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山河嘟囔：“這病發(fā)作起來，也不分白天和晚上啊?！?/br>
    ＊

    孟澤淌過地上的水坑。

    幾年過去，樓下大門越發(fā)沉重，開門“嘎吱嘎吱”響，得大力拉門，門才開半扇。

    孟澤斜著身子進(jìn)去。

    他上樓很慢，不再兩步并一步。

    回到外公的房子，他不會(huì)第一時(shí)間開燈，而是去抓掛在玄關(guān)柜的一個(gè)長條東西。

    握在掌心了，他摩挲幾下，按下燈。

    燈光照出他手里的紅繩。

    繩頭有一個(gè)小小燈籠，喜氣洋洋的粗長的紅繩有重量，以前常常甩在他的桌角。

    這是李明瀾在二?？记跋档陌l(fā)飾。

    她后來不扎馬尾辮了，就把發(fā)飾掛在書包上當(dāng)吉祥物。

    她的離開很匆忙，來不及收拾，這些小東西就留在這里。

    只有寥寥無幾的小東西。丟一件，就少一件。

    孟澤捏一捏燈籠，念著一句話：“哪天我遇到那個(gè)小偷，我弄死他?！?/br>
    孟澤倒開水，服下一片藥。

    ＊

    周末，萬里無云的大晴天。

    李明瀾聽說一個(gè)商場新開了一座海洋世界，迫不及待要帶兒子去玩。

    小李深的生活極有規(guī)律。就算在周末，他也不睡懶覺，按時(shí)起床。

    他伸展身子，到陽臺(tái)去做幼兒園的早cao，舉高手，繃直腿，有模有樣。

    他已經(jīng)會(huì)自己穿衣，能把扣子扣得很整齊。

    等他穿上黑毛衣，李明瀾興沖沖地展開虎紋棉襖：“深仔，這件衣服是不是很可愛？”

    小李深不喜歡：“我要黑的?！?/br>
    李明瀾指著黑紋：“這就是黑色啊?！?/br>
    虎紋棉襖的基調(diào)是暖橙，黑紋僅僅是裝飾。

    小李深不大高興，眼睛盯著自己的黑外套。

    李明瀾把虎紋棉襖的拉鏈拉上來又拉下去。為什么兒子喜歡黑？難不成又遺傳自那誰？

    于驪摸摸小李深的頭：“深仔，這是姑姑買給你的禮物，有姑姑的一片心意噢。”

    小李深仰起頭，看了看李明瀾。

    李明瀾擺出可憐巴巴的樣子：“深仔?！?/br>
    小李深不情不愿地點(diǎn)頭，這才穿上虎紋棉襖。

    棉襖被rou嘟嘟的身子撐起來，紋路更鮮明。

    李明瀾止不住笑，彎腰給兒子拉上拉鏈：“可愛的深仔?！?/br>
    小李深從鏡中見到的卻是傻傻的自己。

    第71章

    李明瀾拎起兩只虎耳朵，給兒子戴上帽子。

    帽子大了一圈。

    她只得放下：“走，深仔，我們?nèi)ズＱ笫澜缈??！?/br>
    小李深問：“mama，你去不去？”

    于驪微笑：“你先和姑姑玩，mama忙完了就去。”

    李明瀾牽著兒子出門。

    棉襖下的小人兒像一只小胖老虎。

    她喜笑顏開，拿著相機(jī)給兒子拍照，唱起歌來：“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小李深才不跟著她唱。

    母子倆在海洋世界逛了一圈。

    小李深時(shí)不時(shí)問：“姑姑，這是什么魚？它為什么這么大？”

    李明瀾問了工作人員，慢慢解答。

    和懷胎時(shí)一樣，她什么都不懂，前一秒她得到答案，后一秒，她轉(zhuǎn)述給肚子里的寶寶。

    她是一個(gè)笨拙的母親，可她當(dāng)年的義無反顧都是值得的。

    李明瀾牽著兒子走出場館：“深仔，這里好不好玩??？”

