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 第21節(jié)
蔡玠目光冷冷地目送方天佑走遠,后面再沒說話,一路的低氣壓,搞得同行的丫頭婆子不敢近前,生怕惹惱了大爺。也就馮敏跟蔡大寶后知后覺,玩得開心,等蔡大寶玩累了,張著小嘴巴打哈欠,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蔡玠撈起兒子往陳mama懷里一塞,叫去下面的帳篷哄。 馮敏慢了一步,趕上去被人堵在帳篷門口,居高臨下的男人在昏暗的光線下目光灼灼,隱忍道:“剛剛那人是誰?” 馮敏不知他哪根筋不對,后退了一步又被趕上來,生生被壓迫著,熟悉的冷森森的松香無孔不入包圍著她,她好像有點明白他為什么生氣,影影綽綽又不是很懂,淡定道:“方天佑,我哥自小的朋友。” “佑?那個荷包?” 馮敏迷茫片刻,從落灰的記憶深處撿起來零星的片段,沒想到他還記得,稍微提示就想了起來,有必要那么在意嗎?她鈍鈍點頭。 “你們什么時候聯(lián)系上的,你不是說不熟嗎?他去你家做什么,你爹娘很喜歡他?”其實最想知道的是另一個問題,可他竟然有點不敢問出口,只能期頤地盯著她明亮的眼睛,希望看出否定的答案。 太近了,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近過了,近到能清晰感受彼此的體溫與呼吸,就算共同抱著蔡大寶的時候,他也沒這么失態(tài)過。門外還有說話聲呢,馮敏真怕有人推門而入,雙手抵在他身前,推了推,紋絲不動,忍氣吞聲道:“你遠一點,有人會進來的?!?/br> 這么久了,她都沒發(fā)現(xiàn),他們倆單獨在屋里的時候,沒人敢進來嗎?蔡玠偏不點破,耍賴的樣子跟蔡大寶如出一轍,越貼越近,“敏敏,我都好久……沒碰過你了?!睆乃龖焉虾⒆铀闫饋?,兩年多了,都不知道怎么過來的,每次想的時候都是自己解決,只期盼著跟她快點重逢就好了。 哪里想過他一心守著兒子清心寡欲地過,她這邊跟舊愛再續(xù)前緣,他過去的時候,他們那纏綿拉絲的眼神,嘔死人,越想越委屈泛酸,催促,“你想怎么懲罰我都可以,就是不能有別人,我都一直等著你的?!?/br> 這話說的,好像她對他負(fù)心了一樣,又聽他在耳邊絮絮叨叨那些閨房秘事,什么只碰過她一個,她不在的時候他自己用手……他好意思說出口,她聽的都快冒煙了。他們是在一起生了個孩子,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討論這些真的好嗎?馮敏想推開蔡玠,身上的人半靠半壓著,得不到想聽的答案不罷休,她氣咻咻地:“你到底要問什么,起來好好說?!?/br> “你喜歡他嗎?”他只在意這個,只要她不喜歡,哪怕他們明天就成親呢,他也有辦法叫這門親事結(jié)不成,他在乎的,只有她的心意。 說起來,馮敏對方天佑還真談不上喜歡,可要不決絕點,蔡玠不會放棄。她當(dāng)機立斷,嘴唇剛張開便被人一把捂住了,“不要說了,又打算騙我是不是?”他反悔了,他不要聽了,她那一瞬間的遲疑對他來說就夠了,就算是自欺欺人吧,反正他不要從她嘴里聽到對另一個男人的心意,“跳過這個問題,你告訴我,你家里喜歡他嗎?” 他要聽,她就說個夠,馮敏坦然道:“很喜歡,去歲云陽危機過去之后,他娘就來我家見面了,本來打算定親的,先帝駕崩,他隨著薛將軍回京了。我娘說了,這一次他回來,年底就辦我倆的事。” 