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江湖追殺之后 第28節(jié)
薛涼月一字一句道:“是千金臺,賀湫湫?!?/br> “?!” 滿天風(fēng)雪迷人眼,卞柔偏過頭,終于有了些不同的神色,她漆黑的瞳孔中浮現(xiàn)出難以掩飾的震驚,她似乎想問,你是怎么記起來的?卻終究沒有開口。 薛涼月歪了歪頭,神色淡淡:“我不明白這有什么好遮掩的,你是怕我因為娼妓之子而不滿嗎?” 卞柔一言不發(fā),又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薛涼月喃喃道:“……我應(yīng)該和她挺像的?” 卞柔接道:“嗯,臉像,性格一點都不像,娘親很愛笑,而且很溫柔?!?/br> 薛涼月反問:“跟我哪不像了?” 卞柔又不說話了,給了他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叫他自己體會。 “我若是在城外長大……”薛涼月聲音很低,細(xì)若蚊吶,“也應(yīng)當(dāng)跟她一樣的,又不是我想當(dāng)惡鬼呀……” 卞柔忽然停下腳步,“地方到了?!?/br> -- 與此同時,南方的一家客棧內(nèi),一個人悠悠睜開了雙眼。 甫一睜眼,還沒來得及看清四周景象,只聽得一聲暴喝。 “莫遠(yuǎn)!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偏頭,看見了怒發(fā)沖冠的屠月宗齊宗主,見他醒來馬上撲到了床邊,被另一人一巴掌呼啦開了,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面之緣的沐流熙。 沐流熙坐在床邊,手上拿著銀針,微笑道:“請齊宗主平復(fù)一下心情,不要影響到病人謝謝?!?/br> “平復(fù)不了,你叫我怎么平復(fù)得了?”齊宗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拍桌子,指著莫遠(yuǎn),“小莫愁就他這么一個獨苗,差點被人捅死了!我百年之后該如何跟他娘交代!” 沐流熙沉默了。 見過舔狗,沒見過舔得如此有責(zé)任感的。 第31章 罪人 齊衡軒忽然想起來什么,看著莫遠(yuǎn)問:“你那個男媳婦顏容呢?” 沐流熙聞言動作一頓,扭過頭,用一種非常難以言喻的眼神凝視著齊宗主,莫遠(yuǎn)則是把臉轉(zhuǎn)向了墻壁的方向,一言不發(fā),拒絕交流之意不言而喻。 齊宗主與沐醫(yī)仙對視一眼,又瞅了瞅莫遠(yuǎn)的后腦勺,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他輕咳兩聲,“怎么了?” 沐流熙瞥了一眼莫遠(yuǎn),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齊衡軒皺起眉頭,“不是,你們說句話??!” “……” 無人應(yīng)答。 “該不會……”齊衡軒覷二人神色,心中浮現(xiàn)了一個可怕的猜測,聲音陡然拔高了兩度,“莫遠(yuǎn),你該不會被他戴綠帽子了吧?!” 莫遠(yuǎn)/沐流熙:“……” 莫遠(yuǎn)把頭又轉(zhuǎn)了回來,眼睛瞪大,震驚而呆滯地盯著齊衡軒。 齊衡軒在屋中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很合理! 顏容那張狐貍臉一看就不像好東西,莫遠(yuǎn)一個劍圣,誰能這般輕而易舉地往他胸口捅一刀?現(xiàn)場沒有任何打斗痕跡,必定是顏容仗著莫遠(yuǎn)對他毫無防備,給他下了藥,伙同jian夫想要置他于死地。 這故事真真是令聽者傷心,聞?wù)呗錅I啊。 這么想著,齊衡軒的目光愈發(fā)憐愛,他長嘆一聲,坐回椅子上,“唉,你也不必如此傷心,古人有詩云,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樹。