    “好玩?！毙±钌罡吒哐銎痤^，“姑姑，老師說鯊魚很大很大，為什么這里沒有鯊魚？”

    “鯊魚很兇，會(huì)把其他的大魚小魚吃光光?！?/br>
    小李深明白了：“鯊魚是壞蛋?！?/br>
    “深仔，肚子餓了嗎？”

    小李深點(diǎn)頭。

    “走?！彼纹饍鹤拥男∈?，“我們?nèi)コ钥鞓穬和?。?/br>
    場館的人流簇?fù)碇蛲?，李明瀾正要繞到另一邊空曠的外廊，忽然見到扶梯上站著的人。

    他低頭看著手機(jī)。

    扶梯向上，兩人越來越近，只要他抬頭就能發(fā)現(xiàn)她。

    李明瀾心下一緊，手上跟著也緊了。

    小李深胖嘟嘟的手指被捏了一下：“姑姑?！?/br>
    李明瀾拽起兒子，匆匆向后退。她貓著腰，穿梭在人群里。

    之前決定了，再重逢時(shí)氣勢不能輸。但此時(shí)此刻，她正牽著一個(gè)和他十分相像的孩子。

    當(dāng)年，她讓哥哥傳話，孩子沒了，二人再無瓜葛。

    兩人各走各路的這五年，她其實(shí)日子還算自在。

    李深如今是哥哥的孩子，一旦孟澤得知真相，只會(huì)徒增麻煩。

    相見不如懷念了。

    李明瀾只想逃。

    小李深的小短腿哪里跑得快？

    李明瀾彎腰抱起兒子，掂了一掂，向前跑。

    小李深趴在她的肩上：“姑姑，你是不是又要和同學(xué)玩捉迷藏？”他摟住她的頸，眼珠子向著四處張望。

    “深仔真聰明啊。”李明瀾按住兒子的背。

    佛祖保佑，千萬別被那誰追上。

    她不敢去扶梯——扶梯位于中庭，特別顯眼。

    躲進(jìn)商店是最方便的。李明瀾抱著兒子去了就近的一間店。從前門進(jìn)，從后門出。

    直到她又見到他搭乘扶梯下樓去了。

    她喉嚨里哽住的氣終于吐了出來。

    “姑姑，你贏了嗎？”小李深見她停下，抬頭問。

    “應(yīng)該贏了吧?！崩蠲鳛懘舜瓪?，“深仔，你先下來?！?/br>
    沒想到，小人兒這么有分量。她走這么一段路，抱兒子的手就受不住了。

    小李深立即要跳下來：“姑姑抱得沒有mama抱得好?！?/br>
    李明瀾放下兒子：“難為我阿嫂了?！北€(gè)小孩跟扛一袋米一樣累。

    “姑姑，你和同學(xué)玩游戲，我坐著等你?！毙±钌畋活嵉貌皇娣?，“我不跑?！?/br>
    “深仔，我這個(gè)同學(xué)不止要和我玩捉迷藏，他也要和你玩。”

    “為什么要和我玩？他不是我的同學(xué)?！?/br>
    “可是你和姑姑在一起?！崩蠲鳛懤砹死韮鹤拥囊聰[，“你不能讓他看見你的眼睛?！?/br>
    小李深抬起如葉片的雙眼：“為什么？”

    “因?yàn)椤彼S口說，“你的眼睛很漂亮，他喜歡奪走別人最漂亮的東西?！?/br>
    小李深捂了捂眼睛：“姑姑不怕，我藏起來?！?/br>
    “對(duì)，我們藏起來?！崩蠲鳛懶?，“走，深仔，我們?nèi)コ燥垺！?/br>
    再不吃飯，兒子的圓肚子就要癟下去了。

    ＊

    也是巧，這間快餐店就是李明瀾第一次約會(huì)的場合。

    一個(gè)客人離開?？樟说哪莻€(gè)位置，還是當(dāng)年她坐過的。

    她牽著兒子過去：“深仔，你乖乖坐在這里。姑姑給你買兒童餐?！?/br>
    小李深當(dāng)真十分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