話音未落,耳畔的呼吸便粗重了一分,溫?zé)崛彳浀拇较乱凰脖愀采w上來,漆黑的瞳孔近在咫尺,馮敏沒反應(yīng)過來,被狠狠吻住,手上蓄力推人的前一刻,又被放開了。仿佛一直游刃有余站在原地等待她回頭看他一眼的人,倏忽間方寸大亂,什么迂回計策都不打算用了,唯余赤的狼狽跟攤在明面上的欲求,“好敏敏,你覺得我會眼睜睜看著我兒子的娘嫁給別人嗎?我本來打算給你時間慢慢來的。而且,我猜你也不想看到一個擁有權(quán)勢的男人被橫刀奪愛之后,會做出什么?!?/br> 馮敏登時氣的柳眉倒豎,“我一早就說過,我們倆之間已經(jīng)過去了,我不會再進你蔡家的門?!?/br> 這么久,他慢慢接近她,一步一步將她套牢,她都沒反應(yīng),今天就見了那野男人一面,就跟他分庭抗禮,一口氣險些上不來,蔡玠固執(zhí)地握住馮敏的手,“回去跟你爹娘說,再好好想想,你大哥那位朋友,能給你什么?你這么好,值得更好的歸宿。” 馮敏沒忍住白了他一眼,這人真厚臉皮往自己臉上貼金,更氣人的是他說的都是實話。惹不起總躲得起,馮敏說不糾纏就不糾纏,結(jié)果第二炊事營主管親自來請,說是要將她調(diào)去另一個地方。 第48章 你對他……還放不下? 似乎怕她不去,身穿羊皮大衣,手持馬鞭的理事人走在前面帶路,不時回頭囑咐,“這可是個好差事,帳子里暖暖和和,吹不著曬不著,多少人想也沒有的好事,我瞧你是個麻利勤快的,才派了你去。這一家給的報酬也豐厚,不比在外頭強?” 給她的報酬豐厚,安排她過來的這些人也絕不會空著手。馮敏頷首,平靜地跟著走,到了地方,在對方慇勤地跟守門婆子寒暄的空隙,馮敏心頭果然如此的想法得到驗證,陳mama后一步出來,笑道:“就說快來了,小少爺吵吵要去找呢,娘子快進來吧?!?/br> 馮敏無奈,明知是蔡玠的安排,中間夾著兒子,除非她真下心腸一面不見,就得受人制肘。怏怏不樂進帳子去,蔡大寶在鋪著厚厚地毯的地上騎著木頭小馬呢,感覺到她來,扭頭便露出一個太陽花似的笑容,中氣十足喊她,“娘!” 馮敏答應(yīng)一聲,趕上前坐在他身邊,小家伙軟乎乎的身邊朝娘懷里一窩,依戀味道十足,馮敏摸摸兒子毛茸茸的小腦袋,有點擔(dān)憂,“怎么還不會說話呢?”她也見過不少小孩子,一歲半已經(jīng)開始說些零星的話了,只有蔡大寶,只會喊人,還僅限于兩個字之內(nèi)。 陳mama聽不得人說蔡大寶不好,親爹親媽也不行,嗐道:“人都說貴人語遲,咱們小少爺多尊貴的身份,遲些有什么干系?再說兩歲之前不會說話的小孩子大有人在,小少爺雖還說不出完整的句子,瞧他咬字多清楚,中氣之足,可見好著呢。” 馮敏笑了笑,拍拍兒子rou乎乎的小背,“娘不是說你,娘喜歡我們大寶。” 別看香香軟軟的一個rou團子,很有自己的想法,爹娘不在身邊,一屋子丫頭婆子也拿他沒辦法,要怎樣就要怎樣,可若是誰不開心哭鼻子,給他瞧見了,又很舍得將自己喜歡的吃食玩物送出去,捧著人家的臉,水靈靈的眼珠揪著人家,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之前在家里,小丫頭們沒事捂著臉假哭,逗弄小少爺,借此哄蔣夫人開心,哄得屋里上下都愛他。賴著親娘,嬌氣中滿是依賴可愛,怎么不叫人疼呢,馮敏陪著蔡大寶玩了一個下午,煩心事便統(tǒng)統(tǒng)拋開了。 帳篷外面都能聽見母子倆說話的笑聲,蔡玠從馬上跳下來,腳下頓了頓,掀開簾子進屋,他人高馬大一個,比門還高,逆著光連光線都堵了。也不叫下人幫忙更衣,自己脫了大披風(fēng),洗過手,跟蔡大寶一個樣,在外人面前多高冷,在馮敏面前即使緘默,眼神也不受控制往她身上遛,時刻注意著。 