顏容負(fù)你,是他有眼無珠,下次叔叔給你找個更漂亮的……” 莫遠(yuǎn)覺得倘若再不解釋一下,自己的形象在齊宗主眼里已經(jīng)成了某個賣炊餅的大郎,他艱難地舉起一只手,“打住!齊宗主,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那是哪樣?”齊宗主捋了捋長須,安慰道,“你不用遮掩,這件事沒什么丟人的,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顏容……唉,他怎么是這樣的人呢?我們家小遠(yuǎn)哪里不好,也不知道那jian夫是誰,男的女的……” 沐流熙也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齊宗主?!?/br> 齊衡軒不悅:“怎么了?” 沐醫(yī)仙看了看莫遠(yuǎn)越發(fā)難看的臉色,終于下定了決心,“齊宗主,事情的確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顏容不是他的真名,他叫薛涼月。” -- “這下面是個暗道,只有我知道?!?/br> 站在一顆槐樹邊,卞柔扭頭,面無表情對薛涼月道,“之前從歸雪樓順來的孩子也在底下?!?/br> 薛涼月伸手輕輕撫過大槐樹粗糙的樹身,輕聲道:“……傳聞槐樹底下有黃泉。” 卞柔:“……你可以不下去?!?/br> 薛涼月一哂:“開個玩笑。” 卞柔顯然并不覺得這個玩笑很好笑,她繞著樹身走到一個地方,踢了踢樹根,地底傳來機(jī)關(guān)轉(zhuǎn)動的轟隆聲,須臾,地面上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積雪撲簌簌地掉了下去,一條石梯從洞口延伸向下。 兩人一前一后從洞口走了下去。 甬道內(nèi)很黑暗,卞柔從懷里取出火折子,“啪”一聲打著,伸出手,點亮了一旁的燭臺,然后將燭臺整個掰了下來,在前方掌燭前行。 甬道的盡頭,是一方石室,擺了一張桌子,兩張石凳,角落里蜷縮著一個黑影,隨著燭光靠近,那個東西的樣子逐漸清晰,那是一個小孩,渾身裹在斗篷里,脖子上和腳踝上套著沉重的鐵枷,手腕粗細(xì)的鐵鏈連到石壁深處。 石室的北面有個小門,不知道通往哪里。 卞柔把燭臺擱在桌上,瞟一眼薛涼月,沖角落里那小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薛涼月緩步走到那小孩的面前,半蹲下來,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脈搏,再往脖頸處探去,就在薛涼月的手將將要觸碰到他的脖子時,原本安靜如死人的小孩忽然發(fā)出一聲尖叫,一口咬在了薛涼月虎口處! 卞柔瞳孔一縮,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 下一秒?yún)s見那小孩瞬間松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并且向更角落處縮去,嘴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看起來很驚恐。 “哈?!?/br> 薛涼月勾起唇角,輕笑一聲,旋即伸出手,一把掐住幼童脖頸! 小孩四肢不斷掙扎,帶動鐵鏈發(fā)出令人不安的晃啷聲,甚至墻壁也微微振動起來,薛涼月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手也紋絲不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只通體雪白的蠓蟲從小孩口腔中爬了出來,抖動了一下因退化而小得可憐的翅膀想要飛走,被薛涼月眼疾手快地按住,與此同時,小孩渾身痙攣了一下,癱軟下去,不再動了。 