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遠(yuǎn)反駁：“劉小胖剛剛看見了，我去找他！你等著”

    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跑，何草草“哎”了一聲，拎住了他的后領(lǐng)，“跑哪去？我們要走了，搬家！”

    莫遠(yuǎn)愣住了，轉(zhuǎn)頭一看，這才注意到一旁的馬車，以及馬車旁站著的林冀和他懷里的小孩。

    莫遠(yuǎn)再次瞪大了雙眼，指著那個小孩，“這是誰？”

    何草草笑著道：“這是我們給你找的童養(yǎng)媳。”

    說著，她輕輕掰過小孩的腦袋，示意莫遠(yuǎn)過來看，笑著道：“你看這女娃娃多好看，你念書也不成習(xí)武也不成，給人家后廚幫工還毛手毛腳，年紀(jì)大了哪家姑娘肯嫁你呀？現(xiàn)在不找個童養(yǎng)媳，將來老了就要打光棍嘍?！?/br>
    那小孩的確長得很精致，但不知為何，莫遠(yuǎn)剛看到這張漂亮的小臉，就覺得莫名地脊背發(fā)寒。

    但他很快壓下了這份詭異的直覺，沒在意，畢竟他滿腦子都是那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鬼，扭頭再次看向他娘。

    “娘，我真的撞見鬼了?！蹦h(yuǎn)特別害怕，都快哭出來了，他看看何草草，又看看林冀，“爹?！?/br>
    林冀嘆了口氣，安慰道：“鬼都是沒辦法離開太遠(yuǎn)的，水鬼只能呆在水里，上吊的只能蹲在房梁上，咱們離了這里，那鬼就找不著你了?！?/br>
    莫遠(yuǎn)半信半疑：“真的嗎？”

    何草草瞅他那樣子，懶得再說什么，只是拍了拍他腦袋，敷衍地安慰道：“怕什么，真的有鬼，娘也給你切成絲兒絆米飯吃?！?/br>
    莫遠(yuǎn)還要說什么，何草草指了指馬車，不耐煩道：“上車再說，咱們趕時間呢?！?/br>
    莫遠(yuǎn)只好跟在林冀后邊上了馬車。

    途中他悄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隱隱作痛的地方，的確是一片光滑，但昨夜的記憶那么清晰，連那張?zhí)煜伤频哪樀皟核加浀们迩宄€有那個吻，回憶起來有種心悸的熱。

    莫遠(yuǎn)胡思亂想著，直到林冀懷里的小孩發(fā)出那聲驚叫，他才回過神來，瞥了一眼自己的“童養(yǎng)媳”。

    “草草，附近有城鎮(zhèn)嗎？”

    “怎么了？”

    “這孩子燒得越來越厲害了，我怕他撐不過去，找家醫(yī)館看看罷?！?/br>
    ……

    何草草和林冀討論了一通，結(jié)論是趕時間，不能停，莫遠(yuǎn)問了一句，只得到了一個很扯的“沒錢”，他盯著那小孩看了半天，從口袋里慢慢地摸出了一塊松子糖。

    他伸出手，想把那顆糖塞進(jìn)小孩的嘴里。

    “嘀嗒?！?/br>
    一聲輕響突兀地在莫遠(yuǎn)耳畔響起，仿佛是水珠落在什么東西上，很怪，而變化就是在這一刻發(fā)生的，莫遠(yuǎn)只覺眼前一花。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別給他，我想吃?！?/br>
    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聲音貼著他的耳垂響起，甜膩而輕柔。

    莫遠(yuǎn)眼前再度清晰起來的時候，只看見一片虛空，馬車，爹娘，小孩都不見了，一只手握著他的手腕，白皙如玉的肌膚仿佛發(fā)著淡淡的光。

    不屬于他的黑發(fā)垂在肩上，慢慢滑到胸口，有人從背后貼著他。

    莫遠(yuǎn)瞳孔一縮。

    身后之人親了親他的脖子，輕笑道：“莫遠(yuǎn)，這顆糖給我好不好？”