歇了片刻,等會兒該吃飯了,陳mama將蔡大寶帶出去把尿,屋里人乖覺,跟著走得空空蕩蕩?;貋碜诉@半,茶也沒人倒一杯,某個人單腿盤在炕上把玩一副晶瑩剔透的玉石旗子,也不喊人。馮敏倒了一杯熱茶,輕輕磕在棋盤邊,“對不住,沒下完的殘局被我收拾了,大寶正是愛動的年紀(jì),抓住什么就往嘴里塞,我怕他吃了?!?/br> 她總算肯理他了,一盤殘局算什么,蔡玠目光遙遙朝她望過去,活像被冷落了許久,“收了就收了,不值當(dāng)什么?!?/br> 馮敏卻在對面坐下來,慢悠悠從紫檀木盒子里摸出棋子,一枚一枚擺上去,竟然是在給他復(fù)原,也虧她記性好,分毫不差的,蔡玠又好氣又好笑,“你就跟我分這么清嗎?一盤殘局也要還給我?!?/br> 她什么時候才愿意心安理得將他的東西他的人據(jù)為己有,理直氣壯地霸占,就像他對她一樣。蔡玠起身坐到馮敏身邊,靠得近了,滿眼她精美放大的五官,善睞明眸,紅唇白齒,陣陣的清淡香氣縈繞,他扭開頭,又轉(zhuǎn)回來,由衷訴說思念,“蔡大寶離不得你,我也是?!?/br> 自昨見到方天佑,他便派了人出去探查,得到的結(jié)果還不算嚴(yán)重,可就怕敏敏鐵了心要嫁,他放再多狠話,到底不是為了真跟她決裂。確實,那樣的情敵,一根指頭就可以碾死,可要因此在馮敏心中留下芥蒂,卻非所愿,他要她全部的身與心,暗藏著眼底翻涌的戾氣跟霸道,一再放低姿態(tài),“你放心,我昨天的那些話不過說說而已,我不會對他怎么樣,你別總一副我是惡霸的表情。你當(dāng)初離開,我都沒有強迫你留下。” 如果他想將她帶走,就算是當(dāng)時危急的情況,何止一種辦法,不過就是不想讓她再跟著受委屈,暫時放她自由。她也不會清楚,她走的那一刻,即使痛苦,他也依然懷抱著會回來找她的決心。 無動于衷只聽他自言自語的馮敏有了稍許反應(yīng),試探著,“你真的不為難他?” 竟然那么關(guān)心別的男人,心里慪的冒酸水,忍著咬牙切齒,“不為難,你以為我真是濫用權(quán)利的惡吏嗎?如果我對你不好,你選擇別人無可厚非,我也沒資格指指戳戳?!?/br> 這還像點人話,說實話,他昨那番話真嚇到她了,沒有人比底層人更清楚錢權(quán)的威力了。馮敏本來心里很不痛快,但她是個講道理的人,蔡玠對她是真不錯,又承諾不為難方天佑,便沒了拿喬的理由,相處起來還真有點回到從前相敬如賓的味道。 這一邊好不容易保持在相安無事的狀態(tài),奈何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喜歡的人被所謂前夫困在身邊帶兩人的兒子,眼看近水樓臺,的他這個現(xiàn)任未婚夫都要出局了,方天佑也是個有血性的,怎么會沒有一點表示。這一,到了晚間回城的時間,哄著蔡大寶跟陳mama出去逛了,馮敏收拾東西打算去找王二妞,出門見方天佑牽著高頭大馬朝她打招呼,笑道:“敏meimei,我送你回去吧。” 馮敏下意識回頭,蔡玠冷峻的一張臉,在夜色的烘托下如雕如琢,俊美異常,剛還溫聲軟語勸她留下陪兒子的人,收斂了笑容,冷冷盯著方天佑,氣勢一瞬間判若兩人,看向她時,目光又格外柔軟,“天黑了,我叫人駕車送你回去,省的跟人擠。” 兩個男人爭鋒相對,誰也不讓,卻一致將目光對著馮敏。說起來,馮家跟方家是奔著正經(jīng)婚嫁去的,她這會兒留在蔡玠這里陪兒子,情理上通,本分上卻有些不大好說,嚴(yán)謹(jǐn)些的人家也許就有意見了,怎么也該給方天佑吃顆定心丸,可被蔡玠那么目光灼灼注視著,卻無法輕松邁出那一步。 