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孩子他爹連計算機的門檻都沒踏進去。

    一月末是春節(jié)。

    小姨多年未回國，但留有過年的習俗。

    小姨的丈夫是國外長大的混血兒，經過多年的耳濡目染，倒也知道中國的除夕要吃團圓飯。

    他吩咐廚房，到了除夕那天全上中國菜。

    小姨和李母通了電話，之后，她笑著和李明瀾說：“明瀾，你如果有什么不習慣，盡管開口，我們始終是親人?！?/br>
    李明瀾在小姨家住了三年，受著小姨關照。她由衷道謝：“謝謝小姨?！?/br>
    李明瀾問孟澤，除夕夜有什么玩？

    孟澤說：“一個人吃，一個人睡?！?/br>
    他不曾提及他的家人。

    李明瀾回想著他那房子里被卸下的全家福，心疼不已?！澳惆謰屇?？”

    “嫌棄我沒有上大學?！彼麤]有說謊。

    孟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孟澤，你太讓我失望了。”

    李明瀾翹起的腿慢慢放下去，寒窗十二年的學子落得這般境地，父母當然心痛惋惜。

    她低了低頭：“那你還不去上學？”

    “浪費時間?！?/br>
    “冥頑不靈，死腦筋?！?/br>
    除夕那天，李明瀾請了假：“孟澤，孟澤，我和你一起過年?！?/br>
    她開了視頻通話，把臉湊到攝像頭前：“可惜現在不在國內，不然我可以給你煮滿漢全席?！?/br>
    “別來?！泵蠞赏衅鸸P記本電腦，“我來給你做滿漢全席還差不多?！?/br>
    過去五年的除夕夜，他都是一個人過。他早沒了過節(jié)的概念。去年除夕，他簡單吃了碗面，就算是過完了年。

    今年不一樣，孟澤早早買了菜。

    他進去廚房，把電腦放在cao作臺，說：“我今天晚上打邊爐。”

    李明瀾兩眼發(fā)光：“孟澤，孟澤，我跟著你學做菜吧！”

    “免談。”濾鏡蓋不住聲線，聲卡傳過來的話仍然冷冰冰的。

    “孟澤，我會認真學。”她湊近攝像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幾下。

    她眼巴巴看著廚房里的菜，扁起嘴，幾乎要抹淚：“孟澤，我想吃牛rou丸?！?/br>
    哪怕小姨丈說要吃中國菜，但食材受限。

    她可憐兮兮地說：“這里都吃不到家鄉(xiāng)的味道?！?/br>
    偏偏孟澤串起一個牛rou丸，晃蕩在她的面前。

    她吸吸鼻子。

    “生的?！彼D身去切菜。

    他像在炫耀，把一盤一盤菜擺在她的面前。“手打墨魚滑，油面筋，凍豆腐，鮮肥牛，牛筋丸。超市還剩最后一盤鴨血，被我拿了?！?/br>
    “你一個人吃這么多？”

    “煮了你的那一份?！?/br>
    李明瀾臉幾乎要貼到攝像頭上：“為什么我走的時候，你不給我坐滿漢全席？”

    “我怕勾起你做飯的癮。”

    “未來很長，遲早有一天我能完成我的個人廚藝。”

    “李明瀾，我不想英年早逝?！彼魝€背影。

    孟澤托著電腦，走來走去，全程直播。

    李明瀾仰靠在椅子上，見他挪過來，又挪過去，她說：“孟澤，孟澤，你的屁股真翹啊?！?/br>
    “淺薄，我更翹的在前面?！彼{整攝像頭，把鏡頭對著砧板。

    菜刀在他手上轉了兩圈，她以為刀將滑落，但刀柄似乎黏在他的掌心，穩(wěn)穩(wěn)落下。

    她鼓掌：“孟澤，孟澤，你收我為徒吧。”