薛涼月直起身,把蠓蟲懟到燭光邊,湊近端詳兩秒,面無表情摁在石桌上捏死了。 卞柔:“如何?” 薛涼月?lián)u了搖頭,哂笑:“還是幾十年前薛閬在位的那一套,一點進(jìn)步?jīng)]有。” “是嗎?”卞柔眸光一動,“可這樣的‘藥人’,趙汩和席裘一個月能煉出來十幾只?!?/br> “嗯,我知道?!毖鲈滦π?,慢條斯理道,“簡化流程罷了,大概是后面的內(nèi)服藥沒敢下吧,怕死得多了費錢,嘖,小家子氣。” 他瞥一眼角落里昏倒的小孩,“……也好,不然他取了玉蠓子也活不下來,或者晚幾天也救不了?!?/br> 卞柔:“你想救他嗎?” 薛涼月看著那縮在角落里的小團(tuán)子,愣愣的有些出神,不知道透過他看到了誰,過了一好會兒,他才低聲道:“看情況吧,能救則救……誰不是爹娘肚子里出來的呢?” 后半句話的聲音太小了,卞柔沒有聽清,“嗯?” “沒什么?!毖鲈聸_她笑笑,“我是個好人吶?!?/br> “你若是好人,當(dāng)年……”卞柔話語一頓,微微嘆氣,“算了,你是我弟弟?!?/br> 她指了指那個小門,“這里可以通向血門塔,趙汩一直在那里,你要回去可以從這里走——喏,這是鑰匙?!?/br> 卞柔從懷里掏出銅鑰匙,朝薛涼月的方向遞去,后者瞥了一眼那窄小的門洞,眼神頗為嫌棄,掉頭就走,并不打算伸手去接。 “我干嘛要從這個狗洞里鉆過去?我要回去,也得是從正門光明正大地踏進(jìn)去。”薛涼月站在石室入口,腳步略微一頓,笑了一聲。 隨即,他朝著來時的方向拾級而上,懶洋洋道,“不著急,先去看看師無夜。” -- “啥?!” 齊衡軒猛然扭過頭,“你說他是誰?!” 沐流熙扶額:“薛涼月啊……不要問了,就是‘那個’薛涼月,陳閣主前幾日告訴我的,這事情只有五義堂的人知道,如今看來,莫六俠也應(yīng)該是知道的?!?/br> 齊衡軒又是猛的一扭頭,胡子都飄了起來,他指著莫遠(yuǎn),“你——也知道?!” 莫遠(yuǎn):“……嗯?!?/br> 齊衡軒瞪大雙眼:“你知道你跟他混在一起?!” 莫遠(yuǎn)聲音也拔高了,語氣十分不耐煩,“……有何不可?他長的好看,我樂意!” 齊衡軒指著他,氣急敗壞,“你自己看看你胸口那個窟窿再想想為何不可!你你你,你娘把你生下來,就是為了讓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嗎嗎嗎嗎——沐醫(yī)仙,你干嘛?!” “走走走!” 沐流熙一把拉過齊宗主的肩膀,把他朝外拖去,嘴里罵罵咧咧,“傷員要休息!你還惹他?跟你把事情挑明就是為了讓你別吵了,沒想到你還變本加厲,最煩你們這種病人和家屬了,有什么好吵的?咱們出去說!” 齊宗主被揪出門外,門砰一聲被砸上。 莫遠(yuǎn)耳邊終于清凈了,他慢慢轉(zhuǎn)過頭,盯著客棧的天花板,很長時間才緩緩眨了一下眼,手指動了動,在旁邊摸到了一個匕首,他舉起來,湊在眼前看了看。 短匕,柄似鳥首,上面刻著兩個小小的篆字——“途窮”。這是血衣門的鎮(zhèn)派之兵,傳承已有百年,側(cè)邊開了一條細(xì)細(xì)的血槽。 ……如果不是獲救及時,他怕是就交代在這里了。 莫遠(yuǎn)眸光深沉,心中終于涌現(xiàn)了遲來的后怕,他將匕首放下,緩緩閉上了眼。 這沒什么,與虎謀皮,本就應(yīng)當(dāng)做好以身飼虎的準(zhǔn)備。 只是他不明白,薛涼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殺自己,又沒有完全下死手……薛門主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嗎?不見得。 還有最后那句話—— “我們打個賭好不好?” “如果你能活下來,我……” 莫遠(yuǎn)微微蹙起眉,伸手按了按眉心,笑著搖了搖頭。 門外,兩人從木梯上緩步走下,齊衡軒略帶焦急問:“沐醫(yī)仙,你說的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