馮敏前看看,后看看,朝蔡玠頷首道謝,“不用了,我去找嬸娘她們一道回去。” 馮敏望向方天佑,話沒出口,方天佑先一步朝著炊事營的方向走,倒給人一種他們心有靈犀的錯覺,兩個人在越加濃重的夜色中前行,眼見快到了,方天佑停下來,等馮敏走近,語態(tài)和平道:“敏meimei,你想嫁進蔡家嗎?” 這一問馮敏始料未及,蔡家皇親國戚,別說云陽城小小的馮家,就是洛陽京中,盯著蔡家的達官貴族只怕也不在少數(shù)。馮敏怕那公侯之家的麻煩,是以也從不妄想其中潑天的尊榮富貴。蔡家于她,是避而遠之的。只是沒想到方天佑會這樣問,她以為他第一關(guān)心的問題,該是她對蔡玠的感情…… “不想,我從未想過進蔡家?!瘪T敏的語氣很堅定,轉(zhuǎn)念一想,若方天佑真如她所料,問了第二個問題,那么她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方天佑卻如釋重負(fù),微笑道:“我就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逼鋵嵚狇T敏生了兒子一個月立馬離開蔡家他就知道,她不是貪戀富貴的人。 這話,雖是夸她的,但似乎也有點不對勁,馮敏一時琢磨不出來。 當(dāng)初那樣的情況都沒留下,方天佑相信馮敏能始終如一,但也要表一下自己的打算,“我知道你放不下孩子,這段時間照料他是應(yīng)該的,我不會多想什么,只要你心里選擇了我,我就相信你,等這里結(jié)束,我就叫我娘請媒人去你家說親可好?” “多謝你相信我?!闭\如哥哥所說,方天佑赤膽誠心,確實值得托付終身,可一切都如此明朗的情況下,她卻對他生不起一絲愛戀之心,卻怎么辦呢? 馮敏難得煩惱了,“不過說媒這件事,是不是尚早?” “你不愿意嫁給我嗎?咱們倆年歲都不輕了,別人像咱們這么大,早已經(jīng)是幾個孩子的爹娘了,還是你對……還放不下?” 其實馮敏現(xiàn)在誰都不想嫁,就想在家里清清靜靜待兩年再考慮婚姻大事,奈何這樣簡單的想法在他人眼里也不過是借口,而且都二十二了,同齡人從十二三就開始挑選親事,她留到現(xiàn)在,父母已經(jīng)被人戳脊梁骨了。 馮敏微笑著解釋道:“我哥哥的事情還沒辦呢,總要耽擱大半年的功夫,我想跟爹娘回來之后再說?!?/br> 要是趕在哥哥婚期之前嫁出去,到了婆家,就去不成京都了。原是擔(dān)心這個,方天佑靠近了她一點,勸解道:“這有什么難的,你們一家人將近十年未見了,就算你先嫁出去,于情于理,也可以去京都……橫豎,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就是了?!?/br> 如此,馮敏也沒得挑剔了,難為方天佑這樣善解人意,著實是個好人,之所以對他生不出旖旎心思,不過為著家里著急,搞得她遷怒,若是放平心態(tài),認(rèn)真接觸,倘或是個值得終身依靠的良人呢? 馮敏心里打定主意與其消極著隨波逐流,不如積極起來,將主動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里,橫豎這是她的終身大事,對待蔡玠也應(yīng)該避避嫌疑。是以跟蔡大寶還是如常相處,每一總要等著蔡玠走了才過去,晚上人還沒回家,只要將蔡大寶哄好,也就不用當(dāng)面向他告辭。 