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語氣，看來是熟人，周敘想。

    周敘看向程知微，見她已經(jīng)緩過氣來，站直了身，對那保安笑了笑。

    “李叔，今晚您值班啊。”

    老李嘆了口氣，掃了眼程知微，又看向周敘：“你這次還帶了人來？”

    周敘見她走近老李，從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煙，掏出一根，遞了過去。

    “李叔，抽根華子，特意給您買的，順便也想過來看您，您就通融一下嘛?！?/br>
    老李沒接煙，擺了擺手，又壓低聲音：“這次真不行，你剛剛跑出來那個小門最近剛裝了監(jiān)控?！?/br>
    “還是跟我走一趟吧，知微。”老李站直身子，公事公辦的樣子：“不然我不好跟領(lǐng)導(dǎo)交差啊。”

    程知微回過頭來，對周敘笑了笑，只是那笑有點(diǎn)牽強(qiáng)和抱歉。

    周敘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腕被她一把抓住，她的聲音就在他耳邊：“走！上車！”

    程知微速度很快，也就一眨眼功夫，兩人朝車的方向猛跑。

    “抓住他們！”

    老李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其余三個保安一下清醒過來，很快就把他倆團(tuán)團(tuán)圍住。

    于是周敘和程知微，就這么被四個保安“押”回了值班室。

    深夜 2 點(diǎn)半的值班室，安靜得嚇人，只聽見墻上的鐘在響。

    程知微坐在周敘前面的椅子上，背對著他。

    她仰頭望著天花板的白熾燈，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會，門被打開，走進(jìn)來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

    “張組長。”老李對來人打了聲招呼，又指了指他倆：“就是他們，偷偷摸摸送吃的?！?/br>
    老李話音剛落，門又開了，這回進(jìn)來的是程知微的爺爺。

    張組長拿了張椅子，讓爺爺坐下，嚴(yán)肅的臉上努力扯起一個笑。

    “程爺爺，院里的規(guī)矩您是知道的，這邊不讓吃外賣，就怕東西不干凈?！?/br>
    “您兒子兒媳送您過來時，再三叮囑過我們，您現(xiàn)在這樣，到時出了事，我們很難解釋清楚的?！?/br>
    程知微看著爺爺，見他乖巧得像個六歲孩童，張組長說什么，他都點(diǎn)頭。

    “是我不對?！睜敔攲埥M長笑了笑：“半夜突然嘴饞，就讓孫女送點(diǎn)吃的過來，下不為例?！?/br>
    “這次已經(jīng)是這月第三次了?！睆埥M長還是在笑，只是笑意未達(dá)眼底：“之前我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您看現(xiàn)在都 2 點(diǎn)半了，我們還要值班，還有很多老人要護(hù)理?！?/br>
    “您真的讓我們挺難做的?！睆埥M長緩緩道：“或者我聯(lián)系一下您家人吧?！?/br>
    “您不喜歡養(yǎng)老院的飯菜，可能還是讓家人接回去比較好?！?/br>
    張組長說完便拿出手機(jī)開始打電話。

    程知微知道她正打給她爸媽，心中忽然生起一種無力感。

    她從小到大都是好學(xué)生，從來沒被老師叫過家長，沒想到如今都這么大了，還要被告狀。

    更何況，她不覺得自己有錯。

    人老了，在世上的日子沒那么多了，爺爺就嘴饞，吃一兩次，真的有錯嗎？

    程知微伸出手，想去制止，可手剛抬起，對上爺爺雙眼。

    爺爺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程知微那手又無力地垂下。

    “程先生你好，這么晚給你打電話是有些事想說?！?/br>
    張組長把今晚的情況言簡意賅說了一遍，邊說，眼睛邊掃過程知微跟周敘。

    過了一會兒，張組長把手機(jī)遞給她：“你爸爸想跟你說幾句話?！?/br>
    程知微接過，打開了揚(yáng)聲器。

    “你又想干什么？！”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給我添亂，你為什么就是不聽？！”

    “你就不能讓我們過幾天好日子？！”

    寂靜的值班室內(nèi)，只剩下父親的低吼。

    “知微，養(yǎng)老院有養(yǎng)老院的規(guī)矩，規(guī)矩定下就是為了老人身體好。”

    “我跟你mama工作到 55 歲，一輩子沒休息過幾天，現(xiàn)在好不容易退休，你能不能安生點(diǎn)？”

    父親的話還沒說完，程知微快速將電話掛斷。

    所以兒女把老人送到養(yǎng)老院，出了費(fèi)用就可以不聞不問了么？

    這不能，那不行，那人活著，有什么意思？

    程知微蹙眉想了片刻，然后將手機(jī)遞給了張組長。

    “張組長，養(yǎng)老院的飯菜是為了老人好，可我爺爺就是嘴饞，他一輩子就好口吃的?！?/br>
    張組長接過手機(jī)，面帶煩躁，但依然克制地說：“知微，你爺爺歲數(shù)大了，高甜高鹽高脂肪類的食物，對他身體不好?！?/br>
    爺爺垂頭喪氣的站在一旁，像個犯錯的小孩，聽到這話，才抬起頭來。

    “張組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讓我健健康康的多活幾年。”

    “可我到了這個歲數(shù)，知道自己離黃土就是臨門一腳的事情?！?/br>
    “我不要多活幾年，我只要好吃好喝，美美地過完我這一輩子。”

    他說完，看了程知微一眼：“我孫女沒做錯，錯的是我這張嘴。”

    “您也別動不動打電話給我兒子，他不會解決問題的，他只會罵我孫女?！?/br>
    他嘆了口氣，聲音里透著一絲哀慟：“張組長，您把聯(lián)系人改為我孫女吧?！?/br>
    周敘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一邊，他看到程知微紅了眼，將頭側(cè)過一邊，往窗外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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