    莫遠(yuǎn)渾身顫抖起來，那人拿著他的手遞到唇邊，舌頭一勾，從他指間舔走了那顆松子糖，順便還舔了舔他的指尖。

    “我都已經(jīng)走了，你你……”莫遠(yuǎn)咬著唇，半晌從牙縫里擠出半句帶著哭腔的聲音。

    那只鬼笑起來，手指點了點他的脖子，湊在他耳邊得意道：“心肝兒，你這里有我的印記，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碧落黃泉，我也能輕易找到你。跑不掉的，放棄吧?！?/br>
    莫遠(yuǎn)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微微仰著頭，努力憋著淚水，“你到底要干什么？！”

    “唔……”那只鬼斂了笑，翻過莫遠(yuǎn)的手掌，指尖在掌紋間緩緩滑動，好像在思考，半晌，他很認(rèn)真道，“我去問了月下老人，你我命里有緣，合該要結(jié)成夫妻的，所以我就來找你了?！?/br>
    莫遠(yuǎn)聽了，更加驚恐了，比當(dāng)初以為要吃他還驚恐，他扭過頭，“我是男的！”

    那只鬼笑了：“都人鬼殊途了，你還拘泥于男女之別，豈不可笑？”

    “可是，可是……”莫遠(yuǎn)臉漲得通紅，憋了半天，突然想起來什么，抗議道：“我有媳婦！你不能插足！”

    “那我把她殺了?！蹦侵还韽澚藦澭劢?，無辜道：“誰叫上天安排的最大呢？”

    莫遠(yuǎn)：“不行！”

    那只鬼湊過去親了親他嘴角，撒嬌道：“我就要你，誰也不許搶……除非你不娶妻，不然新婚當(dāng)夜新娘子就要變成跟我一樣的鬼?！?/br>
    莫遠(yuǎn)微微偏過頭，那只鬼抵在他耳邊委屈道：“難不成你還能找到比我還好看的媳婦？”

    莫遠(yuǎn)心里慌成一片，嘴硬道：“你是鬼……”

    “我不是鬼，我也當(dāng)過人的?！?/br>
    那邊的聲音變得哀怨起來，莫遠(yuǎn)愣了一下，下意識扭過頭，只見那人正蹙著眉，眼眶微微發(fā)紅，盯著自己的指尖，“能當(dāng)人的話誰想當(dāng)鬼……”

    莫遠(yuǎn)看著他的表情，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堵得難受，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那只鬼握著他的手，小聲道：“我生前的名字……你想聽聽嗎？”

    莫遠(yuǎn)：“你說。”

    “薛涼月。”

    那只鬼深深地看著他，緩緩?fù)鲁鋈齻€字，同時在他掌心寫下那個名字，微涼的指尖劃過命紋和姻緣線，最終停在紋路的起始點，癢意順著掌心直直落入心底。

    而聽到這個名字的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么，莫遠(yuǎn)心頭一震，在眼眶內(nèi)盛了許久的淚水掉了出來，順著臉頰淌下去。

    真奇怪。

    薛涼月神情哀傷地看著他，慢慢融化在空氣中，掌心的觸感漸漸消失，莫遠(yuǎn)呼吸一滯，幾乎是下意識伸手朝前撈去！

    ……

    “咚！”

    他的頭狠狠撞到了馬車的車頂。

    將林冀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兒子的眼睛通紅，好像快哭出來了，忙問道：“小六，是……做了什么噩夢嗎？”

    何草草也掀開簾子，探進(jìn)來一個頭，“怎么了？！”

    莫遠(yuǎn)捂著腦袋，愣愣地盯著車頂看了許久，才眨了一下眼睛，他搖搖頭，聲音干澀極了，“沒……事?！?/br>
    何草草皺眉道：“別作妖啊，這幾天我忙得很，沒功夫管你。”