她這樣偷工減料,反倒祈禱著他干脆把她發(fā)派回炊事營算了,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只這一,早上剛過去,帳子前停了三輛并轡大馬車,下人們有條不紊往上頭裝東西,陳mama見馮敏來,將蔡大寶往她懷里一塞,親去收拾蔡大寶喜愛的一些的玩樂東西,都裝好了才告訴她,天氣漸漸熱起來了,他們打算往城里去住。 住在城里,倒是方便了她,不用每早出晚回麻煩,萬萬沒想到,馬車行進的方向進城之后,越來越眼熟。她想著蔡玠那么寶貝兒子,就算原來的刺史府住不成了,怎么也該在城東富貴人家聚集的地方置辦一所三進的青磚大瓦房,等車子緩緩?fù)T谒腋舯冢T敏真不知說什么好了。 朱秀兒正巧開門潑水掃地,看這陣仗,想是期待了許久的新鄰居來了,倚在門畔瞧熱鬧,眼見閨女從車?yán)锍鰜?,首先驚了一下,再看她懷里抱著的孩子,已有三分明白過來。z 馮敏也早看見她娘了,解釋的話剛到嘴邊,她娘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到了跟前,拍了她一下,轉(zhuǎn)頭對著蔡大寶歡喜的不行,“這是大寶?一點沒長變,怎么長的這么好了?!眱芍皇衷趪股洗炅擞执?,想抱吧又不合時宜。 陳mama從后面擠出來,指著朱秀兒道:“小少爺,這是姥姥,姥姥家里好多編蚱蜢,咱們?nèi)デ魄???/br> 蔡大寶看向馮敏,得到點頭的回復(fù)后,朝朱秀兒伸出了手,還很配合叫了一聲姥,朱秀兒寶貝似的把人接過去,跟陳mama帶說帶走,請人歡歡喜喜回家去了,連馮敏也丟在了后頭。 第49章 只要你說,只要我有 原本馮家右邊的房子只面積稍大,空曠簡陋的很,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重建修整,正房前加了卷棚,兩側(cè)的廂房規(guī)整明亮,跟當(dāng)初的古舊土房不可同而語。 馮敏半個月沒關(guān)注家里,隔壁這么大的變化著實叫人驚嘆,守著房子的趙管家夫婦便是出面跟中人交涉的人,順手還把后面的馬棚也弄好了,馮家的那匹馬好端端養(yǎng)在里面。馮敏轉(zhuǎn)了一圈,陳mama臨陣跑了,下頭人有不懂的只好來問馮敏,糊里糊涂倒成了半個掌家的。 東廂最明亮寬敞,進入廳里左右各兩間小屋,小屋后面連著碧紗櫥,朝南的這間紅磚砌成的土炕漂亮精巧,很合適給蔡大寶白里睡午覺或者玩耍,北面屋子后面的碧紗櫥比其他地方大,父子倆的東西完全可以放下。 依照屋子的優(yōu)次來講,東廂自然給主子最好,只不好一來便越俎代庖,何況她的身份并不好插手的,趙mama央求再三,馮敏才挑出來這一處,其他下人的布置怎么也不肯做主。要緊的便是主子們的屋子,有了馮敏代勞,趙mama也不愁了,笑道:“我也說這一處給主子爺最好,人總不來,管事的也盤旋在城外,討不來個注意。娘子既然挑好了,大爺沒有不依的。” 府里這些下人哪一個不是耳聰目明,喜的是寬和公正的主子,怕的是嚴(yán)苛尖利的。馮敏是獨善其身,總歸沾了蔡大寶,就不能不管分毫他的事,一來二去,陳mama偷閑,不少事總交給馮敏幫忙裁度,馮敏經(jīng)手的事,蔡玠又從來沒有不滿的,這樣一來,風(fēng)向自然而然便倒過來了。 有什么疑難雜事不好處理,交給馮敏準(zhǔn)沒錯,就是處置不好,當(dāng)家的那一位也不會生氣?,F(xiàn)在回家了,馮敏可不肯再胡亂插手,只看著人把蔡大寶的東西送進屋子,回了自己家。 朱秀兒跟蔡大寶正玩的好呢,屋里珍藏的零嘴糕點也舍得拿出來,自己的私房錢也愿意給蔡大寶花用,馮敏進門,朱秀兒剛叫住門外的貨郎給蔡大寶買炒豆子。