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么表情？”池瀟揚(yáng)眉睨了明燦一眼，肆無忌憚地揉她腦袋，“過年呢，開心點(diǎn)?！?/br>
    他真的，很喜歡摸人腦袋。

    毫無章法地揉亂了，再看似好心地幫她梳理下。

    修長的手指勾住她發(fā)絲，慢悠悠地滑到底端，像在把玩一個長發(fā)娃娃。

    明燦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輕輕抿著唇，安靜地坐著，任由他在她頭上作亂。

    斑駁的煙火映照在她臉上，美得不像凡間物。

    不知過了多久，那雙烏黑明銳的眼睛才轉(zhuǎn)過來，忍無可忍地瞪他。

    池瀟吊兒郎當(dāng)?shù)厥栈厥?，下一瞬，就聽明燦似是斟酌了很久，開口問他：“你mama，為什么會這樣？”

    對待從自己肚子里降生的孩子那么生分疏離，就算看不慣丈夫，也不該連帶著嫌棄孩子，當(dāng)初離婚的時候，她就沒有一絲想要帶著孩子一起走的念頭嗎？

    池瀟手落在膝上，整個人又往后陷了些，冷淡地覷著虛空，說：“原因其實(shí)很簡單，就是沒有感情。誰規(guī)定母親一定要對生下來的孩子有感情?！?/br>
    話落，他忽然偏過頭，蜻蜓點(diǎn)水地看了明燦一眼。

    各種雜糅的情緒中，似乎有一種，名為羨慕。

    明燦才十九歲，從未經(jīng)歷過生育，卻能對一個從天而降的小孩灌注無盡的愛意。

    好幾次看到她和淼淼相處，池瀟覺得溫暖的同時，也會感到羨慕。

    羨慕淼淼能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明燦不算一個情感豐富的人，她很現(xiàn)實(shí)，大部分行為都以利益為導(dǎo)向。

    但是，她擁有母愛的天性。

    面對淼淼的時候，她會剝下身上堅(jiān)硬的外殼，自然而然地變得柔軟。

    也許天底下的母親本該如此，可惜池瀟的母親不是。

    或者說，她在他面前，沒有這種感情。

    “我爸和我媽是聯(lián)姻走到一起的。那時候，我爸還沒有現(xiàn)在的成就，他們家世相當(dāng)，結(jié)婚前約定好的商業(yè)合作，婚后我爸沒有遵守，他找到了更好的商機(jī)，就暫緩了對我媽公司的投資和技術(shù)開發(fā)?！背貫t的語氣云淡風(fēng)輕，像在說別人的故事，“這本來就是我爸的錯，我媽事業(yè)心很強(qiáng)，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離開他是很正常的?！?/br>
    “至于我，完全沒有她的事業(yè)重要，甚至阻礙了她前進(jìn)，她不喜歡我，我也能夠理解?！?/br>
    聽他說著家里的事情，明燦的心跳忽然變得很重，一下又一下，沉沉地敲擊在胸腔。

    她不禁又彎腰湊到桌邊，倒了一點(diǎn)點(diǎn)酒，只加小半杯果汁，緩慢地啜飲。

    密集的煙花爆裂聲襯托之下，房間里顯得異常安靜。

    這一回，明燦不是故意沉默。

    即便喝了酒，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池瀟余光籠著她。

    某種程度上而言，明燦和他的母親有相似之處。

    非常強(qiáng)勢，永遠(yuǎn)以事業(yè)為上，以自我為中心，將他人視作工具。

    不同點(diǎn)在于，明燦似乎更重感情。

    她雖然也常常把身邊的人當(dāng)做工具，但是她又像太陽一樣，照亮了身邊所有人的人生。

    高中很長一段時間，池瀟只要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她一眼，就覺得陽光照耀到了身上，所有的陰暗和寒冷都無所遁形。

    至于現(xiàn)在。

    這顆guntang的、耀眼的太陽，就坐在他身邊。

    隔著很近的距離，手臂幾乎要貼上他的手臂。

    直到這一刻。

    池瀟仍然覺得，自他生日之后發(fā)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她一直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傻了？”池瀟忽然碰了下明燦的胳膊。

    明燦回過神，手指搓了搓毯子，低聲說：“在想你家里的事情?！?/br>
    “別想了?！?/br>
    “為什么？”明燦撇嘴，“我覺得很有借鑒價值?！?/br>
    “哪兒來的借鑒價值？”池瀟淡聲說，“在你這兒，肯定不會發(fā)生。”