    他懶得理她，手起刀落，刀鋒快速刮過砧板，土豆如絲般堆積。

    李明瀾鼓著腮，憑什么她讀書不如他，連做菜也輸給他。

    她立即上網搜索中式食譜，但是小姨家的廚娘從不讓她進廚房。

    火鍋很簡單，把食材洗干凈，切片，開個鍋，將生菜倒進去就行。

    當著李明瀾的面，孟澤嘗一口湯底：“嗯，很鮮。”

    他把玉米放到湯里當調味。

    李明瀾望著鍋里冒出的熱氣，仿佛聞到了香氣：“早知道我今天就去上課，才不和你過年?！?/br>
    舒服的是他。她光看著，饞嘴了卻沒得吃。

    孟澤夾起一個丸子，咬在嘴里，嘴巴的淡味被guntang的湯汁包裹：“李明瀾，這是我這幾年吃過最豐盛的一頓除夕晚宴?！?/br>
    她覺得自己也能和這幾年的狼狽何解了。

    大年初一的零點，李明瀾大喊：“孟澤，孟澤，過年好！”

    ＊

    正月初四。

    北京時間零點。

    李明瀾發(fā)送一條msn消息：「生日快樂?！?/br>
    不止新年，不止生日，她愿孟澤一世無憂，快樂常在。

    孟澤還沒睡，也發(fā)來祝福：「李明瀾，生日快樂?！?/br>
    他還發(fā)了一張蛋糕的照片。

    小小的草莓草稿是一個豬腦袋的形狀。

    孟澤：「今天經過一家蛋糕店，發(fā)現這個東西，和你真像?！?/br>
    李明瀾發(fā)出憤怒的表情。

    孟澤：「我的李明瀾又長大一歲了。」

    他至今還是“李明瀾”，“李明瀾”這么叫，是和叫路邊的阿媽狗沒區(qū)別吧。

    但是一旦加上了前綴，“她的孟澤”，“他的李明瀾”，一切就不一樣了。

    李明瀾彎起眼睛：「我的孟澤又老了一歲?！?/br>
    過了這一天，他們是二十四歲。

    李明瀾msn，忽然發(fā)現她也收到了一條來自北京時間零點的消息。

    來自姚希津：「明瀾，生日快樂?！?/br>
    但零點是孟澤的生日。

    ＊

    李明瀾和姚希津這個月還沒見過面。

    崔佩頤說他很忙。

    忙碌之余，姚希津約過崔佩頤幾次。

    明明自己和姚希津不是那樣的關系，但顧慮孟澤，李明瀾有意和姚希津保持距離。她推脫學業(yè)繁忙。

    直到在留學生的聚會上，兩人碰了面。

    姚希津舊話重提：“明瀾，什么時候能賞臉吃頓飯？”

    “這學期兼職的事特別忙。”她略有歉意。

    “不急。”他溫和一笑。

    鬧騰的崔佩頤給姚希津端來白酒，給自己和李明瀾倒了啤酒，高呼友誼萬歲。

    李明瀾抿一口，垂眼望著玻璃杯的琥珀色啤酒。

    姚希津干了一杯酒，臉上未現暈紅，目光緊緊鎖住她。

    二人沉默。

    只有崔佩頤吹牛皮。

    當崔佩頤被其他同學拉走。

    冷場的氣氛里又剩下李明瀾和姚希津。

    “太鬧了?！崩蠲鳛懶πΓヂ杜_賞月。

    明月有點糊，仿佛飛了一層毛茸茸的棉絮。

    “明瀾?！币ο＝虻穆曇繇懺谏砗?，“你在二月十四日有什么安排嗎？”

    沒想到，姚希津的問話形式和鄭克超的一模一樣。他點到為止，卻是暗示最明白的一次。

    李明瀾打著哈哈：“我該回去了。我想起來，我今天還沒有和男朋友匯報行蹤呢。”

    姚希津眉峰微動：“平日里只見你和paige來往?！?/br>
    “他在國內?！币ο＝驊撃懿碌贸鲞@個男朋友是誰。

    正好有人在里面喊：“cyrus?！?/br>
    “失陪?！币ο＝蜣D身離開。

    李明瀾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