馮敏不讓給蔡大寶吃太多零嘴,免得他不好好吃飯,朱秀兒想的精細,“只吃這一次,又不是吃,你放心,等會兒我做點好克化的豬油青菜粥,餓不到我們小rou兒?!?/br> 連鄉(xiāng)下小rou兒這種稱呼也出來了,祖孫倆玩得又好,也不好不讓人家相處。馮敏管不了,總算陳mama空閑出來,可以回去主持事務(wù)了,便將蔡大寶留在了馮家,這一去,也虧她放心,天色擦黑才來接人。 馮老三也回來了,乍見大孫子喜的紅光滿面,那寵愛之心,比之老婆有過之而無不及。后頭幾,沒什么要緊事也不肯出門了,將家里廢棄的一條梯子搭在墻邊,聽到墻那邊蔡大寶的聲音,便爬上去逗大孫子玩,一老一小隔著一堵墻,聊的挺不錯。 自從搬進城里,蔡大寶一泰半的功夫倒在馮家,小人兒機靈愛笑,又愛叫人,不但馮老三夫妻愛的心肝一般,馮大姑來串門一次,也是贊不絕口。儼然拿捏了馮家上下,粘起馮敏來肆無忌憚多了,不過兩功夫,竟不肯回去,鬧著要留下跟娘睡。 馮敏低頭跟仰著雪白小臉試圖軟化她的小家伙對視,蹲下跟他面對面,“不可以喔,咱們不是說好了,白跟娘玩兒,晚上回去陪爹爹嗎?”這樣的小人要跟他講通道理,就得把他當(dāng)大人對待,在馮敏的描述里,每晚跟爹爹睡覺的蔡大寶很重要,大人也需要他哄著,不然會哭鼻子的。 蔡大寶很吃這套,之前沒有不靈的,但今天很固執(zhí),攥著馮敏的裙子,小胖手啊啊喔喔指著她的屋子。蔡大寶在馮敏屋里歇過中覺,也沒人跟他說那是娘的屋子,他就是知道,他很喜歡被窩里那馨香陽光的味道,撒嬌的姿態(tài)自然流露,沒軟化他娘,隔輩的姥姥姥爺已經(jīng)心軟了,紛紛勸馮敏,“睡就睡一晚吧,有什么打緊?大爺不也沒說什么?” 何止當(dāng)沒看見,完全是樂見其成,因著大寶在這里,送了許多精細東西過來,說是給大寶用的,那許多吃用分明是給大年紀(jì)的人用的。馮老三夫婦琢磨不出,好在有陳mama解惑,雖沒格外露骨,話里話外的意思他們家大爺對敏兒情緣未斷,想再續(xù)前緣呢。 朱秀兒是在蔡家待過的,那位大奶奶可不是好相與的,關(guān)于這一點,陳mama將前頭那位大奶奶的去向交代地清清楚楚,這個時候也別顧及家丑不可外揚了,跟李家來往的始末半點不隱瞞、和盤托出。這種事,擱在誰家,蔡家的做法仁至義盡,陳mama理直氣壯,很是為家主人抱屈。 朱秀兒聽她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地說完,唯余唏噓,心頭那唯一的芥蒂煙消云散。一家有女百家求,夫婦倆一商量,蔡家跟方家都是不可多得的歸宿,依照門戶,蔡家高出那么多,好在女兒已經(jīng)生了長孫,大爺又有意,不愁后難過;方家也不錯,人口簡單,林大嬸是個當(dāng)家做主的,閨女也能干,齊心協(xié)力只會更好。 朱秀兒想的更細些,在她看來,不管嫁入誰家,子是人過出來的,誰就能說一個選擇就管保終生無虞。重要的是嫁的這個人,像她跟馮老三,家里是不富裕,兩個人也吵吵鬧鬧,多少患難卻是彼此扶持過來的,半輩子不離不棄。 都說父母之命,子卻不能父母去幫著過,尤其像他家這樣沒點依仗的,幫不上大忙,不拖后腿就不錯了。雖著急閨女終身大事,不敢馬虎,也不敢強,閨女是個有主見有本事的,更不能虧待她,聽了陳mama的話,對方家那十分篤定的心,動搖了不少。 朱秀兒心里有糾結(jié),又舍不得蔡大寶委屈,就等著馮敏動搖,左等右等,馮敏不為所動,被蔡大寶往懷里一撞,險些坐地上,貼著兒子粉嫩的小臉蛋,心里也一片柔軟,卻不松口,“再玩一會兒,娘送你回去,明一早,我保證過去接你好不好?” 