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伸出手：“上來！”

    阿貝爾拉住他的手跳了上去。

    “又見面了，勇者閣下?！笨逅够仡^笑了笑，“我還帶了這個。”

    他拿出一盞魔法燈，注入魔法元素后，燈亮了起來，雖然比不上圣劍的亮度，但照亮一個山洞足夠了。

    “謝謝?！卑⒇悹柕馈?/br>
    “不客氣，能給您幫忙是我的榮幸?！憋L(fēng)系魔法師笑呵呵道。

    過了一會兒，三人到了山洞外，進(jìn)入溶洞。

    “那邊?！卑驳卖斨噶艘幌挛恢?。

    阿貝爾跑了過去，翻找了一通之后，卻什么也沒有看見。

    “奇怪，我明明記得是在這里。”安德魯疑惑。

    阿貝爾抿著嘴，把旁邊的石頭也搬開找了起來。

    另外兩人也上去幫忙。

    直到把整個溶洞都翻了一遍，仍是沒有找到。

    “會不會丟在其他地方了？”安德魯擦了擦汗。

    找了這么久，體質(zhì)最差的魔法師早就已經(jīng)癱在地上喘氣，阿貝爾的額頭上也滿是汗水，聽到圣騎士的聲音，他沒有說話，視線快速地掃視著地面，然后彎下腰，搬開石頭，把之前找過的地方又找了一遍。

    安德魯歇了一會兒，抹了把臉，也起身開始搬。

    又將溶洞里的碎石全部挪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阿貝爾說的水晶項(xiàng)鏈，中年騎士錘了錘有些酸痛的腰，看向站在碎石堆里的青年：“還找嗎？”

    阿貝爾沉默地站著，垂在身側(cè)的手慢慢捏緊，又緩緩松開：“不了，回去吧?！?/br>
    從山洞出去，天已經(jīng)快要亮了。

    卡洛斯休息了一陣子，已經(jīng)緩過來了，聽說阿貝爾要回家，就主動提出送他回去。

    到了紅磚小屋附近，阿貝爾向卡洛斯道謝，魔法師擺擺手，乘著飛毯飛走了。

    阿貝爾回過頭，晨曦剛剛?cè)旧系仄骄€，輕紗一樣的薄霧讓不遠(yuǎn)處的小屋顯得影影綽綽。

    他慢慢往家走去，心情十分沉重。

    他要怎么告訴諾曼，自己把水晶項(xiàng)鏈弄丟了？

    走了兩步，阿貝爾停了下來，躊躇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再次抬起腳步。

    走到院門外，天光還未大亮，屋子里還是黑的，只有客廳的門敞開著，煤油燈發(fā)出昏黃的燈光，一旁的沙發(fā)上，一個人靠坐在那里，手肘支在沙發(fā)邊，撐著頭，似乎等了一夜，以至于撐不住困意睡著了。

    看著沙發(fā)上低著頭的人，阿貝爾怔了怔，鼻子忽然有些泛酸。

    之前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情緒一下翻涌了上來。

    打敗魔王之后，他就要死了。

    阿貝爾不怕死，但他死了以后，諾曼怎么辦？

    仿佛心有靈犀似的，沙發(fā)上的人忽然抬起了頭，看見他之后，連忙站了起來：“阿爾，你回來了？”

    阿貝爾抿了抿唇，快步走過去，一把抱住了他。

    諾曼的手不知所措地舉了起來，半晌，慢慢從背后將他環(huán)抱住，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那幫牧師沒給他好好治療嗎？

    他抽了抽鼻子，沒聞到血腥味，有些擔(dān)心，難道是內(nèi)傷？之前他確實(shí)摔得比較狠。

    “要不要去找薩里神父？”

    諾曼想把人拉開看看，但阿貝爾把他抱得更緊了。

    青年摟著他的脖子，頭埋在他的肩膀里，聲音悶悶的說：“對不起，我把你送我的項(xiàng)鏈弄丟了?！?/br>
    諾曼怔愣了一下：“你……還想要它嗎？”

    “當(dāng)然想……但是，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它。”

    諾曼動了動嘴，幾乎想立刻把龍血結(jié)晶拿出來，送到他面前。

    他忍住了。

    把龍血結(jié)晶給阿貝爾，就意味著告訴阿貝爾他的身份，他還不想那么早面對阿貝爾敵意的目光。

    哪怕三天之后，他就要迎來那樣的結(jié)局。

    還有三天，三天之后，這具身體就會徹底崩潰。

    在這三天里，找齊地火之精和精靈王的冕冠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昨天戰(zhàn)斗時，他解放了太多魔力，超過了這具身體所能承載的極限，就算封印了魔力，這具身體也會很快潰散。

    他終究要離開阿貝爾。

    諾曼垂下眼：“阿爾，你喜歡這里嗎？”

