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北R森說。

    他注視桌子那邊的妻子。白唯淺棕色的劉海漂亮又整齊，挺翹鼻子下嘴唇勾起笑吟吟的弧度。白唯很少這樣笑，他大多數(shù)時候面無表情，無論是在黑港初見時，還是在北都初見時。至少最初在黑港初見時，盧森完全沒想到，白唯會成為自己的妻子。

    直到在得知白唯的身世后，他認為自己需要借助白唯的家世來掩蓋自己的異常、來融入人類社會。他隱藏怪物的身份，順便把白唯也收藏回家，作為他開始金盆洗手人生的紀念，就像過去他收藏所有搶奪來的藏品。

    而且白唯本人完美又好看，這非常值得。

    這是他從地下組織離開，擺脫舊敵的追殺，取代“盧森”這個身份的第二年，也是接手“盧森”的簡歷、家世、乃至素未謀面的“未婚妻”的第二年，除此之外還是他不慎“死而復(fù)生”，被妻子看見后的第一年。

    在這個過程中，充滿了陰差陽錯和種種波折。他沒能如愿留在白家，而是莫名其妙地主動帶著白唯私奔。白唯在看見他死而復(fù)生后跑了又被他抓回來。他們在雪山鎮(zhèn)平靜生活，所有人卻都覺得他們關(guān)系不好……已經(jīng)開始有人因此打探盧森的生活了。盧森覺得再繼續(xù)這樣下去，很容易讓他露餡。

    而且他不喜歡這樣人認為失敗的感覺。

    他只是想要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而已，為何這么難。

    事實上前些天，他一直在考慮打包白唯，再跑到另一座小鎮(zhèn)去。盧森會嘗試在那里重新開始自己“普通人的美好生活”。

    但白唯忽然開口了。

    顯然，他的生活又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在他不熟悉人類社會、把各種關(guān)系搞砸很久之后，他的妻子對他變得熱情了起來。

    而且這一刻，他覺得心中好像動了一下。他摸了摸胸口，疑惑這種感覺。

    白唯一直盯著盧森的動作，這時他心中一喜，立刻道：“老公，你怎么了？”

    “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盧森說。

    毒起效了！

    “這一定是因為你太幸福了，老公?！卑孜ㄐθ轁M面。

    原來，這就是人類都渴望的幸福？

    這就是那些被他殺死的人們，曾詛咒他永遠都不能得到的幸福？

    他現(xiàn)在得到了嗎？

    盧森想。

    直到當(dāng)天晚上，盧森不僅胸口在動。他的胃也開始動，一股痛感從他的肚子里傳來。

    第3章 數(shù)著心跳入睡

    這個夜晚，對于盧森來說，是一個充滿了意外的夜晚。白唯在玄關(guān)迎接他，為他下廚，和他一起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白唯縮在他的懷里，時不時地抬頭看他。他那樣在意他，就像目光時刻也不肯離開他一樣。

    就像一只粘人的小貓。

    或許這就是人類夫妻該有的日常。盧森不想讓白唯覺得他異常。他也表現(xiàn)出同樣的熱情來回報他。然而，他心中始終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懷疑揮之不去。

    盧森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懷疑此時此刻對于人類來說，是否應(yīng)當(dāng)感到“幸福”。如果有的話，這就代表他終于戰(zhàn)勝了那些人的詛咒，他終于可以大笑著嘲諷他們的墳?zāi)沽?。但很顯然，他覺得自己此刻好像沒有特別強烈的幸福感。更強烈的是另一種感覺——就像他的直覺在向他預(yù)警似的。

    他怎么會這樣想呢？

    他頂替他人身份，搶來的人類白唯，向他回報了人類家庭該有的模樣。他應(yīng)該高興才對啊。他不是從離開傭兵團那天起，就發(fā)誓要在人類社會里像正常人類一樣生活、金盆洗手、擁有幸福的家庭嗎？

    戰(zhàn)勝那些人類對他的偏見，身為一個怪物不通過打打殺殺也能擁有最令人羨慕的人類生活，狠狠地嘲笑他曾經(jīng)的敵人們……

    這個夜晚應(yīng)該是幸福但意外的——盧森告訴自己，也讓自己這樣覺得。

    這個夜晚對于白唯來說則是另一個模樣。

    意外但不幸福。

    兩至三小時……已經(jīng)四個小時過去了。

    盧森怎么還活著？？

    這一夜，白唯躺在盧森身邊入眠。他們的床很大，但從來沒有在上面進行“運動”的機會。白唯性冷感，并不清楚盧森是否也是。但即使如此，白唯也會在睡覺時躺在床的角落里，二人之間隔著楚河漢界，好似分庭抗禮。

    而現(xiàn)在，他緊緊地貼在盧森身邊。

    “晚安，親愛的。”盧森在拉燈時如是說。

    “晚安，老公。”白唯說。

    無論說了多少次，這個稱呼總會給白唯一種強烈的羞恥感。還好，只剩這一晚了。

    白唯靠在盧森的身旁。睡覺不打鼾、連呼吸聲都不太有是盧森為數(shù)不多的（對于白唯而言）優(yōu)點之一，可現(xiàn)在卻成了白唯的大麻煩。

    但夜深人靜之時，心跳聲竟然會變得無比的清晰。白唯閉上眼，假裝睡著，默默地數(shù)著盧森的心跳。

    一下、兩下、三下……

    他的耐力一直都很好。

    終于在午夜十二點時，白唯聽見了心跳停擺。

    那一刻，在如釋重負的同時，白唯又有些茫然。

    現(xiàn)在不是茫然的時候。他和盧森只是這座小鎮(zhèn)上的外來人，誰會注意到他們的到來和搬走？他會以結(jié)婚一周年旅行為由，帶著盧森離開這里。這四周都是深山，他會很容易就把盧森處理掉。或者帶盧森回到那不勒斯……反正盧森的第一次下葬就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