除過馮敏,其余三人愁云慘淡,蔡大寶不開心,膩著娘扭來扭去,聽到門外響起敲門聲也不感興趣。朱秀兒一面應(yīng)聲,一面去開門,原是陳mama,轉(zhuǎn)瞬注意到后面一個人,啊喲一聲,不好稱呼,只道:“進來坐吧,敏兒跟大寶在院子里玩呢?!?/br> 成為鄰居以來,蔡玠第一次過來,跟上一次變化很大,他心心念念的母子倆都往這邊瞧呢,看見那兩只,心口便滿登登的,說不出的愜意幸福,腳下生風(fēng)奔過去,面上帶笑,“敏敏。” 馮敏沒好氣,把家搬在她家隔壁,又有蔡大寶這個大殺器,將她家里人都給籠絡(luò)過去了,她不搭理他,馮老三夫妻一如往常,畢恭畢敬的,唯恐招待不周。蔡玠難得竟有點不自在,受寵若驚,從容的風(fēng)度收斂不少,馮敏旁觀兩方都拘謹(jǐn),都替他們難受。 聽蔡玠說吃過飯了,是來接蔡大寶回去的,馮老三朱秀兒一改留人的態(tài)度,戀戀不舍跟蔡大寶道別,又叫馮敏送出去。蔡玠低頭看她,燈影下的眉目柔軟深邃,也是想叫她送的意思。馮敏顛了顛懷里的rou團子,rou團子還在生氣,走出門了不肯下來,四腳并用緊緊扒住,馮敏很有嚴(yán)母的風(fēng)范,拍拍小屁股,“趕緊的,自己下來?!?/br> 蔡大寶扭了扭,抱的更緊,哼哼唧唧,“娘,睡?!?/br> 軟的的都使過了,馮敏雖然愛,卻不肯慣著他,將孩子往蔡玠懷里一塞。蔡大寶哇一聲就哭了,抱著她的手臂,一抽一抽的,可把門口觀望的老兩口心疼壞了。蔡玠凝視馮敏秀美的眉目,也清楚她不肯放縱兒子依戀她,跟拒絕他的時候如出一轍,他怎么能任由她將自己推開呢? “敏敏,他這樣小,那么喜歡依戀你,不過想跟你一起睡,有什么錯呢?你別將對我的不滿宣泄在孩子身上?!?/br> 馮敏是對蔡玠不滿,他這一系列動作,步步緊,強勢侵入她的生活,她若是再不掙扎,等牢籠收攏,就再也跑不掉了,“我沒有對孩子宣泄不滿,我早就說過了,他遲早要跟你回家,等他習(xí)慣了,會更難受?!?/br> “可明明有不分離的辦法,你想讓我怎么做?只要你說,只要我有,行嗎?”他也受夠分離了,再足夠的耐心,被一再推開拒絕還是會受傷的。 馮敏最對付不來的就是這種軟刀子了,其實要問她現(xiàn)在為什么那么堅定拒絕他,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好,還要怎么做她才答應(yīng),她也說不出來。只是想一想曾經(jīng)在那府里的遭遇,她還是有一絲怕的,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她真不想再一腳踏進去。 “你也別我了,給我點清凈子過吧?!?/br> 他坦誠相求,她卻有所保留,注定是談不下去的。馮老三跟朱秀兒卻忍不住了,蔡大寶越哭越撕心裂肺,唯恐他把自己哭壞了,老兩口搶上前去,顧不得許多,將蔡大寶接過去哄,答應(yīng)他今晚跟娘睡,總算收了聲。 蔡玠問不出馮敏的顧慮,朱秀兒身為親娘,不管那么多,將蔡大寶哄睡著了,放在閨女床上,看他粉嘟嘟的小臉,暖呼呼的小身子,老人家心都化了,“你看他多可愛,咱們這樣的人家哪里養(yǎng)的出來,光是相處這短短時,一想到孩子要走,我跟你爹就開始不舍了。” 馮敏道:“哥哥馬上成親,總有你們帶孩子的時候?!?/br> “那能一樣嗎?”朱秀兒橫了閨女一眼,“大寶可是我親眼看著出生的,雖說有那么一段不大好的前緣,不都過去了?” 馮敏看向她娘,難不成真給籠絡(luò)過去了?“您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