    “喜歡。”阿貝爾悶悶地說。

    他喜歡羅格鎮(zhèn)，喜歡鎮(zhèn)上的居民，更喜歡諾曼，和這個他們一起經(jīng)營的小家。

    “那如果離開這里，和我在一起，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愿意嗎？”

    只有他們兩個人？

    那當(dāng)然也很好，但等他死去之后，諾曼不是就要一個人，孤獨(dú)地度過余生了嗎？

    阿貝爾微微搖頭，將泛紅的眼眶隱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語氣輕松地說：

    “還是不了吧，人還是要待在人群里，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在這里也可以好好生活。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傷心了、難過了，還可以找薩姆他們?nèi)ド掷镒咦?，或者去找薩里神父，他很會開導(dǎo)人的……”

    他噓噓叨叨地說著，告訴諾曼哪一位夫人烘烤的小餅干最甜，吃了可以心情變好，哪一片森林春天花開得最漂亮，適合散步放松心情，哪一家店鋪?zhàn)顚?shí)惠，要是想買東西，可以去那里……

    有些是諾曼知道的，有些是諾曼不知道的，他靜靜聽著，等阿貝爾說完，他又問：“阿爾，你討厭魔王嗎？”

    阿貝爾已經(jīng)平復(fù)下來，起碼表面不會再露出異樣，他松開手：“為什么問這個？”

    “我想知道?！?/br>
    阿貝爾沉默了一下：“討厭?！?/br>
    “……為什么？”

    “它毀了我的家?！?/br>
    當(dāng)初魔王帶來魔災(zāi)，毀了他出生、長大的農(nóng)場，現(xiàn)在魔王要復(fù)活，又毀了他和諾曼的小家，他怎么能不討厭魔王？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敝Z曼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在他望過來時，移開了目光，“你今天出門嗎？”

    阿貝爾搖搖頭：“我今天待在家，你呢？”

    “我也是。餓了嗎？我去做早飯?！?/br>
    “有點(diǎn)，我和你一起去，我新學(xué)了一道椒鹽土豆，做給你嘗嘗?！?/br>
    “好。”

    他們像往常一樣，度過了平靜又安逸的一天。

    一起做飯，一起洗碗，一起打掃院子，一起窩在沙發(fā)里，等到夜深人靜時，一起躺在床上，進(jìn)入夢鄉(xiāng)。

    諾曼靜靜睜開眼睛，身旁的人已經(jīng)睡著了，呼吸一起一伏，神態(tài)安詳。

    他抬起手，輕輕撫摸青年的臉，眉毛，眼角，鼻梁，嘴唇……最后落在脖頸間，虛虛握住。

    人類沉沉地酣睡，充滿信賴，從來沒想過身邊的人會給他帶來傷害。

    諾曼松開手，把手放了回去。

    人類還是要待在人群里啊……

    巨龍是自私貪婪的生物，惡魔更是只懂得掠奪。

    在意識到他將要永遠(yuǎn)失去阿貝爾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諾曼想要把阿貝爾抓走，折斷四肢，徹底囚禁在巢xue里，永遠(yuǎn)都不放他離開。

    只要阿貝爾還屬于他，還在他身邊，那就一切都沒有關(guān)系。

    但他想起了阿貝爾昏迷的樣子。

    如果他真的抓走了阿貝爾，將他關(guān)在巢xue里，他也會那樣一動不動，像是死去一樣嗎？他會不會因?yàn)樘弁?，痛苦地皺起眉毛？會不會因?yàn)檫h(yuǎn)離了他喜愛的人群，再也不露出笑容？

    諾曼不想阿貝爾離開自己，但他更不想阿貝爾難過。

    何況，阿貝爾討厭他。

    如果真的強(qiáng)行把他帶走，他大概就不會是討厭，而是永遠(yuǎn)地仇恨自己了吧？

    月光從窗戶里照了進(jìn)來，靜靜灑在熟睡的青年身上。

    諾曼低下頭，輕輕與阿貝爾額頭相碰。

    “你就是魔王巴爾？”

    “離開艾澤大陸，回到你的深淵去。”

    他慢慢閉上眼。

    離開吧。

    到阿爾看不見的地方去。

    不要讓他發(fā)現(xiàn)巴爾就是諾曼。

    別再讓他受傷了。

    ……

    王都，地下室。

    “還差最后一點(diǎn)，詛咒就能徹底解除了！”

    “勇者還能撐下去嗎？”

    “可以，他只是快要死了，還沒有死，等到魔王出現(xiàn)，他進(jìn)入戰(zhàn)斗，使用的力量就足夠破解詛咒了?！?/br>
    “可我好像聽說那個圣騎士將‘勇者的宿命’告訴他了？他還會去討伐巴爾嗎？”

    “他會去的，勇者都是這樣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