    說著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林冀一邊拍著小孩的背，一邊小聲安慰莫遠(yuǎn)，“別怕，出了什么事跟爹娘說，你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br>
    莫遠(yuǎn)放下手，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問：“爹，你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姻緣這個東西嗎？”

    林冀不假思索道：“信啊，怎么不信？”

    “為什么？”

    林冀眨了眨眼，慢慢笑道：“若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和你娘兩個八竿子也打不著的人怎么也走不到一起吧？”

    “是我救了你爹啦。”何草草在外頭懶洋洋道，聲音里帶著得意，“要不是我，你爹就要被發(fā)配北疆挖石頭去了，他那身板，挖兩天肯定就撐不住了，當(dāng)時我受人之托，去救他牢友，順手把他救了，小六，你說這是不是姻緣哪？”

    莫遠(yuǎn)：“姻緣……很重要嗎？”

    林冀：“或許吧?！?/br>
    何草草道：“廢話，那可是老天爺安排的。”

    莫遠(yuǎn)不說話了。

    --

    此后一個月，直到他們一家在五屋山里安頓下來，那只鬼都沒再出現(xiàn)過，莫遠(yuǎn)時不時想起他那張眼眶發(fā)紅的臉，想起他哀怨地望著自己，手指在自己掌心寫下“薛涼月”三個字……心里頭就堵得慌。

    所以當(dāng)他某天晚上洗過澡走進(jìn)屋子里時，看到那個靠在他床上的背影時，第一反應(yīng)居然不是驚嚇，而是松了一口氣。

    莫遠(yuǎn)走到床邊，猶豫了一會兒，叫了那人一聲，“薛涼月?！?/br>
    薛涼月回過頭，淡淡看著他，并不說話，只是伸出了一只手，莫遠(yuǎn)不知道該干什么，試探著握住了那一只手。

    薛涼月：“上來?！?/br>
    莫遠(yuǎn)握著他的手，借力爬到了床上，薛涼月?lián)е难?，頭埋在他的頸窩間，喃喃道：“你想好了嗎？”

    莫遠(yuǎn)手指蜷了蜷：“想好什么？”

    薛涼月輕聲道：“要不要一個鬼媳婦?！?/br>
    “沒想好。”

    莫遠(yuǎn)立刻搖了搖頭，他聲音很低，仿佛害怕被人聽清楚一樣，一邊說話一邊捏緊了薛涼月的衣袖。

    “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給我下了什么咒術(shù)，為什么我好像……看見你就想哭?！?/br>
    最后一句話莫遠(yuǎn)再次帶上了哭腔。

    薛涼月輕輕拍著他的背，“我哪有那樣的本事，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還會變成一只鬼嗎？”

    莫遠(yuǎn)：“你讓我想想……”

    “你隨意?！?/br>
    頓了頓，薛涼月小聲道：“都依你，之前騙你的，我殺不了人的，頂多能煩煩你?！?/br>
    他聲音平淡里帶著辛酸，帶著幾分鼻音，聽起來可憐極了，叫人聽了再硬的心腸也軟成一攤春水，然而在莫遠(yuǎn)看不見的地方，薛涼月嘴角卻慢慢勾起，笑得很得意。

    小莫遠(yuǎn)，真好騙。

    第70章 溯洄（三）

    薛涼月抱了他一會兒，低聲道：“今晚我能抱著你睡覺嗎？”

    莫遠(yuǎn)下意識點了點頭，又馬上搖了搖頭，“不行，我童養(yǎng)……我meimei要跟我睡?！?/br>
    薛涼月渾不在意：“管他做什么？他又看不到我?！?/br>
    莫遠(yuǎn)還是搖頭，臉微微發(fā)紅，“不行！”

    薛涼月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久，看得莫遠(yuǎn)心里都有些發(fā)毛，才慢慢笑起來，他伸手碰了碰少年的唇角，“行吧，那親我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