    明燦眼睛睜大了些，茫然：“為什么？”

    池瀟轉(zhuǎn)過來看著她，平靜地、斬釘截鐵地說：“因?yàn)?，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只要我能拿得出來。”

    他語氣淡得像一縷風(fēng)，卻又含著無限的自負(fù)和坦然。

    像在說一件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人質(zhì)疑的真理。

    明燦被他這股狂妄勁兒嚇了一跳，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你、你以為……你是誰??？”

    “暫時誰也不是。”池瀟轉(zhuǎn)開視線，瞭著遙遠(yuǎn)的天幕，四平八穩(wěn)地說，“不過，我這個聯(lián)姻對象確實(shí)還可以，建議你認(rèn)真考慮一下?！?/br>
    明燦：“用得著你說。”

    該死。

    又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池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睦^承人，她這兒還處在地獄模式，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她想要什么，他都給的話，那么這場聯(lián)合，于她而言，顯然是百利無一害的。

    思及此，明燦突然意識到，這家伙追人又有新招術(shù)了。

    利誘這一招，對她簡直不要太有效。

    今晚可千萬不能再多話。

    不然什么時候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

    明燦抬手在嘴巴前面比劃了一下，像給自己隔空封了口。

    就在這時，隆隆的煙花爆炸聲突然歸于沉寂。

    煙花秀結(jié)束了。

    四周陷入極致的寂靜，明燦有點(diǎn)耳鳴，邊揉耳朵邊低頭看時間。

    零點(diǎn)一刻。

    半個小時的煙花秀，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絢爛的火光徹底寂滅，夜色像濃重的潮霧一般蔓延上來，緊緊包裹住了四周。

    回去了嗎？

    明燦抱著毯子，身子往后靠在柔軟的背墊里，好一陣沒吱聲。

    剛才有煙花做掩護(hù)，一直沒察覺，現(xiàn)在煙花停歇，她的心跳聲一下子變得十分抓耳。

    怎么會這么大聲。

    她屏住呼吸，都怕旁邊的人能聽見。

    要不，趕緊回去吧……

    “看電影嗎？”池瀟突然問，“你不著急回去的話。”

    明燦張了張唇，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嘴巴先回答了：“行啊?！?/br>
    話落，身旁的男人起身，不過一分鐘，下樓拿了筆電回來，打開視頻軟件遞給她：“你挑一部。”

    筆電放在膝上，明燦指尖在觸控板上輕滑，因?yàn)椴皇鞘煜さ碾娔X，她cao作得有點(diǎn)生澀。

    沒過多久，她點(diǎn)開一部電影，轉(zhuǎn)頭問池瀟：“這個？”

    池瀟看過來，瞥見電影名——

    《戰(zhàn)狼》。

    他臉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你喜歡看戰(zhàn)爭片？”

    “你不喜歡嗎？”明燦說，“上次陪淼淼上體適能課的時候，看到你在看抗戰(zhàn)片。”

    “……”池瀟沉默了很久，“那天隨便看的。你挑你喜歡的就行?！?/br>
    明燦：“我也不知道該看什么……”

    池瀟湊近了些，手指點(diǎn)在觸控板的左半邊：“那就在影片庫里挑高分的。”

    兩人的手臂完全貼在了一塊，屬于異性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過來，熾熱而具有傾略性，同時又很好聞。

    明燦猛地捂住了嘴。

    差點(diǎn)就要夸他身上很香。

    片刻后，鼠標(biāo)箭頭停在一部文藝愛情片上。

    《傲慢與偏見》。

    沒人有意見。

    準(zhǔn)確地說，根本沒有人說話。

    池瀟把小圓桌搬到沙發(fā)正前方，筆電放在桌上，開始播放影片。

    他的電腦屏幕很大，這個距離觀看正好。

    影片開場，浪漫的落日熔金撒在平靜的鄉(xiāng)野間，身著布衣長裙的少女抱著書穿越農(nóng)田，奔跑回家。

    明燦謹(jǐn)記沉默是金，嘴巴緊緊抿著，認(rèn)真看電影。

    電影畫面唯美，節(jié)奏平緩，配上悠揚(yáng)的音樂，漸漸將她動蕩的心情安撫了下來。

    她在心里對自己說——

    就當(dāng)做一個人看電影。

    不要想有的沒的。

    最好什么都別思考，不思考就不會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