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江湖追殺之后 第44節(jié)
白曉識趣地回答道:“每年的這個時候,莫六都會出現(xiàn)在譙城往西大約五十里的一座山里?!?/br> 薛涼月沉吟:“五屋山?” “正是?!卑讜源?,“但在下并不知道他具體在那座山的什么地方,五屋山脈橫亙?nèi)?,薛門主,你還是放棄吧?!?/br> “我要干什么不關(guān)你事?!毖鲈戮従彿畔铝酥裆龋p笑道,“白先生,和你做生意很愉快,山高水長,有緣再會?!?/br> 白曉:“那倒不必再會了?!?/br> 薛涼月繞過他,朝門口走去,靠在門口的白桃放下手中紙筆,道:“公子,三萬零一百兩?!?/br> “嗯,直接把東西都留下吧。”薛涼月懶懶道,“多出來的,把那面墻上的‘遠(yuǎn)山如黛’全買下來帶走,一壺都不要留?!?/br> -- 先帝懦弱,在位期間,邊境頻繁遭到北蠻sao擾,北庭百姓怨聲載道。 三十二年前,也就是隆興二十五年秋,藩地在西蜀的海晏王以“清君側(cè)”忽然起兵謀反。 隆興帝驚怒之下,卻霍然發(fā)覺,在內(nèi)國庫空虛,在外,江湖勢力幾乎完全被海晏王麾下名為“鷹部”的組織控制。 那一年,松風(fēng)下掌門、白馬寺三大禪師、聽劍閣西門副使、日月教教主、血衣門門主、六合劍派副掌門——六人在一個月內(nèi),先后離奇死亡,身上刀傷幾乎一模一樣。 海晏王勢如破竹,差點打到了東都,所幸年逾古稀的韓老將軍重新出山,用兵如神,又把海晏往趕回了西蜀。 然而國庫實在沒錢再打下去了,更何況武林事態(tài)已經(jīng)失控,再往西去,韓將軍本人也有性命之憂,只好暫且按捺住,一面派人前去蓬萊尋陳劍圣,一面派出大內(nèi)高手保護韓將軍,與鷹部周旋。 隆興二十七年。 海晏王自命為“西帝”,國號為齊。 隆興三十年。 三江之地發(fā)生洪澇,糧食儲備開始不足,兩軍沖突越來越多。 與此同時,朝廷無暇顧及的西北,一個叫葉閻三的江湖二流帶著三個徒弟,闖入寧西城燒殺搶掠一通。 同年,太子慕璟化名景安,孤身下江湖,與當(dāng)時還是日月教一個分壇弟子的林卷海結(jié)為好友,并開始商量建立武林盟的事。 隆興三十一年春。 陳竹暗回到中原,表面一紙江海令追殺葉閻三,實際上卻是圍殺鷹部,等鷹部發(fā)覺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在江湖寸步難行,與此同時,朝廷與北蠻議和,暗中積蓄力量。 隆興三十三年。 先帝駕崩,太子即位,兵荒馬亂,海晏王趁機舉兵入侵,其侍妾賀湫湫將消息秘密遞出,朝廷得知后將計就計,最后大敗齊軍于沉水畔,海晏王攜貼身護衛(wèi)出逃涵州城內(nèi)的府邸,在沉水畔被陳竹暗斬于劍下。 賀湫湫雖被海晏王放走,在蜀山下卻突然暴斃,隨行的柔陽郡主不翼而飛。 此后,鷹部銷聲匿跡,傳說海晏王曾有一子一女,全都跟著失蹤了。 以上,便是西蜀之亂始末。 …… 薛涼月靠在車廂中,梳理著在白曉那里得來的信息和自己零零散散的回憶,折扇在手心輕輕敲打著。 薛涼月此時已經(jīng)可以確定自己的身世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海晏王那個小兒子,而現(xiàn)在他心中還有最后兩個疑問: 一、自己從被那個侍衛(wèi)帶出宮,到進入血衣門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二、幾個月前葉閻三來見他時,為什么錯認(rèn)為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問題縈繞在薛涼月心頭,讓他如梗在喉,只是這個問題薛涼月不是很愿意去多想,那就是: 莫遠(yuǎn)知不知道他的身世? 如果不知道,那他一開始究竟是為了什么而接近自己? 如果知道,那…… 薛涼月想著想著,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他按了按眉心,半晌,忽然失笑——重要嗎? 不重要。他垂下眼眸,看向手邊放著的一小壺“遠(yuǎn)山如黛”。 遠(yuǎn)山如黛云遮月,近水含煙霧鎖空。 白曉看得比他透徹,有的人原本就是一個謎。 -- 三天后。 兩座墓碑,一大一小。 一個人,背著兩把劍,一寬一細(xì)。 還有一壇酒,擺在大一點那座墓碑的前面。 天色陰沉,烏云蔽日,從午時開始,山嶺間便刮起非常大的風(fēng),樹枝拼了命地?fù)u晃,落葉在半空中盤旋,嘈雜的鳥鳴和蟲名夾雜在越發(fā)猛烈的風(fēng)聲里,像極了破碎的嗚咽。 莫遠(yuǎn)站在墓碑前,風(fēng)撩起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年輕人俊秀得有些妖異的眉眼,他靜靜地看著不遠(yuǎn)處樹枝上的一只貓頭鷹,然而瞳孔是沒有聚焦的。 過了很久,天色終于完全黑下來了,一點光都沒有,莫遠(yuǎn)依舊站在那里發(fā)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滴雨忽然從天上掉下來,“啪嗒”一聲落在莫遠(yuǎn)側(cè)臉上,他瞳孔一動,眨了眨眼,如夢初醒。 旋即,他慢慢蹲了下來,把手上拎著的東西放在了墓碑面前,那是一冊書,看上去很新,還有一沓冥幣。 莫遠(yuǎn)從懷里掏出火折子,“啪”一聲打著,點燃了冥幣,接著用冥幣點燃了那一沓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站久了,莫遠(yuǎn)彎腰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他索性就地盤腿坐了下來,抽出背上的劍撥弄著火堆。 