低差不多100分的玩意兒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