不幸的是,雨很快就大了,火堆越來越小,終于完全熄滅。 周圍又黑了,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莫遠(yuǎn)渾身也被淋得濕透,他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忽地笑了一聲,“算了?!?/br> “爹,今年天公不作美?!彼斐鍪郑髦鴵芰艘幌逻€沒燒干凈的書卷,聲音里帶著嘆息,“這些書燒不下去了,您將就著再看一遍去年的書吧,反正您常說那什么……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對吧?” 無人回答,唯有風(fēng)聲雨聲在耳畔轟鳴。 莫遠(yuǎn)又沉默了很久,輕聲道:“就這樣吧。” 他把劍背回背上,用手撐著地面站起來,蹭了一手泥巴 莫遠(yuǎn)把手在下衣上隨便揩干凈,笑了笑,揮揮手,“爹,阿悅,明年見。” 說罷,他緩緩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摸黑下山,不料沒走兩步,“撲通”一聲踩到了一個水坑里。 ……這沒什么,本來應(yīng)該也很容易保持平衡,但不知為何,這一次,莫遠(yuǎn)愣是一陣頭重腳輕,接著膝蓋一軟,便朝前倒去。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摔個狗啃屎時,一只手從后邊伸了過來,勾住了他的腰。 莫遠(yuǎn)一愣,緊接著,這只手微微用力,他身不由己地被人朝后一拉,后背貼上一具略帶溫?zé)岬能|體,莫遠(yuǎn)瞳孔一縮,便聽見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低低的,“……莫遠(yuǎn)。” 是薛涼月。 莫遠(yuǎn)下意識想推開他,但環(huán)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卻像鐵鉗一般緊,讓他動彈不得,他掙了一下便停住了動作,感覺腦子一陣陣的發(fā)暈。 他微微仰起頭,呼吸有些急促。 薛涼月手上似乎還拿著什么東西,費力地把他轉(zhuǎn)了一圈正面抱在懷里,他微微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抵上莫遠(yuǎn)的,半晌后,莫遠(yuǎn)聽見他低低的聲音,“莫遠(yuǎn),你發(fā)燒了?!?/br> 莫遠(yuǎn):“哦?!?/br> 天真的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見,只能在嘈雜的雨聲中聽見薛涼月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以及氣息撫過他鼻尖的癢感,節(jié)奏都很混亂,卻又莫名地讓人安心,莫遠(yuǎn)現(xiàn)在腦子很亂,但他確定他不想動。 薛涼月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更加干澀了,“莫遠(yuǎn),你是……看不見了嗎?” 第47章 潮雨 薛涼月站在莫遠(yuǎn)身后三步遠(yuǎn),提著一盞燈,看了他很久,卻始終沒有上前,這種情緒或許跟近鄉(xiāng)情怯有種異曲同工之妙。 他舉著傘站了很久,雨水“啪啪”地打在傘面上,奇怪的是,聽覺一向很敏銳的莫遠(yuǎn)卻什么也沒聽見。 薛涼月看著莫遠(yuǎn)點著那些書,看著它們熄滅,看著莫遠(yuǎn)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轉(zhuǎn)過身—— 然而,莫遠(yuǎn)就像根本沒看見他一樣,與他錯身而過。 薛涼月雙眼微微瞪大,下意識轉(zhuǎn)過頭,卻正看見莫遠(yuǎn)直直地一腳踩進泥水坑里。 …… “莫遠(yuǎn),你是看不見了嗎?” 薛涼月盯著莫遠(yuǎn)沒有聚焦的鳶色瞳仁,心里涼了半截。 莫遠(yuǎn)眼睛微微睜大,他仿佛聽不懂薛涼月在說什么似的,皺起了眉頭,而他的額頭越來越燙。 薛涼月嘆了口氣,“算了,先回去?!?/br> 正當(dāng)薛涼月打算想辦法把人背到背上時,莫遠(yuǎn)忽然喊了他一聲,“薛涼月。” 薛涼月動作一頓,“嗯?” 莫遠(yuǎn)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睛,輕聲道:“你想要我嗎?” 薛涼月愣住了:“……???” 莫遠(yuǎn)垂下睫毛,緩緩道:“我是問你,想不想上我?” “……” 薛涼月沉默了,他有點不能理解莫遠(yuǎn)在這個時候問他這個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 莫遠(yuǎn):“問你話呢?!?/br> 薛涼月覺得他燒得可能有點糊涂了,沉默了一會兒,哄道:“我們回去再談這個問題好嗎?” “裝什么呢?!蹦h(yuǎn)語速變快了,似乎有些不耐煩,“你想上我,對不對?” 薛涼月:“……所以呢?” 莫遠(yuǎn)冷漠道:“那上我?!?/br> 薛涼月沉默了一會兒,問:“在這里?” 莫遠(yuǎn)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